端午叙事（组诗）

1、龙舟

龙舟，屈原留给世人唯一的鞋子*
鞋子里盛着屈原的诗
和珍藏多年的香草
鞋子顺流而下，或逆流而上
在汨罗江漂流了2000多年
鞋子拒绝下沉，拒绝倾覆
有人在奋力划桨
有人在喊号子
有人在击鼓

在风调雨顺的年月里
鞋子开始怀孕
生下新的鞋子
鞋子们为了比试
纷纷练就各自的绝活
直到汨罗江盛不下许多鞋子
鞋子们自告奋勇
顺着风寻着水声
漂移到了世界各地

端午节那天
鞋子们漂洋过海
溯江而上，回到故乡
在所有的河叉湖面江面上
一副副孤勇者的逆旅前行图
在烟雨中
号子声中
鼓声中
前行

2024.04.22

注释：在湖南湖北江西等地，鞋子的发音和“孩子”的发音相似。

2、粽子

自古以来粽子们就有自己的传说
但粽子们缄口不提，从来不说
起先，粽子们跟屈原并无关联
后来却成了各地祭祀桌上的大餐
端午来临，粽子成了绝对的主角
粽子们天没亮就自觉行动起来
它们纷纷从柜子里找出五色线
上山采摘竹叶，艾叶，顺便砍柴
挑水，洗米，浸泡分拣各种馅料
把自己包扎得严严实实有棱有角
粽子们昼夜不分忙得不亦乐乎
见人就互相道贺“节日安康”

令人意外的是，粽子们
也有自己漫长的鄙视链
几百种口味吵吵架也属正常
猪肉馅的明显看不起蛋黄馅的
羊肉馅的根本瞧不上猪肉馅的
栗子馅的说红豆馅的没有香味
香菇馅的完全赞同栗子馅的说法
一再声称自己是如假包换的山珍
海参和鲍鱼家相隔不远是对恋人
它们扬言自己是货真价实的海鲜
南方的粽子总是嘲笑北方的简单
北方佬反讽南方佬就会花里胡哨

烟雨中，汨罗江的水位高涨
鱼虾们激动不已，全家出洞
它们安分一年就是为了这一天
粽子们忙忙碌碌辛苦一整年
却不仅仅只是为了这一天
粽子们来自五湖四海披星戴月
它们乘着龙舟喊着号子划着桨
粽子们纷纷纵身跃入汨罗江
粽子们有粽子们自己的信仰
两千年了，粽子们挺身而出
把汨罗江的鱼虾们喂饱一天
汨罗江就能风调雨顺一整年

2024.04.25

3、汨罗江

汨罗江是今夜浩大的祭台
鱼虾们酒足饭饱
存够了一年的余粮
鱼虾们除了狂欢
剩下的也只能是狂欢

龙舟们壮怀激烈，肌肉虬结
散发出孤勇者强力的荷尔蒙
引得两岸的少女们浮想联翩
粽子们包包扎扎，有棱有角
为了今夜，献出了宝贵的一生

鱼虾们，粽子们，龙舟们
今夜，汨罗江为你们作证
你们签下了为期一年的誓约
所有的仪式和程序都已完成
没有誓言，行动是最好的保证

朝霞升起，节日到此结束
人们枕着汨罗江安然入睡
大河两岸坐等着风调雨顺
南方的是禾苗，北方的是麦穗
一座山脉搭在汨罗江的脉搏上

2024.04.28

4、误入21世纪的远古诗人

走在楚辞的山川水泽间
他不分昼夜，不辨星系
像注定回不了家的灵魂
把流放生生走成了远行

一件不知穿了多久的长袍
在阳光下依旧白得耀眼
那双走过千山万水的鞋子
仍沾着远古时期的露珠和草屑

左边腰间挂着一把长剑
剑鞘和剑柄都有磨损的痕迹
一把好剑，参透历史的霜雪
一把好剑，符合古装剧的设定

右边腰间缀着各种香草
几千年前的植物学
带有明显的后现代主义意味
让闻风而来的专家都交了白卷

右手那杆春秋时期的毛笔
颇具超现实主义的现代感
风来雨来墨来，走到哪里
就在哪里，留下一章诗篇

左手高举积攒千年的诗稿
浸透了秦汉的红与黑
唐的富丽，宋的淡雅
明的明亮，清的青幽

他试图跟年轻的老师解释
却遭到老师们的委婉拒绝
说是不符合21世纪的流行色
反而觉得字和纸颇具研究价值

诗人穿梭在奔波不息的人群
他超然面对高楼大厦的压迫感
唯独在北方的广场，他静坐一晚
像在与谁交流五千年的一撇一捺

2024.05.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