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性及神性的声音
作者:胡勇平 2024年06月07日 15: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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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性及神性的声响
——读胡勇平《太阳掉在海里的声音》
文:海上
每个人在阅读上都是有个性记忆以及个体见识的。当我读到《太阳掉在海里的声音》这部诗稿的电子文本时,脑海里即刻呈现一片“视野”——海平线上空,那幅称之为“夕阳”的印象画,溅起天色和水色寂寥而难分的黄昏。
太阳掉在海里了,我却没听见什么声音,而诗人胡勇平听到的声音正是他想听到也能够听到的属于他独享的“声音”。无疑,这是神性的、形而上的声音;这也是诗写世界的资格。太阳能“掉”在人类小小地球上的可能性太荒诞,因为太阳是地球的130万倍。因此,诗歌所需的想像可以掠过或者润滑科学的任何角度。
诗人荒诞的思维成就了形而上的诗性!
全体人类从来不会批判这种既荒诞又普世的充满诗性谣言的世界;同时更加证明人类需要想像的世界而得以生存和赖以生存。
一本诗集的命名,多多少少透露出著作者的心智底色或审美趣味。况且,书名不仅限于几个类别,它有倾向性和侧重性。我说的“心智”底色,也属于我个人的阅读经验,不代表大众观点。但是,书名所表达的诉求真的可能决定了它吸引读者的效果。当然,也有很多诗集命名会暴露出作者的各种幼稚或各种虚荣,在此不论。
读到《太阳掉在海里的声音》,第一感觉给到我是有效的,它使我有了读下去的愿望。
胡勇平,律师做得风生水起;他记住了当年在湘乡认识的我,那么就是很多很多年了。前两年在长沙见过两次,但是我并不是很了解他。可以说,以湖南人(在此没有以偏概全之意,完全是个人湖南生活多年的经验而论)的脾性,他可以完全不理睬我。但是,他具有律师的职业秉性,善于见人,敢于见人,包括各类执不同异趣的人。
这些年我不在湖南的日子多,同样我不在诗人圈子里的日子多,我几乎不参加什么活动,所以我并不认为胡勇平了解我多少。但是在他的记忆里,储存有他与我认识当初的那些情景、场景,于是他坚信自己的判断,认为我是难以篡改的那类人;于是他以律师所具备的干练,三番五次接触到我。
胡勇平是有情怀的,工作的繁杂忙碌并未淹没他个性配方中的那份诗化情趣;他也是十分知晓情趣何为的人,这份情趣也在诗作中处处呈现、表达……他有意识地激活自己的情趣,以葆育自由的心性。
阅读着他的诗作,语言文字的召感力扑面而来,我打了一个激灵,要求自己认真投入阅读。在胡勇平的文字间,你能感受到一个人从事社会工作以及与人打交道的处世智慧与方式。
最起码,胡勇平是敞亮的。
种种理由,让我这个十分懒散的人动用了思维,从头至尾阅读《太阳掉在海里的声音》这部诗集,阅读过程中,时时心中惊诧:他竟然听到这个声音!!!
我欣赏这个诗集命名,它也是敞亮的,并且十分符合诗人胡勇平现时年龄段的状态,自由情怀逐渐趋向成熟。
我用成熟这个词并非直接单指成熟的年龄。在我们社会关系的人群堆里,我早已发现幼稚的功利心会很强烈地被传染,进而形成一种趋之若鹜的社会风气。诗界尤甚。喧哗与跟团,划地为王;写诗写出了权势和朋党。远离了诗的本质和它与人相处的元道德,这个社会给了它太多的附属品。
而一个成熟的心智所需的人品、人格,现在已经变成了稀缺品。“成熟”,包涵的元素,乃至它的练就是多么至善、至臻、至尊。
说到这里,我又返回到书名《太阳掉在海里的声音》,这个场景应该是黄昏,夕阳是主角,走完一天苍穹路程的太阳,终于走到了昼夜分界线、地平线、海平线——全世界的每一条经度线上的人都在眺望它。世俗的眼里,它代表衰老。古人则将之称作“智慧的黄昏”。
人类都知道,万事万物的规律,我们可以用不同的分类认知世界。物理的,化学的,数学的,哲学的,最后是抵达诗意的。太阳的初升、灿烂、炽热、炎烈,直到隐晦,走向成熟的路,并非一蹴而就。诗人选用了太阳最后时段的场景,引领世界倾听它掉进海里的“声音”,已然证明了这个“声音”的存在和它的存在价值……
打开诗稿,可以发现诗集目录分了三辑,每一辑都有一种卦象,即:第一辑乾卦,第二辑坤卦,第三辑未济卦。这些不仅仅是隐喻,而是转喻、藉喻;用卦象剖析事象亦未尝不可。这无疑也是诗人自觉性的示意,尤其是第三辑,他用了六十四卦中的最终一卦,暗合了以上所说的“智慧的黄昏”。
乾坤天地,从哲学、物理以至生存世界,天经地义。但诗人在第三辑择用的“未济”卦却是耐人寻味的,卦象所转喻的事象恰恰正是:太阳掉在海里(离上坎下)。即火上水下,火势盛于水势,这个卦是异卦相叠,故称未济。
从事象上辨识也好,从人事角度或者人生过程来看,这样的认知真让我刮目相看!
事业未竟,君子以慎辨物居方。
以卦象为辑,从中我们可以揣摩出诗人自勉的心气。
第一辑,君子以自强不息。
第二辑,君子以厚德载物。
第三辑,君子以慎辨物居方。
成语“辨物居方”,是辨别众物的性质、条件等因素,使之各得其所,各就各位。
藉喻的意义在于,正本清源,了解事物事象的来龙去脉;明确因果关系。未济,“物不可穷也,故受之以未济。终焉。”此话意为各种事物不可能在终点完结,还会有新的开始。所以未济卦代表“新周期”运行前的过渡。
“太阳掉在海里”的场景并非世界结束,而是新的周期,明天的太阳会重启普照之能量。这正是诗人藉喻乾坤万象,诗写人间的“声音”!
胡勇平,不仅具有情怀,还具备一位职业律师“辨物居方”的思考能力。
两个月前,胡勇平转发了这份文本,并邀请我写些文字。当时我就说了,我很杂乱地忙,空时先看看,再说。这样说吧,我虽然什么也不是,但是我不会自以为是地充当任何角色,我可能会拒绝他。这之前我已经拒绝了一些人,更有甚者口口声声花钱约我的文字。活在人世间,我当然需要钱,但是有些钱会让我降低品格和趣味,我不干。也有我宁可耗时耗力去写的,譬如广东诗人旻旻。说这些啰嗦话,只是以此证明,如果胡勇平的诗作不值得一读,我肯定不会允诺他写些文字的。
胡勇平的诗作中,有他的影绰背景,更有他的思想渗入……不管这类探索般的践行是否完善,至少我从中发现了他个性所致的敞亮,还有他无拘无束的自由心性。
自由,也是需要有效性的实现;有效更是为不虚妄的内涵所充实。
为了读胡勇平,我花了许多个日夜,有些诗作是回过头来又读出了它的特质,他的诗作都不赖,但要找出特质也较难。坦率地说,诗歌的今日出场表现已然搅乱了赏析兴致,大多数的平庸短诗和同质化的分行句式,在这个网络盛兴的时空,让世界十分疲倦……没时间为这些浪费情绪。
这也让诗歌到了很难评判的时期。一不小心,可能会为一首抄袭之作点赞。资讯如此发达,不可能每时每刻都活在信息中,所以若不够敏感,不够辨析力,根本不可能在混乱中找到“眼睛一亮”的东西。
胡勇平诗歌的特质主要有两点(或者归纳为重要的两点)。
其一,就是恣意飞扬地展现自由,无论在诗意上还是诗的形式上,他总是会竭尽个性地玩起来……
其二,是目前诗界最易混淆的叙述构成。口语化的平面故事已经成为众多诗人的回车键式操作方式。叙事与叙述是容易混为一谈的,其实,诗歌所必须掌握的有机动能就是叙述(并非叙事)。叙述是诗意得以生机的重要组成,没有叙述的功能,诗意都会僵化。
一个话题可以牵扯出多条思路,讲清楚有关诗意和叙述的构成关系,也可以陷入悖论。若在此文中,刻意强调我的诗观,难免不会被“问题”缠绕。所以,釐清诸多一直存在的诗学问题,并非本文初意。
诗意是形而上的,而叙述是形而下的;诗写最能抵达诗意的应该是通过形而下的叙述,呈现形而上的诗意。
诗意的本质,就具有先锋性;这个先锋品质是与诗意同在的。
诗人有了诗意的发现,就能运用个性化的语言去逐步完成它,使它在语言叙述过程生长、进化、蜕变……
我读到一段胡勇平的诗话:
“自古以来,诗歌历来是让人敬畏之物,如果我们承认诗歌是诗人一种特殊经验的表达和传递,理所当然,写作本身这种创造活动就和神秘感相通,诗歌的创作,它应该更像一种不停息的体验,一种持续的经验,日夜不停地在你脑海里发酵,无数种思绪在脑海里盘旋……写作源于对未知事物的一种邀请。让一个个幽闭的心灵渐渐向这个世界敞开。”
如此看来,作为诗人的胡勇平更多的是自觉意识,而不是目前十分流行又十二分吃香的小团体短平快式的“同题”创作。诗人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独立在与圈子有区别、有不可共享的冥想或出神状态。
胡勇平意识到了“神秘感”,于是他肯定会有突然与“神”相遇的机缘!
用律师的职业话语说,应该提起“公诉”的是那个封存千年的疑案:《红颜祸水》。是啊,趁此“公诉”的机会,我想提示一下前面说过的,诗人胡勇平的两大特质,在这首《红颜祸水》中基本呈现出来了。诗人写了历史上经典传说的五个美人。无须叙事,因为她们的故事通过各种演绎早已家喻户晓。
诗人以最简练的叙述为每位亡灵找出“辩护”的理由。诗句不冗,点到要领。而更有心智的语言是诗人写在前面的题记:“一个民族的男人要是有了担当,就不会有‘红颜祸水’之谶。”
从这首诗里,我最欣慰的是诗人在“玩”,这种“玩”的尺度刚刚够量,不可多,那样会显得漫不经心、轻佻,对待事物欠缺肃律。而反过来说,不会玩的那些人会如何处理这份历史案卷呢?
想想我们四周,还有身边的那些笨拙而俨然一本正经的人,这类人缺的是什么?当然,我们若用力过度地讨论这个“玩”,会让问题跑调走题,我要说的是,今天的文化认知上对“玩”字是误读误议的。
我从胡勇平身上看到了“玩”的人生践行,所以必须多说几句,读一个诗人,不仅仅只读他的诗作,通过诗作应该能剖析出诗人的秉性以及他对人世万物的认知程度。这也是我看人的准则,我通读了《太阳掉在海里的声音》这么厚重的一部诗集,基本上集结了诗人多年的心血之作。有趣有意思的诗比比皆是,许多作品也是“拔出萝卜带出泥”般地可以感知诗人的思考。
真正有能量实现“自由”的诗人,血液里就有“玩”的基因;人生的玩态使人生充实而富足,因为“玩”是最接近人类创世时期,人神共栖,天地同眠的最诗意地栖息于万物间。古人以“翫”启蒙,开始认识天地宇宙世界……
这是个大话题,我们早已丢失了关于“玩”的核心要领,被诸如“玩物丧志”一类的警告带入了暗沟。
关于玩,我可以用“酶”作喻,胡勇平的玩态是一种消化酶,他敞亮的性格中有了“玩”的元素,他的身心就不会受到忧郁的摧残,他的志趣也不受叵测江湖的戕害。他是会玩的人,知趣、识趣、懂趣、释趣的有趣意的人。这类人不用做官,也是“无冕之王”;做了官也不会太像官;他只行使自由心性,恣意挥洒与生俱来的“玩”的功能:生趣。
许多种来自于社会生活、日常生活以及驳杂纷乱的人世间的忧扰,统统被他的“酶”消化分解了!
有一首《浪者》的诗,可以找到我以上和前面所说的诗人胡勇平的特质:尽情行使自由心性,字里行间充满了叙述性,以及潜在的“趣味”。
“……
孤独的灵魂,正惊梦于斗转星移的涛声
红土地上疯长的世纪风的声音响彻滩地
吹灭了黎明前最后一颗星星
在黄金海岸浪者从容上路
痛楚扭曲一张冷峻的脸”
“趣味”不一定是俏皮、幽默,更不是低级的仅仅取悦于生理或让笑点极低的人哄堂。能够称之为“诗人”的人,不仅要读他的诗,更要读他的为人之格、之气质、之个性、之综合价值观。世上缺东少西的人有很多,心智不全的人也可以当官作势,而最终人类的良种仍然是真实地活出自己的人!
我从多层面去认知胡勇平,是在想,他是否可以作为“诗人”存在,是否像许多被文学迷幻的人一样,仅仅走进文学圈子而成为“文学青年”。
我们都年轻过,“文学青年”不是年龄的划分,而是一个阶段,完成文学夙愿。有不少从事文学创作的人,到老也顶多是个“文学青年”,因为他的终极价值只是做文学,实现文学夙梦。由此,我们必须辨识正在“叱咤”和“风光”的人物,尤其是把价值观建立在“功利”上的,你千万不可与其交上朋友。
走过“文学青年”这一阶段,才能走向人生。
因为你通过文学——诗写和思考的所有收获,最终懂得了做人的所需配方,你不能以捷径逃过历练人生的方程式,你不可以轻而易举用你来路不正的手段,随便用一副面具起获“善良”称号;随便站在道德高地去批判已被落井的目标,从而变成占便宜的你,根本是“似是而非”。
写诗,没那么便宜的事;若你不付出时间成本、精神成本,不可能走下去。
读完胡勇平的诗作,我又再次深思,梳理出几点建议,兼作自勉。第一,慎独。多留出自己的个人时间,让自己守候神性的孤独;远离人堆,不是不交朋友,而是也给朋友以远距离的相望。许多朋友不用任何成本说你诗写得好,但他未必读到了真正的“声音”。
第二,未来写作尽量从技术上消灭掉“像”这个字眼,要尽力少用“的”这个字眼。在叙述诗句时,公共语言不能信手拈来,许多共识共享的词语,必须在个性语言中存活,而不是只用不养,要有自己养成的“诗言”。
借着胡勇平诗集出版之机,说下这些心中所想,可能只是因为我想对他说这些的朋友不多吧;胡勇平的诗人情怀让我感到慰藉,同时也谢谢他给我这个机会阅读(受磨),从而逼迫我在僵化状态下重启思考功能,得以死灰复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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