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晓人事的孩提时期
以为一个个连成行的方块字
潜伏着巨大的魔力
一部部小说，是一座座创造魔法的城堡
一本破字典，帮我打开了城堡的大门
小说是补充肚子饿的饭
小说是挨冻时添加的衣
小说，让我走进了从未见闻过的
另一个世界——
西欧、俄罗斯，美洲，中世纪
文艺复兴，明清时期，现代，当代
一场场令人着迷、唏嘘的悲喜剧
时时让我忘了像小蚂蚁一样活着的自己

小时候看小说，是要偷着看的。
鸡不叫狗不咬的时候
为了避免被母亲察觉
偷偷用被子遮住手电筒露出的光
躲在被窝里，一行行黑色文字
跳跃着火焰，晨曦，星光，月色，山影
翻卷着乌云，雷电，海浪，湍流，余晖
挥舞的刀剑，迸射的子弹，蛰伏的陷阱
滚烫的誓言，背弃的决绝，英雄的血泪
登上云端的喜悦，赴死深渊的惨烈
驱使我一会儿傻笑
一会儿愤怒，一会儿哭泣
一会儿觉得自己站上了山巅
一会儿觉得自己坠落到谷底
尤其对斯巴达克斯和亚瑟
崇拜得五体投地。
老是幻想，自己要是生在文艺复兴时期
说不定，也会像狄更斯那样敢于说出：
“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也是一个最坏的时代”

再后来，每周只吃一顿肉
把钱省下来订《收获》和《十月》。
再后来，东奔西颠，像陀螺一样旋转
到了中年，自己活成了一部长篇小说
比很多长篇小说，还要小说。
只是，我这蝼蚁般小人物的事情
不值得写出来取悦世人。
就像亿万年的沧海桑田
刻在岩层上永恒的印记
仅仅是亿万分之一。
多数植物动物，无声无息
或下沉海底，融化为一滴水
或上浮空中，干枯为一粒尘。
书橱里堆满的小说，就像被封存了的
我遗忘了的前世。至此
对别人编的小说，再无兴趣。
       写于2023年4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