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惧怕

我会为一株小草绕路
却不惧怕皇家园林的千年老松
我会给一只刺猬让路
却不惧怕迎面而来的恶犬

对于大树，我习惯于估算​它的胸径
掂量着能开几块板子
对于恶犬，我毫不犹豫地亮出眼中的剑锋
熄灭它的凶焰

最见不得小草倒伏在泥中
久久不能起来
最见不得刺猬绝望地缩成团
护住柔软的腹部

致敬

父亲用弯腰弓背向土地致敬
母亲直接交出双膝

我不愿重复他们的仪式
趁着月黑风高
逃离了黄土的纠缠

被我遗弃的，还有一棵杏树
它傻傻地长着
每年春天，都要替我向脚下的土地笑上一笑

手把件

本来，我有很多锐刺
爱恨分明
不喜欢时，我会尖叫

落入岁月之手
是谁在耐心地盘
我隐去青涩，褪去刺
棱角被细细打磨
骨质的包浆，一点点显现
他们说：接近完美

我把向外生长的刺摁回去
倒睫毛，刺向眼珠
我把尖叫打了个死结
无可奈何地
成为他们手中的一枚手把件

包浆之下
隐痛，若有若无

老

饮食越来越简单
豆类熬粥，青菜焯水，少油低盐
穿着也简单
两身衣服，轮着穿，换着洗
淡了同事、同学、朋友
给街坊邻居陪笑、让道，抢着按电梯

越来越听医生的话
每月，见神父一样，见医生
忏悔一样陈述
有些疼，不可言说
诵经一样，读药品说明书
早、中、晚，餐前、餐后，睡前半小时
服药，如同祷告

怕去八宝山，送年岁相仿的人
那条路，一直向西，乌鸦很多，叫声很凄厉
不怕死，怕黑烟，怕黑翅遮挡阳光
怕茫茫人海中，突然涌来的悲伤

寻找

暮色渐浓时，你的生活切入寻找模式
找前一刻吃剩的半个苹果
找年轻时的一件饰品
为了找一枚穿针器，你穿过了所有针眼儿
倒腾出无休止的唠叨
你甚至把所有的岁月搅起来，尘屑飞扬

你经历得太多，记忆芜杂
阳光温暖时，你会用去冗长的一整天时间
一层层地揭开斑斓的积存
细细翻拣
偶尔遇到某个人，你会指尖颤抖
并且失声轻叫
或许，一个早亡的灵魂，从冥冥中抬起头来
跟你打了一个招呼

你的寻找，常常需要我的介入
我帮你握住一根线头
你会顺着线索缓缓而去，犹如进入古老矿道
我的呼唤，把你拉回来
无论是手心盈盈，还是两手空空
你都会报以意味深长的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