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CBD办公楼出来,步行半小时就到了红海子湿地公园。案牍劳形之余,我常爱徘徊在湖畔观鸟。
青纱帐似的芦苇,包裹着严严实实的鸟鸣。不仅不觉得嘈杂,反而有一种走进音乐咖啡屋、倾听摇滚乐手们配合默契演奏的愉悦。那个像布谷鸟一样的长尾锦雉,发出粗犷豪放的叫声时,脖子上金属光泽耀眼的翎羽,突然膨胀如棉,让人想到舞台上的男高音雄壮歌声中西服领口炫目的蝴蝶结。柔波抚摸着沙滩上的鹅卵石,我喜欢静静谛听低声部的翠鸟相互嘀哩婉转的絮语;那清脆无杂的窃窃私语,令人宠辱皆忘,恍若从幼儿园门口经过时每每听到的童谣。
广告牌上记载红海子的鸟类约有二百多种,我想远不止这些吧。就像我坐在办公室里预估全市的大小畜总头数一样,是用笔算出来的,而不是数出来的,也许与实际情形大相径庭。单凭感受沿岸那交响乐般宏大而雄奇的各色阵容以及遮天蔽日的轰鸣,你会联想到千军万马。
看到一种像燕子一样轻盈的小飞鱼从水里窜出,可能是遭遇浅草间灰鲨的纠缠或围攻,咕咕叫着,挺着鳍翼在浪花上蹦起老高,被一只一掠而过的白色遗鸥妥妥地接住并叼进嘴里,滑翔了很远,扑腾一声又跳入水底,躲过一劫,像一缕飘逸的虹霓安卧长澜。我情不自禁为遗鸥的无私喝彩!还好,没有惊吓着巢中育雏的苍鹭。
走上石拱桥,落日洒下的余晖在湖面上激起涟漪,看那绿叶铺展、睡莲点缀的荷花荡,一碧万顷,简直就是嘤嘤求偶的鸟儿天堂。清风徐来,摇曳纷披,你分不清哪是白色的花朵,哪是雪浪,哪是飞羽凌波。甚至产生一种更深的错觉,那些花萼嫩绿、花瓣粉白、花蕊鹅黄,恰似一盏盏河灯般的睡莲,都会唱歌似的,仿佛梵婀玲上奏着名曲;那些拍打着翅膀、飞起飞落的水鸟,就是“六一”节那天幼儿园操场上孩子们手中挥舞和传递的一束束鲜花。
湿地公园向西一隅,又是另一番世界。宁静的水湾里 ,一群群黑鸭子以家庭聚餐的方式,远离喧嚣与熙攘,闲适地生活。当一只母鸭发现某处水底有一团蝌蚪时,嘎嘎叫两声,立即会有一片小鸭子争先恐后、连奔带飞聚拢过来,潜下头去,不依不饶分享美食。这多么像我小时候,跟随妈妈在秋收过田垄里拾荒的情景——遗漏在野、颗粒饱满的大麦穗,妈妈总让我拣进自己的篮子里。
南碱淖的红柳枝上,分属不同阵营的水鸟推出各自选手,大概是围绕领地之争,轮番登台展开辩论;和鸣锵锵,西皮流水一样的音韵,淡化了输赢的激越。折冲樽俎后,一只长着冕旒状的戴胜鸟即席在花辇上诵读“让它三尺又何妨”的诗句……
杨绛先生说,只有葆有赤子之心、心静如水的人,才能在华灯初上时,聆听到慵懒的月光躺在睡莲间酣眠。烦劳日盛若我,尚可听见花朵似鸟儿也在飙歌,无尽的潋滟里氤氲着禅乐,已经是很满足的了。何不趁倦意来袭前,鸟鸣虫吟之际,急就一篇短章,权作消暑,以告慰自己的内心呢?
( 甲辰小满夜写于勾股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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