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第一期《上海诗人》“头条诗人”专栏,刊发了一位农民诗人田间布衣的10首作品,给整个诗坛带来了一股浓浓的泥土香味。正如该刊编辑孙思老师在她的“推荐语”中所叙那样:“农民诗人田间布衣,带着土地的纹理、肌肉和筋骨的诗,来到我们的视线里。他在生活原本犬牙交错的锯齿上起舞,把生活的艰辛结成茧,抽成丝,再将耕种土地的体验和体悟,变成声像和触觉在他的诗里流动、暗涌、碰撞、浸润,使他的诗与那些装腔作势,无关痛痒,轻飘无重量的诗有了分界点和辨识度。”《中国诗歌网》也在首页的“头条诗人”栏目中予以推送和转载。
春节后的一个夜晚,笔者带着好奇、并受《上海诗人》执行主编季振邦先生的委托,拨通了河南省许昌市长葛古桥镇石庄村石俊阳的手机,与这位取“田间布衣”为笔名的农民诗人进行了一番随谈。
写诗:仅仅证明自己还善良地活着
笔者:在《上海诗人》上发表作品是有一定难度的。去年,笔者偶然看到别人转来的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丽江诗人刘志文,在转发2023年第3期《上海诗人》目录时,微信下面的留言:“三年投了三次稿才被选上。《上海诗人》选稿审稿非常严格,几近苛刻。第一次摄影作品通过了,但配诗过了初审,终审没过;第二次配诗初审直接“枪毙”;第三次在副主编孙思老师指导下重新修改,终于过了。作品上《上海诗人》还真不容易!”
想不到该刊的今年第一期却一下子发表了您的10首作品,而且还刊载在“头条诗人”位置上,这对一位业余诗歌作者来说,应该是一件非常激动的事情。不知您得到这一信息后有什么感想?
田间布衣:这确实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情,能得到在国内诗坛很有知名度和影响力的《上海诗人》编辑老师的支持与厚爱,我真的很感动,从心底里表示谢意!那天孙思老师给我打来电话,我见是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开始并不想接听,因为骚扰电话太多,再细看是从上海打来的,犹豫了一下后才接听。谁知这个电话给我带来了这么大的惊喜。开始我还是有点不放心,询问孙老师要收取多少刊载费?孙老师告诉我说,不仅不收费,还要支付我稿费;我又问孙老师作品发表后能否卖几册给我送给朋友们看看,孙老师笑着告诉我,不用买,我们会赠送你,你要多少都行。从孙老师的话语中,令我意外地体验到《上海诗人》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农民作者那份热情、真诚的情怀,我被深深地激动了!
笔者:从创作角度而论,任何一种文学形式都是没有性别、职业、年龄的区分和限制。然而,您作为一个肩负家庭生存重担、整日辛劳地忙于田间耕耘的农民,却在短暂的汗息之时,仍然孜孜不懈地在文学田园中笔耕不辍,并且撰写出许多优秀诗歌,这在目前的文学创作队伍中,确实已不多见。是什么样的动力让您如此热爱诗歌创作?
田间布衣:论文化水平和职业,我只是一个初中毕业的农民,虽然在农村长大,但70后的我还是有一点自己的想法和爱好。在读初中的时候就特别喜欢看书,每天晚上在油灯下如饥似渴地阅读各种书籍。我的感觉、我的心情会随着书中人物命运的喜怒哀乐而跌宕起伏。书读得多了,手痒痒地也想尝试着写点什么。凭着一股热情,小说、诗歌、散文样样我都去触碰过,然而写出来的东西自己也感到稚嫩、肤浅,所以也未能发表过一篇。虽然中学毕业后仍想继续学写下去,但家庭生活的艰难迫使我背井离乡外出打工,我的第一次写作火苗就此而熄火。
第二次写作火苗的燃起是在2012年,那时我已经回到家乡结婚生子。白天忙碌于田间耕作,累得腰酸背疼,晚上回到家什么也不想干了。再看看身边的同辈人,他们除了田耕,就是打牌、喝酒、刷手机玩。面对如此现状,我扪心自问:就这样行尸走肉般地活着?自己是一个有思想和灵魂,也有心灵寄托和精神情感的人,应该有一点自身爱好和作为吧,否则真是岁月蹉跎了。所以,我又开始走进文学田园里耕种起来。考虑到体力劳动繁重和空余时间甚少,我就把创作重心放在诗歌写作上,把自己日有所见、夜有所思的东西,把憋在肚子里想说的话,用诗歌的形式宣泄或表达出来。至于写出来的东西有没有人喜欢看,那都无所谓,所以一般都不会主动去投稿,我的写作仅仅是向世人证明自己还善良地活着。
活着:应该有一点自身爱好和作为
笔者:从话语中感觉到您半个多世纪的人生充满艰辛,已过去的往事一定有不少辛酸的记忆,能否简单地聊聊您已走过的人生?
田间布衣:都说往事如烟,其实并不然,对我来说仍然是历历在目的感觉。我祖籍是河南许昌,在闹饥荒年代,父母亲逃荒到甘肃庆阳并定居。我是1972年9月出生的,8岁那年父母将我送回老家许昌,与孤独生活的奶奶一起居住。起初奶奶身体尚可,我也无忧无虑地读书学习。可好景不长,在我13岁那年奶奶病得半身不遂,经过姑姑出钱全力治疗和精心照顾,奶奶渐渐能走动,基本生活可以自理,可洗衣做饭和地里的农活就全都落在了我的身上。这种难以承受的变故和生活压力,既让我害怕但又促使我坚强起来,因为我不得不面对病中奶奶的照顾、现实生活中柴米油盐的需求和读书种地等事宜。有好长一段时间我真得活的好累,性格和脾气也变得孤独暴躁起来,学习成绩直线下降,结果连个高中也没考上,直至父母亲回到老家居住后才有所好转。
中学毕业后,为了帮助家里日子过得好一点,我跟随村里的建筑队东奔西跑地外出干活,这一跑就是十多年,去过新疆、福建、内蒙古等地,反正哪里有活就去哪里干。繁重的体力活,对我这个身高不到1.6米的矮个子增添了比别人更多的艰辛。记得有一年去新疆阿克苏打工,刚走到沙雅,妹妹打来电话,说父亲突然病了检查出是癌症。我赶忙折返回家,从沙雅返回到库车时是中午,而到郑州的火车要夜里2点发车,我就在库车附近一家河南老乡开的小旅馆里短暂休息。可能是心里着急,下午就开始发高烧,自己从床上滚跌下来都不知道,到晚上8点多,店老板看我还未出来吃晚饭就来查看,发现我躺在地上,高烧发到近40度。他们连忙给我吃了退烧药,喝了些姜汤。我忍着发高烧的难受坐上火车,坚持了两天到达郑州,下车后嘴上全都是发出来水泡。
笔者:您年轻的时候吃苦受累还真不少,目前的生活状况怎样?还是每天在田里劳作吗?
田间布衣:现在的日子好多了,吃饱穿暖已不成问题,但与城里相比,生活条件还是有很大差距的。
我现在50多岁了,上有80多岁的老母亲,下有还在读书的18岁儿子,女儿出嫁了,妻子在村办企业上班。家有四亩多农田,虽然播种、收割都实行了机械化,而打农药、除杂草等这些农活,还得要自己操作和护理。只有在农闲的时候去镇上打短工,一天要干13个小时的体力活,每天能争200多元钱,但还不保证每天都能有活干。
笔者:从目前您的经济状况来看,生活还是比较艰苦的,为什么不利用业余时间多干一点能争钱的活,而却选择诗歌创作呢?现在网上发表作品又没有稿费,您妻子埋怨吗?
田间布衣:正如我前面所言:人活着还是应该有一点自身爱好和作为,这样才显得生活充实些。我妻子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村妇女,她心地善良,从不干预我搞创作。她说写东西不是打牌、抽烟、喝酒,对他人对自己都无伤大雅,对家庭生活也无太大影响,有时候也会有几十元的稿费贴补家用,她认为这样蛮好的。再说,我也是有时间多写点,没时间少写点,决不会因写作而影响家庭过日子。
作为:有责任和意愿赞美称颂农民
笔者:从2012年涌动第二次创作心潮至今,这十多年来您诗歌创作的数量和质量都呈现上升趋势。采访前,在网上阅读了一些您写的诗歌,感觉作品视野纵横乡村田间,内容紧贴现实生活,文字不做作,诗意不肤浅,有一定的思想内涵,能使人领悟到一位农民诗人纯朴而善良的情怀。
田间布衣:作为一个长期生活在乡村的农民,我的诗歌创作在主题上确实偏重于田野稻谷、锅碗瓢盆及乡土人情等方面。因为我对这个环境了解、对这个领域熟悉,写起来也就觉得得心应手,能吐露出自己的真情实感。有人说我的作品有点苍凉和悲伤,属于灰色基调,这一点我不否认。因为这就是我曾经和现在所处的生活与情感的真实反映,是我半个多世纪人生经历的缩影。如果我是每天生活在无忧无虑、衣食富裕的那种环境里,我想我也写不出现在这种内容和情感的诗歌。
其实在农村,像我这样为生活忙忙碌碌,为柴米油盐劳心费神的农民太多了,我仅仅是他们中间的一分子。他们虽然平凡普通,可那种吃苦耐劳的精神,那种朴实善良的情怀,天天都在感染着我,我有责任、也有意愿要用诗歌去赞美和称颂他们。
笔者:您的理解是对的。智利著名诗人聂鲁达说过:“诗人的生活必然在他的诗歌中得到反映,这是艺术的规律,也是人生的一条规律。”过去的艰难生活和环境,给了您许多难忘的辛酸,但同时也为您储存了如今取之不尽的创作资源,这就是人们常说的“有所失必有所得”吧。
您前面说现在每天仍然要劳作十几个小时,那么除了睡眠,留给您写作的时间几乎所剩无几,您是如何有效地利用时间搞创作的?
田间布衣:鲁迅先生曾经说过: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只要你愿意去挤,总还是有的。”鲁迅先生是把别人喝咖啡的时间都用在写作上,我向鲁迅先生学习,把别人打牌、喝酒、胡扯的时间都用在了写作上。
在2012年开始第二次写作时,我拥有了一台电脑,可却不会打字。因为我小学是从二年级开始读起的,没有经过拼音学习阶段。我就买了一张幼儿园孩子学的那个拼音表,从声母、韵母一个个地开始学,再一个字、一个字地学着拼打,学会打字后,对我的创作带来了很多便利。
因为时间少,我给自己的诗歌创作规定了要求:一要写得短,一般不超过二十行;二要言简意赅,能用一个字表达的绝不写两个字,能用一句话说清的绝不写两句话。写好后搁上一二天,再回过头看看改改,自己满意了再发到群里或平台上。
笔者:您的诗歌作品基本上都发表在网上,为什么不向纸质媒体投稿呢?
田间布衣:说实话,我不敢向纸质媒体投稿,一是我没有人脉关系,还得花一笔邮寄费;二是有些纸质媒体虽然可以通过邮箱投稿,但却规定要使用什么文档、什么格式等,我既不懂也不会操作,难得请朋友们帮忙投一些稿。所以多数是在群里“玩玩”,参加一些同题创作活动,有时候群里组稿或者某个平台主编要稿,我就从微信中发给他们。我在纸质媒体上发表的诗歌作品,基本上都是群友或平台主编们向外推荐的。《上海诗人》的编辑孙思老师来电时也说:他们是在一本民间诗刊上发现我的诗很有特点后来约稿的。但一本大刊能主动来约稿的却只有《上海诗人》一家,而且还是头条。非常令人意外!
笔者:从2012年至今,您的诗歌作品也创作发表了不少,统计过共有多少首吗?想没想过出一本诗集“炫耀”一下成果?
田间布衣:没有具体统计过从2012年至今共创作了多少首诗歌,翻了翻手稿估计约有500多首。在2019年曾用香港书号自费出版过一本诗集《风落人间》,收集了2018年和2019年创作的200多首20行以下的短诗。最近也有人鼓动我再出一本有正规书号、可以出售的“诗集”,我想想也作罢,现在出一本丛书号的书都要好几万元,我的生活压力提醒我出不起呢。再说好多名家的“诗集”都卖不动,我一个诗坛无名小卒出的“诗集”能卖给谁?我考虑等儿子长大成家立业后,自己的生活相对稳定清闲了,再把已写的作品工整地抄写和装订成册留着纪念。
与田间布衣这位农民诗人的一番随谈,平淡而亲近,无论是叙述人生还是漫谈创作,诗人的言谈没有任何的华丽词藻和豪言壮语,语气中带有的只是田野中特有的泥土味,显得是那样质朴无华,充满着大自然的本色而使人感到舒适和温馨。挂断了电话,笔者对田间布衣的印象是——
久违了,从田间走来的诗人!
久违了,携着泥土香的诗行!
编辑:王傲霏
二审:牛莉
终审:金石开、符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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