组诗：西行漫记

⊙兰州，兰州

我对兰州所有的念想
化作一碗回回味儿的牛肉面

那是2024年的初夏
那是黄昏时分
黄河边上的一个小面馆

坐在夕照中
我用筷子
轻轻，挑起一根拉面
一根劲道十足的拉面——

沿着那根细细长长的拉面
譬如，荒凉
譬如，包容
譬如，低调
譬如，不屈
譬如，丝绸之路上的一颗明珠……

这些，或灰头土脸，或面带微光的词儿和句子
——鱼贯而出

随着这些词儿和句子
鱼贯而出的——

还有我——
偷偷，抠下的
那个简称“兰”或者“皋”的古城墙上的一小块记忆……

此时此刻——
我知道，我只是在历史的熹微里
侧了侧身……



⊙低调的瓶子

譬如一只瓶子
你的人品，才华，自尊，傲娇，自私，虚荣
乃至，一枚亮晶晶的戒指，一袋苦兮兮的咖啡……

可以——
一一，摁入

然后，你慢慢旋转
轻轻拧紧——
那只沉默的盖子

再用目光
默默，锁定两个字：低调


⊙在张掖

我在七彩丹霞中
细细地辨认——

细细地辨认——
幻境中
渐渐浮现出一个孩子——
她的天真
她的烂漫
她的童稚
她的混沌
她的铺天盖地，肆无忌惮，漫无边际……

让我误以为——
让我误以为：这就是，世界的本真——

世界的本真——
就是一个孩子……


⊙祁连山啊，祁连山

干旱
贫瘠
荒凉……

这些字眼儿
无孔不入，遍布祁连山脉的每一寸土地，每一条毛细血管……

霍去病大败匈奴，武功军威
图谋的，就是这份辽阔
诸葛亮六出祁山，忠君报国
无奈的
就是这份荒凉……

说什么，金张掖银武威
弱水三千
有人，只取一瓢……

面对——
这不毛之地，神秘之境
我只有一跪……


⊙罪过

从兰州
到张掖，一路走来
且不说
树木，庄稼，与蔬菜
就连杂草——
就连杂草，也半死不活，长不起来

这种干旱到骨缝中的贫瘠
我们称之为：荒凉
甘肃特有之荒凉

从此——
浴室中，望着莲蓬头里
喷射而出的水花儿
珍珠似的
贵如油的水花儿

我感觉——
洗澡，都是一种罪过……


⊙在甘肃

嘉峪关
玉门关
甘州，肃州，凉州……

在甘肃——
我把这些词儿，一一抚摸
一一抚摸——

太凉了！
真的，太凉了！

——因被历史搁置太久！
因被今人搁置太久……

我只是——
只是，想让它们暖一点儿
再暖一点儿……


⊙月牙泉哦，月牙泉

清澈
安静，处子般的脸颊上
汪着一抹羞涩……

近处
有芦苇和野花
相伴；远处，有大漠黄沙
漫无边际……

我想——
我想，你一定是天上那弯月牙的孪生姐妹
因为，阿爸的宠溺
一不小心
跌落，凡尘……


⊙在鸣沙山

轻轻的
轻轻的，躺下来
躺下来

面朝蓝天
头枕黄沙；耳听大漠深处吹来的风

多么安静
又多么汹涌；多么细腻
又多么粗犷……

就那么
一会儿；就那么
一会儿……


⊙敦煌，敦煌

如此神圣
又如此凡俗——

忍不住
忍不住——

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今夜，我在德令哈

离天堂很近
离地狱很远。今夜——
我在德令哈
它只属于我……

天上的星星
地上的行者，今夜——
我在德令哈
它只属于我……

青藏高原
昆仑巍峨，偌大的柴达木盆地
握不住，一粒雨水
今夜，我在德令哈——
它只属于我……

石头的嘴
诗人的城，荒凉无比的戈壁滩
德令哈——
德令哈，是惟一的魂……

今夜——
今夜，我在德令哈——
它只属于我……


⊙青海湖啊，青海湖

如此辽阔的蓝
如此静谧的蓝，如此深情的蓝……

毋庸置疑——
毋庸置疑，皆在演绎一个词：神圣——

而青藏高原
缓缓，摊开手掌
摊开手掌，将一湖蓝
护于掌心
又默默将昆仑山脉安放于此
与这一湖蓝，相依相伴

与这一湖蓝
相依相伴的，还有蓝天，白云，雪山，草原——

草原尽头
黄沙漫漫的大漠，一望无际的戈壁滩……

2024年5月26日
一位叫兰雪的诗人，从东方而至——

从东方而至——
面对，这一湖蓝
她轻轻俯身——
不断地爱抚
亲吻……

最后——
双手，掬起一滴蓝——

高高——
高高，举过头顶

那一刻——
她，泪流满面……


⊙再写青海湖

面对，这一湖蓝
她相信——

湖，就是佛
佛，就是湖——

佛法无边——
这一湖蓝，命中注定——
就是来渡她的……


⊙关于塔尔寺

据说，由一滴血而起
先塔后寺——

据说，金塔罩银塔
银塔罩石塔
石塔罩菩提

菩提树下
众生平等，佛坐八瓣莲花台……


⊙茶卡盐湖
——天空之镜

仅仅——
仅仅，把你喻为一面镜子
未免，太表面化了

蓝天，白云
徜徉于你的湖心，仿佛在向世人诉说一段传奇

青藏高原吹来的风——
掠过，山尖上的雪
掠过，微微泛绿的戈壁滩，一望无际的大草原
轻轻撩起——
轻轻撩起，你蝉翼一般，透明的衣角……

那么多盐，那么多苦
藏于体内
藏于体内，却藏不住——

藏不住——
你的神奇，你的圣洁，你摇曳多姿的美……


⊙翡翠湖哦，翡翠湖

美而无用——

翡翠湖哦
翡翠湖！你的存在，似乎就是为了印证这一哲理……


⊙幸运的黄瓜

——何其幸运！

两根黄瓜
两根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黄瓜
躺在旅行箱里
跟随主人
八天，行程六千里
来了一个甘青大环游
竟然——
竟然，毫发未损
又回到了主人的冰箱……

2024.5.21—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