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味道
文/静湖金波(河北)

父亲在这个春天，用他逐渐消失的肌肉拖过来一个大纸箱
(那纸箱留着很久远的老供销社和老酒厂的痕迹)
我知道老人家正咬着牙在支气管里拉着风箱
但他不用我帮忙，他说趁着他小脑还没萎缩成芝麻，趁着他还能做减法题
要把这个大纸箱隆重交给我
这个交接仪式就选在这个春天的阳光底下

里面是我从小到大的奖状和作业本笔记本
我老爸老妈把这些摊在晾晒粮食的晒台上
摊糊饼一样让一些日子成型
晒着旧日里曾经很艰难的收获
如数家珍，逐一讲解某些已经消失或者即将消失的细节
甚至某个拿回奖状那天的蝉鸣鼓乐喧天造着凯旋声势
我湖蓝色衬衣领间站着的两朵毕业季绒花绯绯，胎发一样滑落

“你瞧这些日子，它们都在这里了”父亲又一本一本摆着那些日历
它们曾崭新的悬挂在墙上
陪着白月光一样的新墙一天一天暗淡下去
1988，1992，1994，2008，2012
他在某些重要时间节点都做了标记和备注
他把2016年的某一页指给我看，那天是九月小，农历八月初七，是星期日，离白露还有三天
那天备注的人生絮语:
“许多人不了解自己，却又想方设法去了解别人”

他说，趁着你还没遗传上我小脑萎缩的痼疾
(如果万一我遗传给了你，我先抱歉了)
他说你把这些句子嵌到你的诗歌里面去吧
就像镶牙那样
兴许还能咀嚼出时间的味道

时间的味道，连小虫子都知道
比如蜜蜂和它们的蜂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