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C6430夜行火车上


车厢内灯火通明
能看清每个人的脸，我却一扫而过
车厢外群山黢黑，快马加鞭而去
我注意到的时候，很多人
也和我一样，十分刻意而专注


这样静谧的对比发生在白天
也许并不好分明
像我们总是忽视明媚的青春
却十分在意暗淡模糊的中年
一个人在夜行火车上的观感
大致如此


              #水边


撬动地球
科学家只需一根杠杆
摇动天空
我却只要一枚小瓦片
幅度大小全握在手心
很多时候我在水边徘徊
白云在蓝色的水底飘
我也不例外，在白云头上走
累了就扔块瓦片儿把自己
打破，敲碎，变形
等涟漪的手术刀慢慢归位
等蓝天白云和我一起康复


               #切线


以任何一条山径为切线
都可进入夏的心脏
以盘旋的方式抵近幽深
才和夏的心跳合拍
鸟鸣随光影起伏，鲜花倾情阳光
山中既无落日，也无落木
我们掏出寂静，顺便掏出自己
山风吹拂，时光的野花摇曳生姿
下山时我们仍然盘旋
人间离我们不远:飞鸟与还
暮霭诵经，炊烟禅定
那条切线把人间抱得更紧，更紧
                
              
                 #迷失


高天上流云不动
风迷失了方向
蝴蝶迷失花朵的石榴裙
行道树迷失城市的萎靡
山峰的广角镜迷失于奢华
许多河流迷失于欲望膨胀
一座寺庙的钟声迷失于暮色
苍茫迷失于夕阳的圣光
圣光里迎来神的谶语
我们像一苇飞渡
要揣测世界的深广度，以及
迷失的路径


             #交出自己


你认同写诗就是和自然交谈
比如李元胜和蝴蝶恋爱
云南的刘年爱上了大西北
2023年，他带上儿子刘云帆
用摩托轮子丈量大西北的苍茫
并且时时交出自己的灵魂


我在盛夏被深山牵着鼻子走
也曾深入静谧腹地，也曾试着
放出灵魂，让鸟鸣擦拭
让山风吹落尘埃，让神灵摩挲
可是我仍然云山雾罩
迷茫的灵魂不知该交给谁
深林还是神灵？它们却一语不发


不得不回到自己的躯体
树叶上的露珠不断启迪我——
先得凝聚苦乐，然后交出晶莹泪滴
拥抱沉沉大地，这才是自然和
神灵历历可数的佛珠
以此计算日升日落的距离
还要计算灵魂的重量


自然是一架精准天平，灵魂是砝码
而神灵苛刻，不放过任何
粗枝大叶和随心所欲
如同蓝天不放纵任何一朵白云
灵魂不原宥任何一丝慵懒
时间审时度势翻开教材，教我们
放下自己，计算生命的长度
广度和深度


          #在巫山博物馆


进去了，一时半会儿就出不来
三个字将我挽留:巫、巴、楚


它们的笔画如巨擘
惨淡灯光下的影子令人窒息
而那两颗牙齿的釉色
亮过所有石器、陶器、瓷器、骨器、玉器、青铜器


终于从光影中挣脱出来
我在阳光下的影子
被长江从峡口吹来的风荡涤
上可溯洄巴，下可来从楚
中可回旋巫，终至浩淼大海


影子的出走和回归何其相似
你得相信三个字的唏嘘


    #我喜欢少男少女的歌唱


黎明，少女落在带刺的玫瑰身上
她怕疼，嗓音更加尖利


而少男在看不见的高处绵长嘶鸣
他要擦亮天空惺忪的眼


这样的和弦最清丽
少男少女的歌唱从清晨开始


我喜欢他们靓丽的歌唱
我喜欢青春的主旋律


                  #菩萨


坐莲台的观音
如今坐拥人间，已经不必隐身
迫切需要的，是把身位放低
净瓶里的柳枝滴落春天
我无意插柳，也不闻香祷告
只是用心虚度，用心浪费


一生有此风光
道德会生根发芽，开最好的花
这样的片刻胜读十年书
我最好的光阴凝结成露水
顷刻便是一生
粉碎便是永恒


              #桃花落


桃花飘落流水
流水并无忧伤
飘落石头，石头保持禅定
最心事重重，是我端坐其上
担心辽远不期而至


花自飘零水自流成为日常
石头无语，我无言 
均不互赠闲愁，互相辜负
我们互为对方
世界如此简单，如此美好
              

                 #水色记


公交车上
见三五垂杨柳面容倦怠立于路边
它们和水分离，就有些黯淡无光


没见到氤氲的树荫
就想起梁山伯与祝英台
贾宝玉和林黛玉


坐在我前面的少男少女
泛着柳条的亮光和水波的清纯
晨曦就抓住机会，制造无边水色


                   #给


夜空给了星星一片葱茏草原
我给你一双湿漉漉的眼睛


江水给了奔跑绵长
我给你的内心一点不拖泥带水


即使我给你的是暗示
闪电也会解释得一清二楚


你不必惊骇，也不用担忧
草原容得下星星滂沱的眼泪


我给你的眼睛越湿润
夜空中的星星越照亮草原



               #去桃花源


当然得选春天
看见了桃花，看见一个老头儿
在桃树下打盹
我到处晃悠，并不担心迷路
唯一的遗憾是没看到菊


回来的时候
老头儿正独酌无相亲
他对我笑，看到桃花开了吧
我点点头，只说怎么无菊
老头儿遥手一指，说
菊花在南山对面，忘了搬下来


这是春天
春风料峭，被酒吹醒
席地的他准备起身
我摆手示意
顺便打开手机里的北斗导航


 #今夜，月亮离圆又近了一点


我是说月亮倒映江水中
圆的路上有了荡漾的伴随
山水有了朦胧的意境


苍茫离我越来越近
我不能伤了光阴的面子
月亮会告知丰腴的不二心得


身在福中，理当知福
星星悄悄告退，月亮带来
天空，好自圆其说


      #烈士陵园的刺桐花


它其实不用站在高处
点点流溢的红已经足够显眼
偏偏还有众绿拱卫
松杉绿，梧桐绿，黄葛绿……
纷纷弯腰稽首，抬头景仰


五月以最热烈的方式
允许绿色最圣洁的表达
也允许一种红靠近另一种红
允许肆无忌惮
每一朵刺桐花代表一个灵魂
每一朵刺桐花都是一枚勋章
每一朵刺桐花的影子落地
都成为鲜活的身体
只有孤单才高处不胜寒
只有沉沦才是死亡的名片


        #天堂与地狱


天堂有路偏偏人影稀疏
地狱无门反而车水马龙
偶遇天堂的人忍不住惊讶
忙不迭在地上画图刻字
在路边折枝掐花
有一条河他不知道名
就顺势标记为天堂之门


累了的时候
他倚门而寐，而梦
梦中的情景和他刚看见的
截然相反
开这扇门的人越来越拥挤
地狱离我们
已经越来越遥远


                #初夏


仿佛一夜之间
黄葛树叶子又变绿了
我窗前无名鸟的叫声变绿
另一棵扶苏的复苏银白如瀑
昨夜雨疾，今晨如雾缭绕
热浪翻滚的时候
斑鸠的歌唱更加旷远嘹亮
从窗户出发
世界辽阔，身轻如燕
空气中有芬芳馥郁的诱因
飞翔是初夏的热词
我怀揣着它，月亮星星也有
蒸腾之美


     #2004年的第一场夏雨


我在小城一隅观看雨幕时
另外的城里人正把乡村带回家


这立夏后的第一场滂沱
诱发了美女的心弦:好喜欢雨！
当即遭到回城记者的讨伐:
你喜欢的雨
打在菜籽，水果，蔬菜身上
却伤在农民心上
女孩赶紧道歉，却还是纠结
可我真的是无端喜欢这雨啊！
为此，她还专门上传了一张
雨淌台阶的图片
那雨，仿佛正流过她的心田


斯时女子，柔韧得像垂下的雨线
我的观看，有了赏和伤的双重意义
似乎是在欣赏一出浪漫的青春剧
又似乎在聆听一出独幕剧中
男主角忧郁的内心独白


有意思的是，我的女同事
恰巧在群里发了另一张图片
曰:雨把美丽的白墙淋坏了
后面是三张笑脸
我不知道这该作为哪一方的佐证


可是雨，下了一会儿就停了

                  
                  #菩萨


坐莲台的观音
如今坐拥人间，已经不必隐身
迫切需要的，是把身位放低
净瓶里的柳枝滴落春天
我无意插柳，也不闻香祷告
只是用心虚度，用心浪费


一生有此风光
道德会生根发芽，开最好的花
这样的片刻胜读十年书
我最好的光阴凝结成露水
顷刻便是一生
粉碎便是永恒


              #桃花落


桃花飘落流水
流水并无忧伤
飘落石头，石头保持禅定
最心事重重，是我端坐其上
担心辽远不期而至


花自飘零水自流成为日常
石头无语，我无言 
均不互赠闲愁，互相辜负
我们互为对方
世界如此简单，如此美好



                 #夏之始


太阳还不露面
就是夏天还没出关


就是下点小雨呀
白云之悠，旷野之息
青山好整以暇
蝴蝶有小欢喜，蜜蜂有小繁忙
江水喜欢她们好看的阴影
连同好看的嘉木花卉，好听的鸟语
好深沉的天，好轻快的人


这热烈之前的等待
寂静之中的酝酿，风略略张口
他要唤醒的夏即将冲破玄关
听得见时间滴落苍穹的嘀嗒
迎接出关的人，看见一条青牛


               #立夏


五月六日
有着好看的阴影
临水也好，照镜也罢
过尽千帆，斜晖脉脉
等待的意境多么美
江水已将镜面磨得铮亮
玉面书生走出来
他的凌波微步
已经足够轻快


                #五月


春脖儿长
总是不吝自己的美
你要欣赏美色
就不能只是环抱双手
只要有一颗冰心
自然能够走近


你要的美，已经俯身倾耳
鸟落下来了，你却飞升
江水静流，时间的脸蛋绯红
心中的猛虎到了发情期 


            #山中来


不必要兰花草
只是小雨淅淅沥沥了三天
对面青峰被白云缭绕
天地清朗无比


从山上下来的人带来满身翠色
叙述自己的一步三回头
他想把玄妙弥漫人间


谁说一切都是浮云啊
浮云修炼成佛时，山下的人
内心有了参照和目标
我们言及的沦陷，大致如此

                     改于2024/05/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