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鼠族里的诗人像

我从不会试图，描述如何在一片晨光中醒来
或者，如何在一片月光中甜甜睡去
就像我从不试图，唤醒在我头顶熟睡的人群
我害怕他们在深邃的午夜
发出与我同一频率的，咳嗽和咒骂

我已习惯在这暗无天日的洞穴里，蜷缩起身子
避开所有亲人的视线
我日夜抚摸着，压在我胸口的脚步声里的沉重
隔壁洞中有人夸夸其谈
谈盛放的无名野花，谈挂上枝头的云朵

我向浓密的潮湿里狠狠啐了一口
别在这扯什么春天，谁当年还不是个烂大街的诗人


2\我的目光越来越低

目光愈来愈低，常被低处的尘埃和蚂蚁困住
像撒在地上的一堆铁屑，愈来愈重
坠着我的头颈不自觉下垂
以至于，遇见陌生人要先打量对方的双脚
观一座山峦，目光也自下而上
从山脚缓缓爬到山顶
若是看一只飞翔的云雀
我只得依循经验，寻找合适的时机
合适的方位，提前将目光抬起
这确实已困扰我多年
我不得不离群索居
避开一双双诧异的眼睛
只有站在祖母坟前，我才能获得短暂的解脱
原本矮小的祖母，现在更低了
低到了荒草和黄土之下
也只有站在祖母坟前，我仍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毫不顾忌地跟她老人家聊起家常，聊起生活的苦


3\蔷薇之恋

每年初夏，都会有一丛蔷薇从她的院落围墙上垂下来
粉嫩的蔷薇花，仿佛一只只多情的蝴蝶
她会在一天里最好的时辰，沐手梳妆
换上多年前为自己备下的一袭白裙，站到蔷薇前

她说，要美美地戴上这蔷薇头纱
她说，要等一缕风，为她撒下漫天的蔷薇花雨

猝不及防，风至
吹飞了她的假发


4\卑微的火柴

爬山时，我习惯一边爬一边背一些诗句
不管是聂鲁达，还是博尔赫斯，或者是米沃什和里尔克
越爬越高，空旷之地，我借他们的眼睛和耳朵
在一片寂静中收拾旧山河
我的胸膛里装着他们最为深沉而悲切的爱
每次抵达山巅，我都会趁四下无人将他们邀出来
像从怀里掏出一个个孩子，看他们在温暖的日光里散步
与他们会心一笑，简单而幸福
太阳落山前，他们会自觉回到我的体内
他们只是一簇卑微的火柴，害怕被巨大的黑暗在瞬间吞没


5\躲进小楼成一统

在阅读被突然打断时，你总是将来不及合上的书
倒扣着，放在一摞书上
如此一来，一座房子就盖上了房顶和屋檐

房子里，有人在写十四行诗，有人在为自己画像
有人在闻石头的香气，有人在生火铸剑
有人蒙着眼在跳芭蕾舞
有人在剥开一段寂静的和声，有人在灯光里种羽毛

这该死的自由啊
在世间挣扎的你，紧咬嘴唇，以抵挡眼睑内突然的溃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