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爷爷（组诗）

1.我们站在一起

和爷爷站在荒草里
他看见的，我也看见啦
比如恐惧和死亡，比如惊喜和生命
只是他的身体已经腐烂，而我在成长

他慢慢被人遗忘，我慢慢被人记起
读书的成绩，帮人的件数
人们会记在心里，写在纸上
还会写上评语，批判我的人生
爷爷说生活不能被剥夺
除非我再不是斗士
像他一样，躺在野草里

我替代了能替代的意志
不能替代的烧给爷爷
我给他一把剑，降伏鬼怪
他给我一个梦，做个小孩

远山上，是爷爷曾经走过的路
我重蹈覆辙，绝不能哭，哪怕头破血流
脚下是埋爷爷的地
慢慢哭诉，为什么流血太多次数
归途，归途呀
爷爷在前面走，我跑步跟着
就像小时候，爷爷
牵着我的手

2.站在荒草里给爷爷写诗

大雾盖在天灵盖上
杉树光秃秃的，叶子长出视线外
再也没有突出者，反正
红花，我也看不见

第一次来，是给爷爷送饭
他折断青杠枝，做了筷子
把唯一的肉喂给我
还笑着说，死后就要埋在杉树下
他实现了诺言

第二次来，他挖平了地
伸出大拇指，对着山头比了比
说是死后，保佑子孙高飞
还留下训言，勤奋、诚实、向前
他，还是实现了诺言

第三次来，一村人埋葬了他
爸爸端着灵牌
送他守着山林
人都没有哭
倒是下了场大雨

我回来了，站在野草里
写诗，句子简单，没有修辞
爷爷，大雾散了
你看我长高了没

3.我带来了你的遗物

修新房子时，在墙根上
发现你留给儿子，没有写完的信
能看清几个字
“记得，我来过”

人们已经很少提起爷爷
唯一属于他，是青山坡上的坟
除了生命的延续
他何曾留下过什么

谁不是悄悄来，悄悄离开
留名青史的英雄，又何曾来过
只要来这污秽的世界，绝不会被放过
一身尘土，低俗

爷爷离开了，就在青山坡
爷爷还能活，如诗一样的生活
信的后半部分，一定是
简单、感人、有力度

4.耳边没有风声

爷爷摘下一片茶树叶，放在耳边
让我逆风站着
“你听，是不是风在弹琴？”
心里想的和听到的总能和旋

农民，听到牛角号、吆喝和叹息
诗人，听到古筝、瑶琴和萧笛
学生，听到了读书朗朗
爷爷，只听得到我的笑声

如今，摘下的茶树叶
再也听不见风声
爷爷也没有发声
静静躺在种着茶树的地里
等着我，自己听见风声

5.让时间等等我

就在前天，爷爷还在在一起
我五岁，他五十九
我说的话，他都听


就在昨天，爷爷还和我在一起
我二十岁，爷爷七十四
我说的话，他都信

就在今天，爷爷还和我在一起
我三十岁，爷爷八十四
我说的话，他都听不见

就在明天，爷爷还将和我在一起
我也会老去，爷爷在九十岁等我
等我也九十岁，等我说的话
他都听，我们还是爷孙

6.被封住的路

杂草封住了山路
没等千万人来，走出新路
手中的镰刀，知道方向
在爷爷坟边停下弧线

牛羊不再满山坡
孩子不再满山坡
草也没有错，长高了
封了路，要怪春夏秋冬
是时间封住了路

可是，牛羊都进了圈
爷爷在山坡上哟！没有回来
谁能挡住，我寻找爷爷的脚步
封林有如何，封路又如何
我就要躺进，爷爷的被窝

7.编蝈蝈草的爷爷

蝈蝈草，编蚂蚱
爷爷说，会编的人胆子大
长大，长大就会走遍天涯
伟大的人，都能记住它

爷爷的话，只能冰封在雪里
如雪融化，随风消散

我已长大，学会了编蚂蚱
飞蛾、蜻蜓、壁虎和山羊
记得住的日子
就在山坡上
却不是写字楼和大厦
山坡上有泥巴
大厦有有压榨

我活着，向往自由
像一根蝈蝈草
编成鸟，飞向天空

8.再见了，反正你不回家

爷爷，再见了
反正你不跟我回家
我住在铜仁城
却没有住在家

我的家在老屋基上
还是三柱四，简陋
刚检了瓦，不再漏水
堂屋里的窝窝牛还在
它帮我守着家

你说的远方
都市和现代化
我却成了孤儿
向往回家，住在老房子
到山坡上看看爷爷的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