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 伦 口 乡 二 三 事（注一）
某日，因公滞留布伦口乡，
晚上，入住乡招待所。
我惊讶地发现，
床上，单薄的床单下，
竟然铺着厚厚的干草。
＂铺床草＂粗细长短大小不一，
粗者如手指，细者如火柴棍一般。
这都是些什么草，不能辩识。
用手轻抚，铺得倒还平展，
不那么硌人。棉被阴冷铁硬五味杂陈……
我决定和衣而睡，凑合一夜。
同行者中有人，将衣裤放在桌椅上，
赤身裸体钻进被窝，
说是如此这般不招虱子云云。

某日，矿里来了一位年轻人，
我一看，是布伦口乡的小公务员。
乡里有两名汉族人，
一位是乡长，一位是他。
但手头正忙，没顾得上接待他。
后来，他又来过几回。
我终于抽空请他吃了一顿饭，
当然是在食堂打的饭菜。
他酒量不错。有风言风语，
说他看上了矿里的一位姑娘。
我很想对她说＂这小伙子人很好＂……
但终究什么都没说，

有一回，矿领导与乡领导＂联谊“，
饭罢，在街上转悠时，突然眼前
有十几个半大孩子跃马扬鞭飞驰而过！
我问，怎么回事？！答曰：赛马。
专门为你们铜矿客人表演的！
我不竟暗自埋怨：为什么不早点告知？
比赛的起点终点都在哪儿呀？
为什么不多跑两圈？但我不能说出。
否则，他们真会让孩子们再接再厉
狠狠地跑几圈……短短的两天里，
亦有家在乡里的几位本矿职工，
请我们吃饭。或许是＂高原反映＂
造成的＂头脑昏沉，事后，
我竟然不能分別说清他们的姓名，
＂一一对应“。看来，我是有些＂官僚”了。

还有一回，应邀参加乡里＂周年庆典＂，
是＂三十年庆”还是＂四十年庆＂，
记不清了！乡里作了一大锅抓饭，
款待客人。然而很不幸，抓饭作坏了，
上面生中间熟下面糊，完全不能吃！
边防站站长放下饭碗，嘟囔了一句什么，
扭头出门，绝尘而去。乡领导紧急
调来了百余个干馕，若干小袋榨菜，
几大桶热茶，让客人们凑合着填饱肚子……
但会场布置得有模有样，领袖画像
国旗国徽党旗彩旗等应有尽有。
来宾中，竟有几位外商。来自吉尔吉斯、
哈萨克斯坦等国，作边贸生意。
他们的代表发言热情洋溢言语铿锵节奏感强，
嘴里常发出＂得儿＂＂得儿＂卷舌哨音，
双手打着＂响指“，伴随着霹雳舞般的
肢体语言，极俱感染力，
发言结束时，更是吹出＂得儿＂一一
一声长长的标准哨音，同时，
双臂向上伸展，双手食指与中指
作＂∨”形！此表演劲爆，立马博得
满堂喝彩掌声热烈！翻译说，
他在朗诵洪荒时代游牧民族的
一首古典诗歌。用词简约而艰涩，
语焉不详，完全不能翻译。
大概是热烈祝贺吉祥如意的意思，
相当于古汉语诗歌＂风雅颂＂中的＂颂“。
但我觉得他更象是在表演一种古老的
＂口哨艺术＂，是另外一种形式的
＂呼麦＂。（注二）

＂铜矿＂闭坑后，部分职工
＂流落＂在乡里＂讨生活＂。
几经打拼，小有成就一一
原矿青工殷红川任布伦口乡乡长，
司机程贤武任乡武装部部长，
青工托乎提任乡办矿山车间主任……
另有十余名矿职工恢复原本牧民身份，
从事各种营生……一晃＂二十多年”过去，
他们也都是五十岁左右的人了！
算是为帕米尔高原奉献了一辈子。
和他们相比，我有一种
当＂逃兵＂似的感觉一一
我走后，铜矿继续运转了二十余年，
而今，＂选厂“因＂环境污染＂被拆毁，
但＂矿山＂部分还在开采，
并创造出巨大效益！对此，
新疆日报等媒体曾多次作出详实报道……

注一：布伦口乡：指新疆克州阿克陶县布伦口乡。全乡六千人，百分之九十九点九是柯尔克孜族。整体座落在帕米尔高原西昆仑腹地，平均海拔三千五百米以上。
注二：呼麦：蒙古族牧民的一种喉音音乐形式，个性鲜明，独一无二，2008年被列入世界非物质遗产名录。

                        写于二0二四年四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