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劳动者(组诗)

作者: 2024年05月30日17:08 浏览:0 收藏 觉得不错,我要 赞赏
致环卫工人

天空飘落的
有时是雪花,有时是金箔
我希望,把你们手中的扫帚倒立到墙角
让它们长成竹林

我希望,给耐心涂上黄金的外表
我愿和你们一起等待
等雪花回到天空
等金箔归于泥土

再高的树木
也有一坨泥土在默默地供养
大地就是一位年迈的父亲
弯腰弓背
把自己的儿女举向天空

飘落的黄叶
那是儿女对老父的反哺
就让它们留下来吧
严冬就要来临
留它们为大地遮挡风寒
毕竟,泥土才是它们的来处和归宿


钢筋工

为大厦编织骨骼者
躺在床上,会听见墙体内部关节的轻响
为大桥编织骨骼者
坐车经过时,可以感受到骨头的震颤
螺纹钢,铁线,钢筋工粗糙的手
把骨头种进混凝土的内部

震后的汶川,有一幢大楼
魔方一样,整体倾斜却完好无损
那一定是它的骨骼,在看不见的深处
死命地扛着
给惊慌的人,留出逃命的通道

在高铁制梁场,雄伟的大梁开始起吊
钢筋工从工位上站起来时
地平线低下去了


雨天

下雨天,燕子落在电线上
三三两两地交谈着
不时抖抖翅膀,啄啄羽毛

它们多像老家的婶子和嫂子们
只有下雨天,才可以这样坐在一起
说着女人间的话题
扭动着锈死的关节
从衣服里子的接缝中摸出小动物
轻轻嗑破

燕子静下来的时候
好像安静的神
浮在人间的上层,不高也不低

女人们闲下来的时候
我恍惚察觉到
真的有神坐在她们中间


茶师

操着长嘴铜壶
倒茶,成了好看的表演
壶体举过头顶
人在两米开外
一股香茶,瞄准小小的茶盅
恰到好处,酒满茶半

在餐桌间穿梭
所有的问询和赞叹
一概笑而不答
只有一手绝活
用细长的壶嘴倾诉

他是聋哑人
只会用茶壶说话
而所有的秘密,都守在壶嘴之内


养蜂人家

和养蜂人聊蜂事
她眼睛盯着蜂箱出入口
那里,蜜蜂战士在与马蜂战斗
侵略者的尸体最终被扔到离蜂箱很远处
她说,如果不是新蜂长成
一窝蜂一两个月就损耗完了

这是追逐花朵的人家
十天八天就要转移
她说,多年来,在不停的转移中
家里有人损耗在路上
好在,也有人降生在蜂箱旁边
不然,多少年以后,就再没有人养蜂了

几天以后,又到那片花地
蜂箱可能已在远方
仍有不少蜜蜂,飞舞在花间
它们像一群弃儿
没有父母,没有兄弟姐妹,没有家
只有忙碌,一如当初


铁路巡山人

给每一块石头命名
寻找石头的根,并且撼动它
截断石头的逃路
用罗网收服
君临天下一样巡查
朝廷命官一样勘验
跳崖的,跳河的,滚坡的,溜之大吉的
一切小心思,统统掐断
铁路巡山工、养路工、巡道工
石头的严厉管教
安全的守护神
在每一列火车的前后,有多少双警惕的眼睛
注视着石头
——那颤动的心脏,和赴死的念想


夜行性动物

上大夜班的路,处处暗藏神秘
脚步声惊起夜鸟
几声鸣叫,刺穿宝蓝色的夜空
垃圾堆旁,一只怀孕的刺猬
在手电筒灯光下,笨拙地移动着身躯

夜晚,是夜行性动物的天堂
不用躲避危险
尽情享受黑暗的赐予

我也是夜行性动物
大夜班、小夜班,轮着上
寂寞时,吼一声
召集起天上地下的一帮同伴
给夜路壮胆


任列车从肩上驰过

每一次接班,都在做安全预想
每一个交班会,都要查找不足
像基督徒,我们对原罪,毫不怀疑
我们在车间主任面前袒露心怀
对自己永远苛刻
对下一秒抱有深深的警惕
我们互不信任
我们联防
在每一趟列车通过的径路上,我和工友
像一群哲学家
在推演着否定之否定
推演着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犹如信徒,诵读经文
我们每天都在诵读,钢轨一样冰凉的规章
诗一样,长短排列的守则
我们的肩膀,就是轨枕
扛着钢轨
任列车从肩上驰过
沉重时,可以咬牙
却不可歇肩


用生命的能量喝彩

口罩,简化了表情
眉眼,泄露着焦急和坚毅

虽然看不到他们的相貌
却读懂了高贵的灵魂

人在明处,而对手却躲在暗处
他们与死神贴得最近

为每一位康复者欣喜,也对自己的
无力回天而锥心痛惜

剃掉秀发,穿起纸尿裤
天使与战士的转换,只是一个转身

儿子,丈夫,父亲,在特殊时期
所有的角色,汇聚成一个角色——医者

女儿,妻子,母亲,水一样的柔质
陡起刀剑般的锋利

他们,她们,试图绑架死神的西西弗斯
宁可垮了自己,也要扶起苍生

当自己、亲人、朋友不得不松手时,还有
最后一双手不会松开,这双手,属于医者

不需太多的完美,也没有词汇可以描述感动
那就用生命的能量,为医者喝彩吧


纤夫

纤绳与嘉陵江争夺一艘船
紧要处,大江发出绝望的吼声
纤夫也在吼,号子喊住一些江水,流回高处
赤裸的蛮力,在青石板抠出脚窝
天黑下来时,船到了码头
水,空手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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