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条诗人
章德益,浙江吴县人。1964年毕业于上海高中。毕业后参加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历任农工、宣传队创作员、教师,《新疆文学》编辑,中国作协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分会专业作家。
章德益散文诗选
生日蛋糕
有人拿起勺子,蛋糕盒里的奶油山脉开始摇晃,仿佛一场深远的地壳运动从遥远年代波及而来。
奶油山脉里蜿蜒的小径上跋涉着一个人,一粒小小黑点。他东张西望。难道他想翻越这摇晃的奶油山脉去山那边寻找自己的青春?
听见有人在山这边喊:小心火山爆发。
又听见山那边有人喊:当心,山体内部的奶油熔浆已喷出来了。
但他没听见。他已开始爬坡。他准备爬过那不可知的巅峰与深渊,寻找可能与不可能的方向。
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只有爬,爬,爬,穿越死亡的低洼地,以及年龄的高海拔,重返生命的原初。
78岁的生日蛋糕。一片白雪笼罩的虚无。奶油山脉里新的岩浆涌动,新的地壳运动正在酝酿。轰轰隆隆。轰轰隆隆。不可遏制。他想。
早年住过的石头房子
石头垒成的庞大屋子,在晚上皱缩成一只坚硬的核桃壳。
那夜,你听到敲门声,仿佛外面有人在……砸核桃?
不,那是雷声!
于是,你静下心来,像一片核桃仁藏在深深的核桃褶皱里,享受绝对的安静。想,多么好,一个人的硬壳!一个人的隐忍!宁愿做一枚小小核桃仁藏在自我的坚壳里,被自我包围,被孤独包围,被心包围……
字的经历
我的骨骼被某种物体重压,重压,终至被压紧成一个字,一个绷紧的字。我在这个字的内部反复挣扎,挣扎,抗拒着这字的变形与扭曲。抗拒着这字的定型与固化。但越挣扎越紧,越挣扎越小,越挣扎越碎片化……我停止了挣扎。因为我知道,我已成了这个字的替身,或者说,本身。一个源源不断仿制自己重复自己的生存模具!
晚上,头上的灯光亮起。隐隐看见一本词典从半空中俯瞰我,宛如一座庞大的空中堡垒,一座天上的旅舍,一座五光十色的轮盘赌场……
一座卡夫卡留下的遥不可及的城堡。
词典在上。我在下。
我从词典的阴影里立起来。我已面目全非。
书房的主人
书房的主人关了灯就走了。一只小狗跟着他出了门。
街上一排排橘红色路灯开始发光,照耀着似乎热闹又似乎冷寂的街道,也照耀着他飘动的白发与佝偻的影子。他缩着头,缩着肩,远看好像没有头没有肩。好像他把头颅与肩膀省略掉,以便减轻走路的负担。
他摇摇晃晃地走,踉踉跄跄地走。慢慢地走。他牵着的小狗突然毫无缘由地叫了起来。他并不吃惊。因为,他早已习惯了这世界的毫无缘由。他依然在走。
缩着头,缩着肩。仿佛没有头颅,没有肩。没有……脊椎。
在这个秋风吹落万物的夜晚,要头颅与肩膀甚至脊椎又有什么用呢?
另一座图书馆
我内心深处有一座隐形的图书馆。说大极大,说小极小。极大时,可容纳万世经典。说小时,只容纳一个人的影子与孤独。我在这又大又小,又真实又虚幻的图书馆里读书。天天读。用世界之书诠释内心的孤独,又用心灵之书破译世界的存在。时间的走廊穿越这座狭小的图书馆,分割着我生命的形态。层叠的书架充实着我可能的存在。
我一生就是这图书馆里的管理员与唯一读者。
历史的蠹虫是图书馆馆长。生命是影子的读后感。
书
书与书互相对峙。书与书互相热恋。书与书互相拒斥。书与书互相融合。书与书互相渗透。书与书互相销毁。书与书互相焚烧。书与书互相湮灭。
第一本书的末端是第二本书的开始。第三本书的开始是第二本书的终极。书与书互相殉葬。书与书互为守墓人。
两种书的混合体是另一册书的母体。但母体的书拒绝分娩。异类元素的介入,会使原著沦为混血的遗腹子。
在写作中,一只握笔的手慢慢老去。另一只握笔的手渐渐出生。老去的手凋零成书内部落叶的书签。年轻的手穿越苍老的书,十指上已满是苔藓。
手的曾经的孤独,手的曾经的苦难,手的曾经的挣扎与风花雪月,手的曾经的沧海桑田与生离死别。
在打开书的过程中,书的封页与末页静静张开,像两片鸟的翅膀。新的宇宙等待书的试飞。等待一只年轻的书之候鸟衔着新的星球归来。
狗灾
这座城市里没有人养狗。这片街区里没有人养狗。他所住大楼里也没有人养狗。
但每个人都听到若隐若现、若有若无的狗叫声。
钥匙开门,锁眼里传出狗吠声。拧转水龙头,自来水管里流出狗吠声。砧板上切菜,砧板缝里响起狗吠声。出门扔垃圾,垃圾袋里“汪汪”响了几声狗吠声。去自动取款机取款,吐币口里“哗啦啦”吐出一串狗吠声。行道树上麻雀乱叫,树上满是狗吠声。街头某人与某人说话,其中一人突然憋不住大咳了起来,竟咳出一大串凶猛的狗吠声。吓得四周路人仓皇逃散。
大家诚惶诚恐,不知如何是好。
“啊,到处都是……狗吠声?”
终于有一天,深夜。极静。却突然毫无来由地响起了狗吠声。天上。屋外。在夜深人静之际。全城的人都听见了,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久久回荡的狗吠声,响彻城市。诡异,荒凉,激烈,如此忧郁而又无以名状……仿佛一匹雄壮的巨狗在世界上空领唱,或者为人类代言。
全城的人都听到了,听到了,彻夜未眠。
第二天起床。他们,战战兢兢。在煌煌太阳下,每个人背后都拖曳着一条……啊,人类的狗尾巴。
大楼日常
楼梯自行爬向窗口,准备去探索外面的世界。
电梯不堪重负,背负满满一电梯胖人瘦人升至顶端。突然大喊:“给我减负,给我减负,给我减负!”
电线缠满角落。捕鼠器伺机而动。蟑螂药被蟑螂偷走喂给苍蝇。墙角边的破雨伞想念着太阳。
静夜,屋内的居民们都可以听到,最深处的地下室正从地下阴暗的潮湿与漆黑里艰难爬出。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往上爬,喘着气爬,渴望爬到最高的25层楼顶去晒明天的太阳。
楼内的每一个居民都躲在门背后窃听。屏住呼吸,听着地下室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往上爬。
雨季
连续一个月下雨。屋顶漏水。墙壁渗水。连记忆也漏水。
静夜时分,清晰地听见我耳道里水声潺湲,细浪呢喃;感到大脑沟回里河道纵横,水网密布。河面上漂满小篷船、浮草、莲花与闪闪的鱼群。甚至能听见河岸两侧叫卖菱藕、糖粥与活鱼的声音。
我给我正在外埠办事的妻子写了封信,说,你办完事可以搭船回来。可搭乘一叶时间的小船直接驰进我记忆里。那里,还是45年前的江南烟雨。水势浩漫,莲藕丰盛,蟹肥鱼美,水路畅通。届时,我一定会到我们早年幽会过的小码头接你。
但是,那天,我未能接到她。定是我的大脑沟回太密太多,河港交岔,水网密布。怀旧的她,怕是迷途在我记忆密集的大脑沟回里,不知所终。
如何欣赏凡·高的名画《向日葵》
秋。向日葵熟透了。我家墙上凡·高名画《向日葵》也熟透了。
坚硬的画框开始柔软……解体。颜料开始在画布上聚集,滴落……涌动,流淌下来。从四个方向挤弯四条画框,浓浓地沿画框滴落下来,滴落下来,酣畅而自在地汇聚到地板上,渗出墙壁,渗出门缝,渗出门槛,进入……野外。
远方,正是秋天,一滴颜料一亩凡·高的向日葵田。一百滴颜料一百亩凡·高的向日葵田。一千滴颜料一千亩凡·高的向日葵田。凡·高的葵花盘已结满了窗框,城市,街巷,田野,天空与远方……
就这么一幅凡·高的向日葵画,竟有如此非凡的繁殖力?
是的,因为凡·高的向日葵植根于时空与美学的抽象宇宙。
这秘密,只有向日葵知道。秋天知道。凡·高的耳朵知道。
河边倒卧的自行车
细雨。秋天漂满红色落叶的河边。一辆似乎被人遗弃多时的破自行车僵卧在那里。只剩骨架,好似一尾鱼骷髅。它曾经驰过的路已被河流卷走。
河边偶然经过的人,都对它熟视无睹。
没有鱼鳃也没有鱼鳍的自行车。无法摇摆着鱼尾重新游回河里的自行车。倒像一个死亡的闸门横在时间的流程里。谁把它扔在这里作为一种梦的放生?或者一种死亡的放生?让死亡游回死亡是多么清澈的秋天之旅。在河边,一辆破自行车骑着它水里的影子,继续行进在透明的时间里。每一滴流回过去的水都是它抛弃的骑车人。
蜘蛛杀人案
某只蜘蛛吞噬了人,是某城市发生的最诡异事件。有关人员闻讯后赶来,当场处决了这只蜘蛛。但当他们要处理那张染血的蛛网时,却发现无从下手。因为,那蛛网实在太大,隐隐约约,一大片临风飘舞的染血蛛丝向远天密集伸去。而当他们沿着这张蛛网的边缘追踪那幕后黑手时,却发现蛛网尽头又有一张新的蛛网。新蛛网尽头又有另一张蛛网……如此,新蛛网套旧蛛网,旧蛛网套新蛛网,直至无穷。
侦缉者越走越远,越走越远,晕眩于那用蛛网构成的宇宙之光怪陆离与广袤无垠。当他们从蛛网最遥远处赶回来时,已过去了无数个世纪。有些人已死去。而他们的后人之眉眼里也隐隐呈现出小蜘蛛的诡异形状。
有时
有时,这世界上有墙,却没有门。有门,却没有锁。有锁,却没有钥匙。有钥匙,却没有开锁的手。有手,却没有想出去的人。
四周,却响着惊天动地却又听不见的叩门声!
谁那么想出去?于是,我把我的钥匙插进虚空。旋转,旋转,啊,门开了。却发现打开的是我自己。我进去,出来,又进去,又出来。一次次。一次次。发现我内部又有门,又有锁,又有门,又有锁……不断循环,直至无穷。
只有我的头脑有时打开一扇天窗。从窗里飞出一只鸟。
那许是我的灵魂?
也许是我的灵魂?
一瞬的路过已是一生。
论当代之鸡
这是一个充满变术、魔幻与一万种可能的年代。因此,即使是一只安分守己、中规中矩的鸡蛋,也决不肯再毫无创意地孵化出一只鸡来。
因此,它不是孵化出一只鸭就是孵出一头羊,不是孵化出一只黄鼠狼就是孵出一窝小鳄鱼,不是孵化出一棵苹果树就是孵出一缸金鱼。一些更具想象力的蛋们,甚至会孵化出一只瑞士手表、一台苹果电脑、一幢花园洋房、一辆劳斯莱斯轿车、一列高铁列车、一架波音飞机,甚至一支洛杉矶级潜艇部队!
真正的鸡与鸡蛋是越来越少了。而那些专司孵蛋的雄鸡们也早已辞职下海,另谋高就。你风光的咳嗽声:咯咯咯……喔喔喔……咯咯咯……喔喔喔……我知道,那经理也是从鸡蛋里孵化出来的。
“头条诗人”总第964期,《散文诗》2024年第5期
创作手记:梦中山河 / 章德益
对于我来说,遥远的西域大地已真正成了我的梦中山河。
常常想起那些遥远的旧地名:塔里木,阿克苏,喀拉玉尔滚,阳霞,昭苏,托克逊,和静,巴里坤,干沟,那拉提,轮台,等等。这些旧地名如珠玑般在我心中闪耀,也如遥远的马蹄声在我灵魂中回荡。
常常想起那些早年行旅中我一次次途经的小驿站。那么小的驿站,有时真的是只有一排小屋与几堵泥墙。往往是在日落西山或月上树梢时抵达。哦,那么熟悉的满耳的狗吠声、毛驴嘶叫声与人群吆喝声。我们这些行旅者满身尘土,一身疲惫,或者浑身汗味,只渴望快点找到歇脚地与温暖的床铺。我们匆匆地走向或干净或肮脏的小驿站。那曾经是我们长途跋涉中唯一的避难所,唯一的圣地呵。
永远记得哈密冬天群山深处的冰雪公路,记得巴里坤夏秋时节深山军马场的茂密深草与远处雪山的缥缈,记得伊犁河谷秋天浩瀚的苹果园与西天山深谷的宁静,记得巴伦台黎明那使我异常惊喜的一片雪山,记得轮台进天山口的公路口,我所搭乘的货车司机要睡觉了,我们就挤在驾驶室里睡了一晚。那夜的风奇大,彻夜的劲风吹得我们的汽车也在不断晃摇,车顶的帆布整整一夜发出撕心的怖叫。记得遥远阿克苏的农一师招待所,记得遥远喀什的异乡路,我在那里认识了多少诗人朋友。
对于我来说,遥远的西域大地已永远成了我梦中的河山。
这辈子也许真的回不去了。年龄越来越大,视力越来越差,经常波动的血压又让我不敢贸然出远门。就让我在回忆中与西部重会吧,就让我在诗歌的写作中以自己的灵魂与西部重温旧梦吧。在我生命的最深处,我的灵魂永远归于西部。
超现实主义表达与散文诗的思想之力 / 刘波
当有人将散文诗当作一种单纯的语言实验时,其实是窄化了这一文体所具有的思想性意义。我们也确实读到过不少以散文诗为名的“四不像”文本,语言华丽,但主题模糊,抽去筋骨之后,很多时候只剩下一堆毫无逻辑关联的词语。因此,散文诗还是要有散文的逻辑与诗的神秘美感,它们由独特的语言表达统合在一起,构成一个综合的整体。
从这一角度而言,散文诗必须要有思想性。正如鲁迅在散文诗集《野草》中所呈现的那样,它是集美学与思想于一体的综合审美体系。章德益的散文诗兼具各种文体的优长,由现实向想象延伸,并切入了超现实主义的幻象感和力量感。这或许正是鲁迅《野草》的当代传承,文本在虚妄中通向神秘的空间,它不是终点,而是一道放射出去的光,生动,开阔,又有着隐隐的阵痛感。就像《野草》诸篇皆以梦境作为主题,既有一种幻灭之感,又在真实与想象中建构出变形且具象征色彩的文字世界。
章德益的散文诗多从日常生活情境入手,在平凡处生发一种怪异的想象,由现实慢慢过渡到超现实,那种虚幻感越出了边界,朝向另一重维度的世界释放出了本真之意。在78岁生日那天,作者由生日蛋糕演绎出了一场惊心动魂的虚幻之旅,以向死而生的信念构筑了一道命运的防线。“他准备爬过那不可知的巅峰与深渊,寻找可能与不可能的方向。”(《生日蛋糕》)或许一切的不可知,才是我们必然会面临的困境,但即便明了自己的生命大限,一个人也要勇敢地攀登高峰,“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只有爬,爬,爬,穿越死亡的低洼地,以及年龄的高海拔,重返生命的原初。”(《生日蛋糕》)这是生命的辩证法,以生穿透死,才可获得一种重返的力量。章德益在调动自我的主体性方面找到了生命的秩序感,无论是面对何种转移和再出发,都需要追求更高远的理解。
在字与书方面,章德益找到了向内转的方向,所有文字必须触动人的灵魂,这种叩问心灵的力量,源自他对知识的敬畏。他知道字与书是精神的依托,也是一个人的底气之所在。主人离开了书房,走到了大街上,在光和影的对照中,人体似乎发生了变形,而诗人的视角与思维也随之变换,其情感体验也在冲破束缚和羁绊中达到了自我释放的目的。“他早已习惯了这世界的毫无缘由。他依然在走。”(《书房的主人》)诗人指出了世间事的发生没有必然的因果关系,它是混沌的,也可能表现为主观的意念。一个人在意念的作用下不断走向梦境般的心理空间,这涉及到自我的精神内核。如果说出走书房意味着打破故步自封的状态,那么,在内心装下一座图书馆,则是另一种扩展精神空间的行动,它同样是意念驱使的效应,而将知识幻化为精神力量,则有着更强烈的时空感。“用世界之书诠释内心的孤独,又用心灵之书破译世界的存在。时间的走廊穿越这座狭小的图书馆,分割着我生命的形态。层叠的书架充实着我可能的存在。”(《另一座图书馆》)内心的图书馆是财富,也可能是无形的压力,一切端赖于诗人如何建构自己在变形世界里的精神谱系。如同现实中的“我”与另一个虚幻中的“我”进行互动,其内在的碰撞,也形成了某种自我启蒙的力量。
在抵达呓语、反讽的超现实状态中,章德益获得了通灵哲学的启悟。他从词与物的对接中找到了理解自身的参照,就像他在《书》中所展现的那些矛盾与冲突,正是诗性张力的体现。书和人的相似,契合了知识具有知觉的特殊语境,而物化的现实对应着角色转换的选择。在作者笔下,物变成了人,他以人的口吻在代替物说话,这种移情方式强化了万物的主体性。“电线缠满角落。捕鼠器伺机而动。蟑螂药被蟑螂偷走喂给苍蝇。墙角边的破雨伞想念着太阳。”(《大楼日常》)在此,不是人变成了物,而是物获得了人的情感,这种“僭越”是一种自我意识的捍卫,物与人的转换系统在诗人笔下得以敞开,看似密闭的空间瞬间有了生动的光亮。它不是幽暗的,不是工具性的,相反,物在叙事的作用下获得了诗性的照耀。
当然,章德益的散文诗从世俗经验与场景出发,最后导向超现实主义,这不是自动写作带来的美学变异,其内在的自我批判性则指向了对更深层次现实的反抗。就像卡夫卡的《变形计》将虚构往真实处写,但并没有违和之感。章德益的《狗灾》《雨季》也是从日常经历逐渐过渡到变形的世界,带着某种隐喻或象征意味。这种从经验到超验的转换,可能部分地还原了场景的真实性,其内在路径也是有合理性的。诗人写蜘蛛杀人后侦缉者寻找蛛网的过程,继而发现了无穷大的空间,这是否隐喻了宇宙空间的无限性?诗人在思考这一问题时,已经触及了我们所面对的生存世界,同时反衬出自我的渺小。“侦缉者越走越远,越走越远,晕眩于那用蛛网构成的宇宙之光怪陆离与广袤无垠。当他们从蛛网最遥远处赶回来时,已过去了无数个世纪。有些人已死去。而他们的后人之眉眼里也隐隐呈现出小蜘蛛的诡异形状。”(《蜘蛛杀人案》)在寻找蛛网的过程中,自己也可能变成蜘蛛,这不是一种单纯的想象,它也许就是现实。我们每个人都可能在寻找蛛网的过程中变成蜘蛛的变异者,这种反思隐藏在与世界的对话中,而这也是诗人写作此类“变形”散文诗的目的。
就像章德益在《论当代之鸡》中写道:“这是一个充满变术、魔幻与一万种可能的年代。”作者既指向了当下的现实,又探索着一种未来性,当然,他不是在观念先行地阐明自己的立场,而是以不变应万变,并且明确地坚定了“变形”的无边界感。实际上,物的变形源于人的想象的广度与思考的深度,最终落脚于一种探索性表达的力度。诗人以具象的现实书写了抽象的理念,这不是实对空,很大程度上,它意味着另一场空无。“我把我的钥匙插进虚空。”(《有时》)我们可能从中读到了无以言说的荒诞之感,但事实就是如此,诗人以灵魂出窍般的表达赋予了文字某种真理性。
真理性也可能就是无法绕开的思想之力。章德益的散文诗在表面上有着变形的姿态性,然而,他向内寻求解开世间困惑的非理性表达,又无不渗透着哲思的智性美感。当这种变形在更具现实感的层面切入当下时代,我们面临的现实被赋予了更强烈的陌生化效果,对于阅读者来说,这也是一个无法回避的挑战。
编辑:王傲霏
二审:牛莉
终审:金石开、符力
{Content}
除每日好诗、每日精选、诗歌周刊等栏目推送作品根据特别约定外,本站会员主动发布和展示的“原创作品/文章”著作权归著作权人所有
如未经著作权人授权用于他处和/或作为他用,著作权人及本站将保留追究侵权者法律责任的权利。
诗意春秋(北京)网络科技有限公司
京ICP备19029304号-1 京ICP备16056634号-1 京ICP备16056634号-2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4246号
Copyright © 2006-2015 全景统计
所有评论仅代表网友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