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认识婆母时
她正在天边的阿克苏大地上种枣树、摘棉花
她可以整日一言不发
却像飘远的云朵
又留下些什么
比如我身上的棉被
手心里的大枣
我能想象它们怎样坐了很久的火车
也听得到婆母抬头看云时
鸟群扇动翅膀的余响

婆母去过很多地方
又似乎不曾离开
哪里都是土地
收获了果实回家
从回儿时的家
到回儿子的家
从土地
到土地上生长出来的果蔬 食粮
一切自然的事物
都经由她的双手
和时间一起沉下去
她开始变老

开始变老的婆母
在医院中度过了一段时间
她学着了解自己的身体
就像学习如何播种与收获
想象  必要时拔掉
多余的秧苗和顽强的野草
田地就与我们重归于好
她试着接受
美丽的事物从身体脱落
而疼痛在最深处扎根

她依旧说着家乡话
和亲人们
与从前一样，只有三言两语
和旁的人
简单洁净 就像一株植物
脚下的土地即是全部
在她仅有的天地间
习惯了把自己排在后边
更好的留给家人
也开始接受被照顾

只是婆母终日戴上了黑色头巾
从前她见过 异域女子才有的妆扮
如今像是一层厚厚的积雪
覆盖着深冬的夜晚
所有人都在等待
又一个春天的月亮
重新照耀着
永远的大地  而那些阴影只是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