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存斗：《山河随物赋形》（修订版）
——献给我的父亲贾维明
献给我逝世的父亲，以志永恒悼念。修订版增添新章节，文本内容得到细致修订，尤其订正了文字讹误。《山河随物赋形》属群体建筑，须长年累月一砖一瓦渐次修建。这注定是漫长而艰辛的探险——题记。
贾存斗
序章
一滴露水里有一个月亮
野草在深秋枯黄进眼眶
牛羊在剧中扮演不同角色
甜的味觉苦涩的感触交织成网
你是生存的骰子，是隐约的星光
你不知道床板是木柴是波浪
山在万里之外围成高墙
三吨重碾子在头顶展开翅膀
照照镜子，其内形象不是自己
那是谁呢？夕阳愈加暗淡
睡觉太早，焦虑自镜内扑面而来
缘山河随物赋形征讨腐朽势力
体验冰雪消融旷野之广袤
弃山河如敝履与蝇营狗苟和合
搅动滔天骇浪重启金戈铁之事业
只是体内怪物日日折腾夜夜笙歌
如流浪者独处荒郊野岭四顾茫然
悬浮的大小不一尘埃即穹空的星球
看似无序而有序的蚂蚁进入一个洞穴
大河河水咆哮轰鸣仿佛出自喉管
雄浑山脉在成熟沉稳亦野性奔跑
手放进怀里放在膝盖皆游移不定
沾满锋芒的目光与污垢扬升后坠落
晨曦刺穿明暗泡沫黑白霜雪
你感觉世界暖哄暖的应该自得其乐
永恒即瞬间，生存即坠落
新婚燕尔暴露豺狼虎豹狰狞面目
锅灶内蒸煮的是栩栩逼真生存细节
光鲜灿烂开端后万物背离而去
慎独牺牲至山穷水尽难合天道人伦
唯矗立威崖击缹敲钟长啸
扯掉所有翅膀上的绳索
至于苍鹰如何看待蚂蟥演绎的角色
至于天坑内一亿年草木从容枯荣
真实的火候难掌握。春秋笔法过于婉约
火山蠢蠢欲动。幽灵赢得优伶芳心
冰川满面寒霜冷对蔬菜的满脸期待
稷下讲坛旷日持久辩驳成阴阳丹药
嗜酒淫欲犯戒后体验捕鱼捞虾快乐
放在东边是图腾，放在西边是箭垛
国境线两侧制度法律大相径庭
窗外风景与窗内事物窃窃私语
雷暴捶打的原始荒原凄厉哀嚎
大山孕育了大河后孕育钢铁矿脉
大江大河与雄浑山脉耳鬓厮磨
草草木木于其内其外葳葳蕤蕤
惹火烧身者至今难辞其咎
南北东西上下古今正剧反剧轮回戏谑
禅宗祖师示意生死之间悟真谛做实事
山河即山河。山河非山河。山河即婆娑
追随大河但不能丧失自我随波逐流
随物赋形路途遇山劈山逢水架桥
农林牧渔上山诘天。生老病死下海晤鳖
五湖四海一滴水。尺寸画框纳寥廓
太阳是情种。大地是鳏寡。你能奈之何
不过岩浆甲壳上的千劫万世苟且
不过尸骸化土土化花果的孽缘夙债
无善恶，无秤砣。人天真，人龌龊
神一定存在。全世界的庙宇骨瘦如柴
神一定存在。全世界的蟾蜍肥胖矮矬
一万本书籍站在书架上思索如何辟火
一亿尾鱼随着潮来潮去选择俯仰姿势
无数的星星悬在天空里彼此照耀
你不知道该不该睡觉该不该出门
该不该男大当婚该不该喝酒饮茶
该不该拔罐按摩该不该著书立说
该不该忍小忿就大谋大器晚成于末世
该不该放浪于野享天真自由于新朝
该不该拥着夕阳作开天辟地黄粱大梦
该不该挽着朝阳披荆斩棘拓乌有新道
你走神路享人欲，潜龙在渊后是飞龙在天
你比酒浆嫉恶如仇，却冷静得冰霜粘额
山是山水是水，互成互毁作鹰雕燕雀
语无伦次举止不当，黄河黄得悲壮雄浑
千秋彪炳攀附腾挪，长江长得荡气回肠
一杆芦苇摇尽古今风雨去来怪谬传说
一段莲藕沉浸天下圣洁污秽思想渊薮
从何而来到何而去，观照当下花开花落
似完整却支离破碎，全溃烂得难以触摸
左手挽南美右手牵北欧。脚站哪里不沉陷
是水嗜酒是山僭越，是你事多搅动一池风波
从青藏高原一路向东踏过太平洋浅水窝
与美国人梭罗泛舟《瓦尔登湖》正本心
从耶路撒冷一路向东到黄土高原挖彩陶
与耶稣默罕默德老子约酒决斗于书页
浮于水上站在山上，端坐洞窟征讨古今
从生到死没逃出曲径通幽鳝鱼窝
高度之上是高度，深度之下是深度
高度之上是太空，深度之下是尖峰
高度深度之间是生鲜活色风俗市井
全是唐伯虎，全是唐吉坷德，全离经叛道
全遵循无法而法无则而则律条哭哭笑笑

一章.神把枷锁绑在你身上（亦名《山》）
1
山外是山。山内是山
河外是河。河内是河
谁看得清山河肺肺腑腑
谁握得住残月凄凄楚楚
玉石被雕琢得娇艳欲滴
圣徒被玷污得世代诅咒
总是从灰烬中捡拾希望
总是从哀悼中苏醒亲情
总是在衰枯中神情悲怆
任霜雪覆盖脚印
野兔惊惊惶惶张望
渡不过去的大河流在心里
越不过去的山脉横在心里
河谷布满陷阱沟壑
山坡弥漫婚丧嫁娶
丛林内猪仔欢快自由
岩壁上壁虎踟蹰进退
房梁上腊肉长毛
地基处蘑菇丛生
山顶月亮清澈又朦胧
宗族祠堂破旧又不朽
山间流水多是泉水
混杂野猪尿液鸟儿泪液
山中野鸡异常艳丽
隐藏绦虫粪便疥螨病毒
一山过后有一山
山山形似而不同
一书读后无一书
书书标新多陈腐
苹果熟透腐烂原野
填充肠胃祭祀先祖
花朵绽放慰藉今人
插瓶悦目捣碎药釜
煎茶煎药活动胫骨
豢养兵丁拘捕流民
苛责自我缉拿心贼
品茶饮酒沉溺风物
老母鸡文煮八小时
艺术家豪放几春秋
言何鬼神符箓镇妖邪
道甚山河草木顺浮屠
不过裙钗编排天鹅舞
乌合剿灭澎湖绿林独
高天缺席鬼神霹雳剑
厚土虚设制度制裁斧
无情汉薄情女寒露来春分去
汉武功华章名青少离耄耋归
谁解无形舍离苦嘲浪子
谁籍有痕疯风月施毒手
山高兮山厚兮山重兮终迷茫
河低兮河宽兮河窄兮本无度
以如何尺子如何地磅
站在何处丈量山河？
随物赋形兮与时俱进兮？
尺度如何标注如何注疏？
东风柔媚兮西风凌厉兮？
何处风澄月澈何为沉淀物？
山内凄清兮山外喧嚣兮？
何为音韵和谐谁的感官享受？
别说太阳直径长度质量数目
别说宇宙虫洞穿越黑洞吞噬
别说涅槃轮回不存在不坏身
别说河湖涟涟漪漪不值瞩目
2
雄浑，崇高，孤独，荒芜
大地内部生长出来
难以攀爬禁忌高度
阴阳和合生死源头
村庄散布山坡
峡谷一生也走不出
劈柴的斧子锈蚀了
围墙的砖石坍塌了
鸟儿迁徙未归
风云变幻未留下痕迹
树根抱着层层岩石
层层岩石堆垒向天空
层层岩石坍陷向谷坳
蝙蝠游蛇土匪圣哲出没
人参帝陵金丝猴虎头金隐匿
暴虐山洪幸福了一群种子
荼毒了一群房屋
山坳到峰顶盛开不同花朵
成熟不同果实
方寸之间大千世界
一岭一峪迥异禀赋
野果坠地无人捡拾
野花大美无人采撷
丛林深处猫鼠追逐
悬崖高坡龙虎吐哺
啖风食月饥肠辘辘
天清云淡于世无补
驱邪避祸无心无意
水浑水浊无执无着
名山大川刻诗镌句
山野薄田度日朴素
日月映照峰巅古井
鸿鹄掠越人间地府
芸芸众生如进如出
浩浩山河亦睡亦醒
遇山成山遇水成水
淋雨避雨涉江渡河
无前无后路无尽头
无眼无耳天有抓手
若冰若病亦黑亦白
若清若情有爱有道
山前山后天地分属
一台阶一角度一景致
一花果一季节一风流
斜风细雨颤动枝枝叶叶
春天秋天催促风风物物
上山下山，靠山吃山
仰望遥望，化石化土
避祸深山，潜心禅修
攀援践踏，振翅翔翥
大树无绳攀天。大河无脚横渡
树杈为床酣睡。锦衾煎熬辗转
快从枝头坠地浪子返归途
苍穹棋局无对弈赢输
山野溪涧有水涨水落
谁用北斗舀银河润喉咙
谁以霜雪作白纱蒙万物
3
想象的山即实在的山
湮灭的山即孕育的山
水多了累积成高山
山多了汇成大河
万物全是岩石全是山
昆仑山喜马拉雅山
阿尔卑斯山富士山
中洋脊山创生之柱 
飘摇时代阻挡外藩铁骑
悲怆时代托举怀古高台
铺排战场坟茔茅屋道场
容卧龙凤雏耕读山河
俯仰着癫狂 进退中假寐
蛰居一隅观天下嬗变
醒睡之外号宇宙脉搏
谛天鹅孔雀朴素天籁
观日月光辉浓淡深浅
飞翔即上路，觅食即禅悟
天下兴衰吾自美好
山河广袤在吾扇下
神走神路。人践泥淖
生死原房。鬼跳鬼舞
个中况味毋外道
如何道？道也道不出
生者亡者走不出沟沟壑壑
鱼虾龟鳖游不出江河海湖
蟾蜍是新贵嫦娥不寂寞
有形之山无形之山共缱绻
有情人生无情风物互爱慕
全是血污胎盘全是溺毙旋涡
全是盲目流沙全是理性堡垒
四季皆丰收衰败漫山遍野
崇高伟大鸡零狗碎
全是神赐予的礼物
全是鬣狗腐臭的口气
看不出山形河状
如何能体味高过山的孤独
看不见山悲河欢
如何能读懂追随河的谦卑
如何理解律令如山坍塌
光波穿墙破壁窥奸情
量子纠缠和合跨时空
赤身裸体拉纤，身披荆棘受审
遭受野狗撕咬，遭受红卫兵批判
贬谪西域都护府
沿太平洋西岸布防
货船是帝国出鞘的利刃
人民是献祭天地的刍狗
难以偿还祖先宿债孽缘
难以遮掩臀部尾巴残留
面对枝柯天真的萌动
面对残雪倔强的消融
你吸食花香踏山跨河
叩拜长空怀抱大漠
以物我两忘形式还天地如初
你是河水流在无首无尾河床
你是花儿开在不枯不荣枝柯
你是尘埃无烦无恼沉浮
你是河水随物赋形奔流
随物赋形形势是山河的内涵
荡气回肠回旋是山河的外延
你一生在山区盘桓
若燃烧的木炭灰飞烟灭
若融化的矿石凝结成铜铁
集结旧部成黑暗光明势力
以自我坠落的方式
抵达深度抵达高度
骑着风暴追逐风暴
跪拜神祗化身神祗
信徒信仰是两个概念
寺庙需要香火萦绕
僧侣需要敲钟打坐
生界需要死界维护秩序
4
孤零零的坟墓自我放逐
何处去？到山外讨生活？
到愚昧部落参与宗族械斗？
高速公路堪比华山路恐怖
比塔克拉玛干风暴强悍
视野内黑线是远方高山
山中鸟兽本是你亲属
脚下即高山。高山高到哪里去？
放下即生还。只是躲过了今天
俯仰皆禅修。禅修修成仙？
不修如何？庄周笑孔丘
成道如何？多个神仙多座庙
蛰伏巨蛇把岁月当成食物
却看不见饕餮的巨口
干旱高原开凿条条运河
高深天堑横跨钢索大桥
大陆岛屿间横卧海底隧道
巨蟹摩羯间神秘信号勾连
380公里高天宫一号王亚平妆梳
10000米深太平洋奋斗者号散步
天畅园的银杏树落尽叶子
忧郁野猫躲在暗处忧愁
晚八点是拜访墨子还是问道荀子
岔道口是上山攀登还是回家喝酒
你于斗室高深莫测笑而不露
坚信秋风会清算秋雨的行为
神会以雾霭枷锁调皮的山魈
磨刀霍霍行为会被屠刀拖累
神路迢迢人事会让神鬼侧目
神宣：万事万物皆是火
世界是场彻头彻尾的大火
眼睛看到的是火
眼睛看不到的也是火
银河是一场浩瀚大火
宇宙是无始无终大火
山是站着燃烧的大火
河是躺着燃烧的大火
你与露水是山河的一部分
你与露水是大火的一部分
火即生命。生命即火
火在生命在。生命在过程在
过程在我在。我在火在
我即火火即我。火随物赋形
山河随物赋形。随物赋形者皆为火
火在随物赋形中快乐
冰箱内的带鱼是长条形火种
产房中的婴儿是成长型火种
竹简上的文字是湮灭性火种
古墓内的器物是濒危性火种
人类的沧桑往事是散乱型火种
长条形火柴是嫡传性火种
仰望的高山是团坚硬的大火
大快朵颐的美食是五彩斑斓大火
从高原直奔太平洋的江河是流浪型大火
从地狱通向天国的梯子是过渡性大火
涤荡污垢的湖水是人文大火
野兽繁衍的羌塘草原是哲学大火
皮肤的老皮是火
指甲盖头皮屑是火
随风起舞的尘埃是火
啃噬青草的牛羊是火
金属是火燃气是火
骨骼是火冰块是火
善良是火邪恶是火
膜拜是火诅咒是火
煤炭是火磷矿是火
枯草是火果实是火
金属燃烧过程中冰块作了帮凶
布鲁诺于熊熊烈焰中对天长歌
高山大川胸中燃烧着冲天大火
这大火被冰川覆盖了几亿年
二十四史241册中燃烧着冲天大火
这大火被尸骸围困了几千年
贝多芬命运交响曲是光明战胜黑暗的凯旋
肖邦小夜曲是溪流对疲惫万物的慰抚
5
雄浑逶迤的山脉裹挟着陵墓村庄
残兵败将溃退入山如鲨鱼进入大洋
高傲的诗人如蚂蚁被堵堵矮墙阻挡
南来北去的风在一个个角落回旋
把到冈仁波齐转山的事业留给子孙们吧
从四川到山东李白经历了多少坎坷
徐霞客游记你看到密密麻麻的文字
看不到山山水水的深度与高度
你的眼眶容不下自由民主三江五湖
你的脊背承载不了启蒙使命稻米菜蔬
你无法预测一粒火种点燃如何的风暴
你无法面对时钟持续不断拍打的羞辱
你在山前想象山外大山巍峨雄姿
在河边想象远方大河翩翩风度
羸弱牛羊贡献芳香肉乳成王道
蛮荒之野生长美味稻粟成神路
高山流水凝结笔墨绸缪昭来者
老眼昏花能望旷野多久惊碌碌
千条小溪汇成一条雄浑大河
千万条大河汇入同一片汪洋
大河两岸芦苇葳蕤荷叶滴露
山内山外人走道路兽爬壕沟
星星与文字将根须扎进泥土
你的根须扎进了哪里？
哪个方向是前方？那个方位是高度？
你不能总是被大风刮得惊慌失措
对所有时光所有人事毫无态度
所有道路似乎是你的但不是
从诞生之日神已把枷锁绑在你身上
舞台千万年灯火通明
戏文弥漫霉烂味道
演员一代代咿咿呀呀似出土文物
如何演出新意如何得到观众欢呼
如何在古老的大地上蝶变新生
成为每一片春天花叶面临的大考
你不能总是袖着双手显得无助
苍鹰衰老得蜷缩墙根瑟瑟颤栗
姑娘渴望被光棍汉扛进山沟沟
东北虎座头鲸在精装画册内嘶嚎
如今高铁穿越秦岭直奔横断山而去
深山寺庙一小时车程可上柱高香
落日让山内山外弥漫诗情画意
荒漠戈壁南极北极已适于人类居住
苍鹰至今让爬行动物莫名惊悚
乌鸦盘桓苍空睥睨行刑的刽子手
蝙蝠倒挂洞窟冷眼乱糟糟的人间
你躺在床上在宇宙中以光速飞行
城市中心的纪念碑垂挂着信念
裸露的根须愈加抱紧层层岩石
渔网不时追忆渔猎鱼虾的场景
蚕茧继续抽丝丝丝缕缕无尽
卧莲痴情池塘塘塘池池密布
残枝即将抽芽枝枝柯柯苏醒
岩石崩裂罅隙空空旷旷表达
干干净净的银杏站在大街上喧哗
橘子洲头千年朴树无所适从
轴心时代多如土豆的思想家死而复生
哈耶克把乌托邦白骨精打得无处遁形
即便天空被漆黑乌鸦全部笼罩
即便以色列占据了全部宗教圣地
即便富士山真的是往生高台
即便全世界85亿人全部自暴自弃
即便七大洲被糟蹋得没有可欣赏的风景
即便四大洋的鱼儿都丧失了游泳的快乐
即便野火把漫天枯叶烧得一干二净
即便天火骑着地火骏马阻止你上路
你也要坚信世界最初的嘶嚎是壮美史诗
最先表达内心欲望的人是天才思想家
最先用石块击打野兽的人是伟大发明家
最先迈向蛮荒地带的是伟大探路者
你也坚信所有湖面都等待大雨冲刷
所有悲壮落日都等待沧桑仰望升华
所有黑暗时代的伟大行程等待黎明抵达
6
自瞳孔内部向天地之间弥漫
绵延一万多公里的洛基山脉
与南北美洲两个大陆皆湮没其中
彻底融入这个世界感觉真好
丧失高度丈量的感觉真好
不被一只只眼睛窥探的感觉真好
怀抱着大江大河走路的感觉真好
只是全世界没有一个人看到
你眼角流出的泪水已汇入大江大河
以及那由于过度自由而扭曲的面部
终于可以毫无顾忌嚎啕大哭一次了
终于可以坦坦荡荡真真实实向神忏悔了
终于可以若一株草在阳光下摇摇曳曳了
终于可以在天黑之前点燃蜡烛不被呵斥了
终于可以告诉溪水压抑八万年的秘密了
终于可以与残荷手拉着手一起走进冬天
终于可以在众人面前走进一幅画不出来
终于可以把监狱牢墙当做向虚无复仇的堡垒
终于可以与枝头的鸟儿分享李白狂放的快乐
终于可以拿出一瓶老酒在海子遇难地宴请亡魂
终于可以坐在闪电之上斥责闪电曾经态度骑墙
终于可以乘坐国际列车去拜访陀思妥耶夫斯基
终于可以在摩天楼群间阅读《追忆逝水年华》
终于可以不再羞羞答答对胡适表达崇敬之意
终于可以在暴风雨之夜以幽魂形式出没其中
终于可以在河床之上以河水的态度走向汪洋
终于可以让黄帝还原蚩尤被妖魔化的细枝末节
终于可以让庄子向更多人描述水中鱼儿的快乐
终于可以在白天与逝世的老父亲静静交流
终于可以站在大雪之中等待自己变成雪人
终于可以走进旷野与一株野草对话一个下午
终于可以在这个世界的角角落落持同一种态度
终于可以抱着一块岩石若抱着一块红心的红薯
终于可以在一张张白纸上挖掘诗意与人性金属
终于可以在大地上任意道路抵达天国洞府
终于可以宣告多爱这个肮脏世界的草草木木了
并终于决定雾霭散尽便打碎身上所有的枷锁
把所有吐露泉水的山巅深坑全部命名为源泉
把此生履历的所有水土所有情感命名为山河

二章.芦苇被割断的喉管尚未缝合（亦名《大河》）
1
让大河有一个源头
叶子有一个坠落
让溯流而上的人随地而卧
守着河水不能亲近
望着山脉难以攀登
近在咫尺的彼岸无限杳渺
一滴河水与汪洋有何瓜葛
一丛杂草如何燃烧成灰烬
种籽如何萌芽出妖娆春色
尸骸如何涅槃轮回生死
冬眠龟蛇忍受了如何的饥饿
花叶开放枯萎在谁眼里
神说一切的追问都是答案
万事万物是受害者加害者
大河参与其中又游离其外
草木以超然态度一生原地不动
大象蝼蚁最后皆魂归大海
成为鱼虾龟鳖果腹的食物
成为河流两岸的繁杂势力
成为远洋贸易的海鲜渔获
必须命名，重启祭祀仪式
这是河水奔向大海的夙愿
这是尘埃难以湮埋的棺椁
信仰欲望公开携手作妖
露水枯叶遗忘深秋寥廓
坟墓教堂遥遥相望着倾诉
残荷蚊子相拥着抗议霜雪
河水表情浑浊内心澄澈
草木表面惊惶内心镇定
涓涓细流隐遁沙石荒坡
大河抛弃渡口独自上路
目光漂浮天空坠入深渊
蜥蜴蝮蛇藏身于山脉罅隙
丛林间的顽石枯木参禅打坐
宝瓶中的舍利子幽闭千年
一再遭受破坏的寺庙一再重建
河西走廊千里古道荒草萋萋
霜雪堂而皇之站在道路中央
汗血宝马自我觅食自我漂泊
大河明哲保身沟壑庇护孱弱
迁徙归来的家燕寻找旧时房檐
暴雨中的蜗牛背着房子奔跑
游子耄耋还乡蒲公英浪迹寂寥
莲荷在淤泥内清新得天高地洁
青蛙在一泓水洼中澄澈高歌
钢铁经过河水蘸火变得刚硬
经文经过河水摩挲走进城镇
太平洋是恢弘江河的一段
银河系是浩瀚宇宙的一抹
任岩浆奔流，任春梦漂泊
看不到时光源头，听不到落日呜咽
万物孤立无援，难以抉择
只能没日没夜占卜祷告
2 
站在河岸我终于明白了
河水是冰川消融的漫长
是深秋漫天纷飞的枯叶
是清明时代的谏策文告
是动荡时代的难民如潮
是绝望者与死神的绥靖合约
是王朝烧杀劫掳的回光返照
是流星雨划破宇宙混沌的挣扎
是泥石流摧残谷坳宁静的灾祸
被青菜簇拥的虫子为何日夜咀嚼
灯火为何在夜里如醉如痴闪烁
戈壁滩的砂砾为何被厉风抽打
竹子根部为何被竹鼠一再啃噬
山脉塌陷地带为何炊烟袅袅
残败古塔尖顶为何草木摇曳
忍受不了风景壮阔枯索的人
为何躲进谷仓与蚂蚁厮混
视网膜生成的形象亦真亦幻
山坡巨石被盘根错节根须抱住
柔弱藤蔓沿高大树干向上攀援
澄澈穹空看似一无所有
其实是道高墙难以逾越
浪荡不羁大河戴上枷锁
娇艳欲滴蓓蕾披挂上阵
一群文字站在墙壁上羞辱行者
一只瓷碗盛着饭菜自我忏悔
作鱼作鳖被一截石碑笼统概括
成为官书野史成为湖泊沼泽
3
你是河水干涸后罹难的鱼虾
是高高山岗凄孤无助的灌木
太阳抛弃了自己孕育的生灵
箴言随着羊皮纸日渐腐烂
广场随着夕阳落山空无一人
孩子随着老人逝去成为老人
灰烬盛满谷仓污水蒸煮食物
庇护与残害同胞生存与死亡同种
莲藕躺在淤泥里享受淫秽的圣洁
花朵颤颤巍巍站在枝头跳舞唱歌
浪子以风流韵事钥匙打开深闺门锁
彩虹以若有若无桥梁沟通天地间隔
感动得你泪流满面的星空是尘埃
看不见摸不着的宏伟事业是尘埃
在人类头顶燃烧几十亿年的太阳
是银河系躁狂得难以抑制的尘埃
是把地球当做低级玩物的高级玩家
生死路上川流不息的事物都是尘埃
它们以令人瞠目结舌的方式极尽魅惑
成为集体堕落的一份子不重要
成为悲壮史诗浩瀚背景不重要
成为一把胡琴一把屠刀不重要
成为一朵野花一粒种子不重要
成为一个诗人一个流氓不重要
成为一缕春梦一抹醉意不重要
重要的是芦苇被割断的喉管尚未缝合
重要的是一杯杯的茶水思念天高地阔
4
即便河水面目清纯心如毒蝎
即便河水化为慷慨悲昂刺秦义士
即便河水携手根须捆绑大陆
即便河水为青蛙集会通风报信
即便河水把鸡鸭鹅狗变成人间美味
即便河水迎着沙尘上溯到戈壁荒漠
即便河水在荒诞时代成为云雨掮客
你也是不染尘俗汇入太平洋的清波
深秋迁徙的雁阵是暗褐色河水
地平线炭烧的晚霞是高蹈河水
难以启齿的春梦是旖旎河水
启蒙东方的鲁迅是冷澈河水
李清照蕴含酒精词句是人文河水
昆仑山脉肖邦小夜曲是神性河水
丹顶鹤餐风露宿如美人一颦一笑
周遭全是河水全是河床全是看客
全是哺乳全是荼毒全是栽赃
全是印刷精美纸张上的象形广告
全是虚拟融汇现实的无形监牢
你从诞生之日便置身大河中央
却仿佛在大河远方隔岸观火
你早早准备好了荜拨抑制晕眩
把长满杂草的头颅当做酒翁茶具
自始至终裸露身心诚恳待人接物
无意于也无力遮掩羞处粉饰太平
任眼前风物如玉兰花花期不可测
如雪莲坐在高山之上诘责天地不仁
这雄浑沧桑孕育褫夺无度的江河
这母性父性神性魔性于一体的江河
爱得你捶胸顿足恨得你牙齿崩裂
5
汶上县伊海村小汶河河堤
上下间隔一层挖两个土洞
上洞放刚刚收获的黄豆红薯
下洞燃烧半湿半干的枯枝败叶
孩子无师自通祖先取食于野的快乐
小河湾的童年至今让我魂牵梦绕
距离越远越感觉小汶河波澜壮阔
距离越远越感觉小汶河金光闪烁
我的血肉之躯是黄河长江的一部分
是大汶河小汶河的一部分
是地理书内粗黑纤细线条的一部分
是大禹炎黄缔造的青铜文明粉末
是飓风雷暴让河流泛滥的浊流旋涡
是霸凌蛮夷怀柔异邦的唐诗宋词
是潜藏窟穴遮天蔽日的乌鸦蝙蝠
我沿着小汶河大汶河追溯源头
沿着黄河太平洋征讨虚无
在白纸上恸哭倾诉沉睡遐想
站在岩石上清楚看到它煽动翅膀
悬空。易逝。变异。溃败
全是此岸彼岸全是源头开端
全是河水花香。全是殿宇庙堂
全是窗棂投进房内的朦胧斑驳映象
全是酒意阑珊后的满目疮痍
漫漶无边兴亡无尽的平原怀抱大河
万里山脉螟蛉巨蟒体内奔流大河
殷墟博物馆大英博物馆内奔流大河
卢浮宫台北故宫博物馆内奔流大河
黄土高原出土了数不清的青铜器
黄土高原也埋藏了数不清的大江大河
国家图书馆拘禁了数不清的大江大河
我身体内奔流着数不清的无名姓大江大河
还埋藏着秦砖汉瓦陈设着宋瓷元画
童年的一场春雨在我体内至今淅淅沥沥
无痕无迹的青春伤口至今鲜血淋漓
你我的生存是一场场难以收拾的残局
是神灵手心中一粒粒等待河水浸润的种子
6
江河暴涨。江河枯涸
大海大洋一如往昔充盈
但是江河枯竭鱼虾去了哪里？
花朵枯萎花香去了去了哪里？
漫长河堤巍巍大桥尴尬站立
乖巧舟楫圆润鹅卵石呆若木鸡
乖巧舟楫圆润鹅卵石浪迹天涯
坟墓选址何处魂归何处
叶落归根是叶子只能落到地面
站在河岸应该是大哭还是大笑
高原寥廓衬托了冰川的悲凉
霜霜信仰全部化成大鸟翅膀
没有翅膀的事物也在高原飞翔
跳动的心脏静止的事物遍体鳞伤
逝世者从坟墓罅隙伸出头颅
牧民跪拜兀鹫血腥神圣的天葬
神的愤怒诗人的愤怒终于在高原上握手
冰川融水由于找不到河床暴怒如兽
万事万物疲惫如大河欣喜如大河
洁白哈达献给神灵缠绕万物
除了诞生于神山的大江大河
谁也不能与你一起到远方
除了龙形大河哀婉夕照
任何事物也抵达不了你的心房
而无尽的岩石是神遗弃高原的经书
风的牙齿啃噬世界的五脏六腑
地质学家考古学家从层层地质年代
剥离出不同时代不同族群的哀怨目光
河水在熊熊火把上如醉如痴炫舞
在民众挖掘的壕沟内哗变起义
其实河水参与了人类的所有行动
成为敌我双方共同信赖的公正力量
你从未想到自己是一滴河水
太平洋是滴更大的河水
霜雪融化了又化成霜雪
坚冰溃败了再次卷土重来
流出河岸的河水找到了新的河岸
枯萎在原野的花朵又在原野绽放
皑皑雪原冬天苍白得异常恐怖
晦暗黄昏夏天淫秽得压抑发烫
裸露几亿年的木化石成为大河源头
你眼角的泪水日夜思念遥远的太平洋
7
我害怕语言异化得如金鱼金黄
我害怕诗意泯灭后的河堤溃烂如殇
我害怕大河河水变成无糖无盐可乐
我害怕祖国变成豺狼虎豹的游乐场
我害怕人类站在大河河岸欲言又止
我在哪里？ 哪里才能让我身心欢畅？
我草木一生的生存与乌鸦沆瀣一气？
我到死也不能与卡夫卡当面对话？
我应在晨曦时刻与露水美好凝眸
应与二三子在原始荒原自由徜徉
应在山岗上赞颂庇护万物的神灵
应在山岗上抚慰征服天空的苍鹰
应以奔赴疆场的悲壮告别元大都
应重新审视花朵芬芳花朵形象
重新站在高处偷窥般张望尘寰烟火
孕育并养育生鲜活色的赐予与高粱
圣殿沉浮欲望淤泥散发荷香的国度
8
河水化为一笔一划审美图案的高原
悲欣成为接头暗号催情药物的黎明
道路成为藏经洞密码绞刑架绳索的暗夜
枚枚汉字成为把把利刃割裂腥臊膀胱
本本书籍成为座座坟墓埋葬悠悠往事
块块墓碑成为座座丰碑警醒跳梁行径
钢水岩浆恣肆漫溢山脉刀剑蛮横阻拦
人类在大河之上挥舞着刀剑顺流而下
不停划分势力范围不停摆弄领带下摆
在女人乳房面前手足无措的跪拜焚香
说着世界听不懂自己听不懂的语言
躲避神的善意关心与鬼的恶意侵凌
以唐吉坷德方式挑战自我燃烧的太阳
若鼠窃狗偷者乘着夜色匆匆上路
怀着莫名的热爱向缪斯表达忠诚
若腐烂草木在潮湿地带滋生蘑菇
你的苦难跋涉走出若河床的道路
成为惶惶草木渡越岁月的向导
窗外的风景是神为你准备的婚房
你走到哪里大江大河便走到哪里
显现的隐匿的大河等待你的融入
夕阳朝阳树叶树根等待你的赴约
你不再按照文字的指示自作主张
不在春花面前浅薄轻佻自我作践
在秋果面前显得无比饥饿无比彷徨
词典中的条条锁链锈蚀得无影无踪
童话中幢幢房子颓败得摇摇欲坠
你把尘世的座座监狱变成游戏场
瞳孔时而澄澈的闪光时而浑浊的黯淡
偎依着渐渐熄灭的篝火昏昏欲睡
排排巨浪在礁石面前狂暴又温顺
艘艘战舰航行在悬崖峭壁波浪之上
一株残荷在画框内被你欣赏一个下午
画面中的鱼由于找不到河床怒而腐臭
9
层层剥蚀中抵达岩石内心
抵达花香与泥淖约会地点
如何躲藏也躲不开风的纠缠
大河内外全是河水全是河岸
全是鱼虾全部裸泳全部宣判
全在旋涡绝望而快乐的吐着泡沫
门在门内？屋在屋内？
你真的不知道身在何处
犹如风在旷野上无拘无束跳舞
河水在俄罗斯套娃层层深入
根须在泥土内忍气吞声走路
又把一层层挡路的岩石蛮横推开
腐烂的舢板在沙滩上垂头丧气
若喇叭口的大河河口吞吞吐吐
你处在人世中央泥土中央生死中央
你不知道祭祀的案板放在哪里
地平线的夕阳进入了那片芦苇荡
硕大乌龟时而河水内瞻前顾后
根须与泉水在云端向你招手
晃荡的树冠给鸟儿安定的梦幻
内蒙古的电流沿着高压线来到北京
一枝从以色列进口的玫瑰兀自妖冶
一块垃圾箱旁的抹布回忆青春色彩
一条带鱼在高压锅内终于进入天堂
一盘老醋花生融入了中西处方
一辆有轨电车驶向地狱也驶向天堂
假寐者坐在时针上盘旋上升盘旋坠落
喜鹊在枝头整理散乱并不凌乱的头发
你我霎然四肢悬空无依无靠
不知不觉间作为鸟的形象进入画框
作为雪原上颜色最浓重的部分
甚至作为一滩走过千山万水的污水
作为从万物肠胃穿梭往返的流浪花香
最好笑的事情是你控诉生锈的铁锚
你说一个人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发呆
看星星看月亮看风雨看螳螂
就是不离开床铺一步不发一声
躯体腐烂了也没有长出一丛蘑菇
没有忙忙碌碌的蚂蚁快乐啃噬
你的一生让指指点点的风雨摇头不已
让被困于坚冰无处可躲的船愤怒异常
让进化为制度的虚妄乌托邦得意洋洋
你说水的道路是河床，你的道路是信仰
所有装聋作哑的河水隐藏了耳朵
所有理性的头颅被春风当做足球
所有卜筮变成浓妆淡抹的女郎
所有施政演说变成情深意切的表白
牙齿喉管厮打一番后永世不再见面
你发誓坐在床上独自走完神的道路
不向神鬼表白心迹不去浸润流浪的种子
让恶毒诅咒热烈赞颂在人群中激荡吧
让新的霉菌附着新的树根新的枝干
你要静静看着自己衰老得如泥土
10
把鸟儿的翅膀当做神的扇子
把荒野古井当做大地的瞳孔
每一个人都是一条大江大河
都是神的腰带魔的锁链
傲慢太平洋是神的苦涩泪水
芸芸众生是神的善意疏忽
既然地瓜苹果一代代成熟腐败
幸福悲伤便有理由无休无止循环往复
湮没二十三座城墙根基的河水
便可以一次一次站到我的面前
浸入其中漂浮其上静观其变
没有远近边界高低形状
没有洁净肮脏唯心唯物
河兮？山兮？神兮？魔兮？
不明就里的物质组成了你
浑浊河水洗涤了生存尘灰
你如何描述世界是你的事情
神一心一意做着神的事情
你如何被生存的丰富感染
莲花如何与淤泥谈情说爱
鹰隼如何接受暮年来临
这些事情都交由神来处理
人类乘着舟楫从此岸抵达彼岸
不过是在峡谷一块区域转来转去
神对这一切看似漠然但全然洞彻
11
眼前的河不是去年的河
今年的河不是去年的河
一碗河水半碗泥沙
黄昏鎏远山蛇形金边
晨曦嵌天幕阴明阳暗
万年老龟突然现形突然消逝
坐化的高僧日日功课
河水在村庄头顶走过
塔顶草木顾盼多情
天空鸟群一闪掠过
你看到的河床过于狭隘
河水过于具体
其实河床高过房顶
高过坟墓，高过昼夜
高过高原，高过沟壑
高过天空，高过向往
大河无声息至高威严
河水无形态触手可及
从巴颜喀拉山麓到渤海海湾
从一池一塘到太平洋的浩瀚
从锅碗瓢盆到幽潭暗河
从现实泥淖到无尘阆苑
从山海经的纵横交织
到河图洛书的星星点点
从尚未扯断的带血脐带
到布满哀怨的深浅眼窝
从青藏高原的青稞酒
到广袤晕眩的太平洋
大河褪去似有似无雾霭围巾
完成从孩子到父性母性的生长
这是匍匐欧亚大陆上荣枯的大树
这是驰骋莽莽草原的野马洪流
善恶往返，首尾相连
婚丧嫁娶，不绝如缕
全是河水，全是河岸
全是鱼虾，全是龟鳖
全是自成自毁涟漪
全是物极必反癫狂自虐
全是毋自由宁愿破碎的老虎
全是遭受奴役也不抗争的奴仆
12
你我之间有亿万光年空隙
有星系星团暗物质
大河之内奔流无数大河
看似有序而无序奔流
砂砾之内山脉纵横逶迤
一团蓬草背负古今没落王朝
一抹夕阳让无数行动偃旗息鼓
我们是巨人，侏儒，卡尺
是爬虫，云雾，木偶
我们最陌生自我
直到死亡也未与自己对话
沿着大河求索最陌生大河
走不动了才知脚下即天堂
自己原来是一尾鱼一只船
明明暗暗的事物都是大河的一部分
都易逝而大美因轮回而长生不老
我们被黄昏时分的美感染得忘却黑夜
被自我引导前行忘记了神的存在
萤火虫倾巢而出只是照亮了一个黄昏
我们跨过了一道道污水沟后又回到原点
13
鱼虾醉生梦死夜夜笙歌
水草依然随波逐流
如何界定天气好坏
我们与蟾蜍看法不同
如何看待花开花落
生者与亡魂争执不休
走不出银河系便在银河系内折腾
神说不知道人类何时何处上岸
季节给花叶不同说辞不同角色
鸟儿胃内充满的饥饿是什么
毛笔诠释了一池荷花的深意
雪融化成毛绒绒的云朵
雪与云孰真孰假
雪与云还互相琢磨
月光在我脚边缱缱绻绻
乌鸦扶着我上路
但我不知如何来到的此地
将来会如何离开此地
我不能当做什么事情没有发生过
我看见了月光普照
看见了月夜内的鸡飞狗跳
粮食踉踉跄跄逃跑
男男女女背对背安歇
教宗脱下工作服与夜厮混
修女约会流氓恶棍
黑暗尽头是黎明
春天尽头是花残叶茂
枝头的苹果瑟瑟发抖
旷野的残雪极尽魅惑
肉虫于萝卜内部占卜
蝼蛄于泥土内跳舞
这个春天雨水太多了
这个秋天霜雪太早了
眼前的大河河床太窄了
远方的大河河水太少了
一场雨死了那么多人
一场雪死了那么多野草
全作为祭品摆放旷野
你我也是祭品
只是不知道祭典之后如何着装
如何若湖水冷漠地看这个世界
神说所有种子梦想春暖花开
所有泪水在皱纹间寻找出路
等着司仪高喊“跪，起，礼毕”
新生为人。新生为灰烬。新生为阉人
与门外风物毫无违和的和合共生
有时司仪把自己当做了神鬼本身
他夸张舞动的肉体如飞翔的鸟儿
他把世界当做了动物农场
把人类当做了懵懂牛羊
太阳光明得黑暗
月光朦胧的圣洁
难以遏制的欲望与传统观念博弈
这个世界秋天深了
总有牛羊热泪盈眶眺望远方
总有龟蛇灰心失望蛰伏泥塘
大河如疲惫的母亲躺在大地上
海子抱着自己的尸体坐在钢轨上
落尽叶子的树干剑戟般刚硬
漫天的萧瑟更显得悲凉铺张
14
雨淅淅沥沥。血迹尚在
大河两岸的树互相伤害
老人看着孙子成为老人
蜜蜂围着花儿非礼
玉石经过雕琢身价倍增
粉碎麦子烧烤面包
你把自己关进夜的囚牢
忍受困意的煎熬
一本经文让你获得自由
野花在你眼里永不枯萎
在他眼里芳华一季
一个学生回答老师的提问
一个学生觊觎老师的胸脯
夏日繁荣让人招架不住
丝丝秋凉摄人魂魄
想想千山万水的萧瑟
你禁不住浑身颤栗
你我是枯枝败叶
不知道在哪个焚尸炉灰飞烟灭
世界无一物不美无一物是敌人
风景的破碎与破碎的美
是你的理性错觉
我的眼睛从你的眼睛
汲取泉水，挖掘莲藕
我的到来你的离去一定搅动了波澜
我们浑然一体而不自知
近在咫尺而老死不相往来
其实我们谁也离不开谁
在一个孤岛上沉浮
与祖父共用一副骨骼
打碎世界是神的事情
我们只是木偶剧演员
四季流转是神的剧目
台上台下是神的安排
花朵最终以枯萎自身
向伟大开放隆重致意
狮子追逐麋鹿是一撮泥土追逐另一撮泥土
雷暴是神以杀止杀惩戒
山脉看似从从容容
其实一生与风博弈
锁链无色无光捆绑万事万物
每一滴河水都是自由的豹子
每一滴河水都是神的泪水
万事万物是神的罪徒
逃脱不了应有之判决
秋风会清算枝头所有花叶
你会丧失家乡亲人
会重新幻象重新梳妆
在新庭院以新态度处世
河蚌于淤泥汲取天地精华
坟墓日日朝迎暮送
柴草终将灰飞烟灭
明天床上醒来的是另外一个人
走过黑夜的人不再怕黑
他们的瞳孔若幽潭深不可测
所有的头颅长出翅膀
神说万事万物日夜飞翔
但是你我感触不到
你不相信静若死水的山脉
内部竟如此生动活泼
你不知道自己是岁月大鸟的羽毛
是高山猎豹的美丽斑点 
你是母性大河的浊浪一滴
是忍受烈火的泥塑坯胎
你是风暴之上的新势力风暴
是黑暗深处的背景黑暗
你终于明白了光明与信仰深处为何漆黑一团
为何莲子被岩层枷锁几亿年不寂寞
开最灿烂的花吐最芬芳的香
为何天籁嗓音若秋水冷冽而不寒冷
为何信徒一步步叩头才完成朝圣
为了尸骸鲜花彼此搀扶着走进春天
为了集体圈养的羊群必须集体屠宰
为何刚刚风和日丽现在却朔风烈烈
为何神对势利的人顶礼膜拜无动于衷
15
河水以与世无争态度
介入了所有人世纷争
一度以波光盈盈妩媚
让俊男靓女忍不住拥抱
一度以湍流天堑凶险
让乱兵贼寇陷入绝境
荷叶上颤颤巍巍的水珠
染缸内浸染绸布的染料
这是大河以人尽皆知的方式行事
亿万人民看似向季节感恩
其实是向大河感恩
其实是向太阳感恩
人道即天道
天道即大河之道
大河之道即随物赋形之道
随物赋形之道即好生之德
河水所到之处瓜果飘香
大河影响所及万民归心
孤魂野鬼青铜器瓷器
追逐河水被河水爱抚
从尼罗河黄河莱茵河
到南亚次大陆恒河平原
河水淹没一次又一次
坟墓之上层层建筑房屋
考古队切开的地质断面
呈现出大河一次次的泛滥
“河水是仁慈无上的圣母
是暴虐至极的恶兽
人如草木滋生枯槁
水随季节来去哭笑
生存是圆形囚牢自由原野
不敬天地鬼神者不得安宁
唯我独尊者翻山过河必将夭折
亚马逊河在南美大陆驰骋
甲骨文在殷墟劳动改造
酒杯中的大河隐忍如火
图书馆内流淌的大河气象万千
你我躯体内的大河沉睡至今”
16
走过最长道路的是河水
高深莫测的是河水
潺潺溪流小心翼翼前行
悬崖瀑布心花怒放垂挂
谷坳幽潭自我超度
雾霭流嵐日月搅动
枝头花苞似开非开
芸芸众生如来若去
万物万象以河水形式
不舍昼夜开花结果
不舍昼夜辉煌落寞
不舍昼夜无心蛊惑
黄昏清茶一杯寄思念
夜阑美酒一杯付超脱
黎明焚香祷告杀牲祭祀
告慰逝世的亲人在天国要幸福
如果全部河水魂归大洋
诗人如何倚栏邀月
如果看不到一条大河
从一个人的眼眶流出
从山峰的缝隙流出
从草原的肚脐流出
这就是世界死亡的征兆
喝着河水长大就是大河的孩子
喝着河水唱歌就是大河的快乐
河水可以夹杂高原泥沙
可以蕴藉争霸细节
可以躲进半湿不干的甘蔗
驱赶炙烤喉咙的火舌
宇宙神秘得令神神经错乱
真的不是你得眼睛看到的一切
17
你在河中看不见大河
大河善良谁来界定
如何诡异谁来评说
大河被鲲鹏吞吐不自知
大河被云雾撕扯无力挣扎
大河内部苏子瞻修苏堤
大河外部林则徐烧鸦片
文人悍将大河内望空长叹
草草木木大河内走完枯荣路
河水流淌河岸内外
河岸矗立河水内外
茫茫戈壁也有大河来到你身边 
繁华都市变成萋萋古道
富庶绿洲成为不毛之地
人类魂牵梦绕寻找
神性大河湮灭久远的踪迹
历史大河纤毫细节的叙述
让探险者欲罢不能的大河旋涡
残垣断壁标记着大河的缄默高度
此地曾骇浪滔天牛羊遍野
经过几千年风吹雨晒如初贫困
贝壳依然完整依然美丽
曾作为货币购买耕牛刀枪
作为贵重礼物成全姻缘合约
紧贴新娘雪白的胸脯耳朵
不敢发出波浪喘息的浅薄
惧怕睡去再也醒不过来
错过向星星表白的美好
被浑身汗腥味的泥瓦匠
当做石头砌进坟墓墙壁
贝壳与岩石永远也想不明白
一条大河说消失就消失了
一条大河跌进裂缝后在几百里外现身
山崩地裂后一条大河变成了两条大河
一条大河消失千年后流淌人民记忆中
几片瓷器碎片详细说出了大河年龄
一条大河在极寒地带变成长长冰蛇
河床下面流淌着大河
大河之内有大河藏匿
万事万物是大河本体大河
人的感知人的大脑是大河源头
被人感知的事物全是河水
全是在河床中流淌的河水
瞬间凝固瞬间变异的舞蹈形象
小米粥滋润肺腑后的身心舒畅
全是陶瓷表面的花纹与泉水的浪漫邂逅
神说你看世界暗淡便黯淡无光
你说世界辉煌便辉煌灿烂
世界如何呈现全是视网膜的态度
看似干涸的河床暗物质密集得托住恒星
女人哭了一个晚上对朝阳露出少女的羞涩
祭司点燃一炷香火翻开昨天的经文
神不吃饭不睡觉却日夜查看人类行径
文字在胃内翻江倒海
灰烬升入天空闪闪发光
神抱着死亡鬼抱着生存互不干涉
风抱着尘埃形成的雾霾浪花
雨裹挟着鱼与盛满文字的陶瓷
虹霓穿着七彩服饰在天空演戏
所有尸骸醒来所有种子睡去
所有深秋的现场凌乱的无法收拾
所有藏在山坳的残雪不敢喘息
所有无法无天淫欲终究皈依斜风细雨
所有戴着斗笠的老翁卷进山水画轴
所有南来北去的候鸟成为江河信使
18
若大江大河山川沟壑
癫狂而理性的随物赋形吧
赞美水的禀性
临摹山的姿态
体悟山水的道德
一滴水走出一条大河
无数滴水走出一条大河
多少水聚集一起都是一滴
太平洋是神的泪水
你的泪水是大河的肋骨
两滴河水若相邻的荷花
歆羡彼此的美丽与芬芳
19
大河若从古今传统
和合万邦的条约
粗鲁暴躁的父亲
嗜杀如命的野兽
温润如泥土的母亲
一场大雨让大河上
全是草木与动物尸体
很多事物不愿长出翅膀离开此情此景
不愿成为泡沫被不负责任的风揉碎身心
泥沙沉淀河底
鱼虾顺着河床逃之夭夭
不锈钢锅盖与老鼠举行婚礼
未被浸泡的粮食被赋予生长崇高使命
干柴身后是烈火遍野
新娘去处是床帏灶台
狡黠的祭司任由洪水欺凌神像
篱笆上的牵牛花大哭
秋日绽放是最后的开放
牵牛花是这个世界最忧伤的花
冰雪被观赏被亵玩
船上乘客各怀鬼胎
墓碑一如往昔孤独
坟墓年复一年颓废
远山越来越像壮阔雄浑的大河
高原在人类头顶养育了亿万人
一座座火山在脚下潜伏
日日夜夜向我灼热表白
花朵的美与果实的香你得到了
都在大河干干净净洗净了青春孟浪
蜡烛内部有千劫万世的黑暗囚禁
羊为了回馈人类的饲养恩德
憧憬成为羊肉串羊肉片
一只蜻蜓垂直下降到水面
将卵丢弃在濒临干涸的大湖大江
黎明时分草木睡眼惺忪
黄昏时分巅峰疲倦不堪
席梦思床铺已经铺好
洗澡水在浴缸内荡荡漾漾
伟大而原始的博弈之后
血淋淋的孩子从乌云密布的天空诞生
从大河深处飘浮到神父手中
例行啼哭仪式后亲吻经文
擦拭干净，穿上衣服
目光瞬间变得如信徒癫狂
边拍打河水边狂热发誓
终生雕琢永不褪色的神像
建筑永不坍塌的寺庙山墙
20
镜中的你严肃得令你陌生
那不是你又是谁
你与他是如何关系
仅仅是镜面成像的现象？
互相映照互为对手的二者
那个生存于世哪个消逝如烟
神说生者死者同宗同族
泥土河水所到之处是温床
春夏秋冬漂浮不定
生老病死头晕目眩
深不及腰的湖水深不可测
随处可见的泥土无限神秘
人类错怪大地错怪大河了
瞳孔的特殊构造让人类误解世界
故意瓦解真相故意结构真相
让愚者智者共同感喟逝者如斯夫
河水上涨，云雾聚集
河岸坍塌，淤泥淹埋
近在咫尺其实遥不可及
不能理解河水为何成为河水
不能能理解泥土为何一代代孕育
你把大地与大河割裂开来
一个当做冰清玉洁的姑娘
一个当做污秽不堪的莽汉
把黄昏的雷暴黎明的清新缀联起来
把大河的浑浊大地的泥泞当做好生之德
21
鱼鳍鱼肚一体而异形说不清孰真孰假
在黎明大幕闪闪烁烁的是鱼眼
在黄昏大幕朦朦胧胧的是鱼尾
鱼的各部分各行其是却浑然一体
鱼鳍与刀型的鱼尾切割大河也切割世界
鱼鳔自诩为举世罕见食材
鱼尾在昆仑山腹部拍打出几十万平方公里干旱
鱼鳞散乱亚欧大陆勾勒出几十个国度的国境线
鱼鳃从看似一无所有的河水过滤微生物
鱼肠把万事万物当成排泄物
神说无形之鱼浩大无边
无形之鱼无色无味
万物是无形鲲鹏的羽毛
是无形之鱼的鱼卵
看清大鱼场景需站在生存之外俯瞰
万事万物都是无形大鱼的排泄物
你我在生存之中，在生存之外
在中间地带，在边缘地带
你我是大鱼的一部分
也作为嘉宾参加全鱼宴
人类全部悔不当初出海捕鱼
一再沐浴斋戒澄清言行
一再牵扯天网
对天下江河湖海捕尽杀绝
神说人爱的是自身
伤害的是自身
人的灵与肉全是仇恨
人踏着自己的躯体远
从鱼尾向鱼头跋涉
人与神谈判之后
依然实施捕鱼猎兽的勾当
人即罪恶 生存即罪恶
22
天火地火吞噬家园
幸免于难的人渴望春天
把沉睡在文字深处岩层深处的河流唤醒吧
让所有河水走过的道路遭受的劫难栩栩再现
已经腐烂的大树重新站在旷野枝叶婆娑
逝世的父亲再次抚摸儿子额头
以慈爱目光鼓励我们在旷野野性如豹
等待星星照亮荒径
等着野草滋生
年年在房檐向天空索取通行证
油漆了一遍又一遍的门扇溃烂成土
监牢囚犯获得了自由
监牢狱警寸步难行
雕琢神像人咳血而亡
祭拜的人守着一堆灰烬
耒耜控诉开垦荒地的行径
财狼临死还祸害牛羊
在风中披头散发奔跑
阳光覆盖山河
草木无度荣枯
野兽彼此为殇
心如止水欲望满怀
晦涩经文欲望满怀
赴死决绝面壁开悟者欲望满怀
无欲则大欲
大欲则开放
开放则空旷
空旷则膨胀
山河以空旷呈现欲望
深渊无上无下
山河无边无界
原点也许不存在
风雨生来懵懂
刀锋面前草木茫然失措生长
倒入玻璃杯的葡萄酒自我癫狂酝酿
蝗虫以母体的集体献祭
救渎后代子孙集体卵生
花叶坠落
钟鼎沸腾
鸡飞狗跳
炊烟含香
沿河而去的两岸篝火
从古至今跌宕起伏
一扇扇密实合缝的门窗渐渐透风过雨
太阳从一亿五千万公里外传来律令
地壳裂隙地带喷涌而出炽热岩浆
火凝固为岩石后用力击打还会冒出火星
我们常常把岩石的缄默当做冷若冰霜
常常站在冬日大地上直至身心冰凉
我们视野的万物是火
我们原本就是火
是一堆堆自我燃烧的野火
携带着灰烬蔬菜文字
与做人梦想上路的火
替天行道，沿途劫掠
走到哪里都安营扎寨
大地处处是坟茔家乡
火吃火。火爱火
火拒绝火。火召唤火
一堆干柴烈火看似熄灭了
其实一直在燃烧
灰烬是正在燃烧的火
你的目光是火
你的念想与感触是火
一座座院墙原来是用大火堆垒起来的
一瓶酒一杯茶一粒花生一本书都是火
在胃内在深渊中燃烧
自我沉醉得自由改变容貌
改变待人处事的理念与技巧
任山河流转千劫万世
不同的火走不同道路
抵达不同目的地
昨天的你与今天的你是两个不同的人
电视机里天天演讲的人不是同一个人
他今天是狮子明天是鬣狗
后天是藏羚羊
神湖经过一夜的月光洗礼
脱胎换骨得超凡脱俗
浑身尘埃的朝圣者眼里
只有巍峨的布达拉宫
牛羊知道牧民养育自己
是把自己当做了粮食
青稞酒糌粑除了自我燃烧
还要填充人类肠胃
还要在风里洋洋洒洒作为祭品
人在夜里烧得只剩下一副副扭曲的嘴脸
昨天的组织昨天的主张悄悄改弦易辙
冠冕堂皇的主义主张将不肖子孙绞杀殆尽
雪崩之后的峡谷没有道路没有商旅
大地时时刻刻新生
死亡是人类的说法
全是亢奋状态下由澄清到浑浊的炸裂
23
食物是能够消化的大火
河水是慰藉精神的大火
超市琳琅满目的商品是琳琅满目的大火
宇宙是场不明不白燃起而无法熄灭的大火
人世人事是这场大火的漩涡
随温度高低展现如何的表情如何的姿态
明明是一个星系却被我们看作一条山脉
明明是翩跹蝴蝶被我们看作是僵尸枯骨
明明是大江大河被我们当做瀚海荒漠
看似空空如也的天空浪涛汹涌百舸竞渡
没有一处荒凉全部怀揣着欲望大火燃烧
你的躯体内日夜燃烧大火
你的目光是幽怨哀婉荜拨吐露的火苗
你是一个器皿自我蒸煮事物自我满足口福
你是一个炼炉自我炼化意识自我煎熬岁月
目光尿液是火。举手投足是火
火形成山川江河。火让世界轮回涅槃 
大河是条火龙。山脉是条大河
龙绕山河燃烧。山河是龙的轮廓
头顶的天空你看到的正是大火燃烧的现场
只是你看不到无色无味的火
冰是冷静的火。岩石是坚硬的火
盛饭的锅碗瓢盆是火
神说世界是一团无名大火
火可以是水可以是各式各样的河水
貌似静若处子而内在燃烧
万物皆等待时机以自我牺牲精神燃起大火
灰烬是等待全新燃烧方式的全新大火
钢铁看似冷若冰霜其实是刚出生的孩子
冰川是一种火匍匐另一种火之上
舟楫如梭是一种火在另一种火上往返
火与水根据背景与场景呈现容貌
根据观众愿景随时修改剧本剧情
餐馆内烈焰熊熊的灶膛是子宫
是总结万物生存的刑场
盘子内洗得干干净净的水果是新郎新娘
万物在世界的角角落落阴阳和合
世界是一场无因无果的大火
世界是一条恣肆满溢的大河
山羊与鱼互换身份
彼此质疑生存方式
但都是火，只是人类界定不同身份
但都是火，只是宗教教规要信者信仰
要在沙漠决绝地带增强对神的无上信心
如偏执狂般暴虐祈求
荒漠奉献甘泉牛奶胡杨林
亿万人日思夜想的行动既然难以表达
便开山劈石雕刻偶像
高高供奉虔诚膜拜
并撰写诗文唱诵
赋予原始生殖伟大的内涵
以庄严祭祀宣告朕即真理
民主即僭越。监禁即自由
揭竿而起即违反天条
削掉所有耳朵
升华试验小白鼠的快乐
《1984年》是本现实小说也是现实油画
梵高把自己当做了一只乌鸦并举枪狩猎自己
阳光以尿液的名义恶心扩展秩序的根须
神无心丢弃路边滋生新果树的果核
阮籍对着难以拯救的世界痛不失声
24
水打着火把捡拾遗失的粮食
花在胃内舞蹈
水抱着煤炭爬过胃肠进入鱼塘
秋风清算不屈服于霜雪的事物
枯干的荷花已无芬芳分享
它们以衰败的极致审美迎合病态时代
有些事物在冰雪来临前思念冰雪
有些冰川在青藏高原向太平洋表白心迹
牦牛与青稞已经习惯氧气稀薄的生存
所有祷告也显得宁静而浑厚
最初的天空也许空空如也
但最初的语言全部是诗
最初的语言比泉水澄澈
想想从前无尘污垢的爱情真好
现在我的内心被秋风摧残得荒芜无边
但是衰枯中的金黄令我感伤
就是这一场场既定的北风
让热烈的欲念消失得无影无踪
手中全是枯枝败叶
眼中全是亘古洪荒
我无法证明自己是泥土还是云雾
我的踪迹能在大地残留多久
我是风情万种的河水还是禀性冷酷的岩石
也许后代无论如何也考证不出
我多姿多彩的一生竟然根本没有存在过
25
欲望压抑的太长久太强大
让一滴水发生了氢氧爆炸
终于实现了汇入宏大场景的夙愿
一条鱼在许愿池兑现了甘愿刀俎的承诺
岸滩砂石贝壳怀着卑微情感仰望阳光
一粒麦子是一个待嫁的姑娘
是一颗颠覆肺腑的地雷
无数蚂蚁的尸体挡住了浩浩汤汤洪流
一片片叶子覆盖的山岗
孕育了莽莽苍苍草木
这个世界光与光融汇
热与热应和。形与形搏杀
象与象融汇。像与像叠加
人事小欲望。神界大欲望
神即欲望。欲望神圣
神圣的大事小情原始而现代
烹饪牛羊，亲吻姑娘
斋戒沐浴，逡巡徜徉
平息不了欲望便让它蓬勃生长
神在所有日子都把日子搂在怀里
守在盏盏摇曳的蜡烛下等待爱情
既做母亲也做父亲
抱着和田御玺向昆仑山跪奏
抱着条条大河缠绵到朝阳来到
并神经兮兮宣告臣子上朝
大河助我孕育池池莲荷
大地助我收获垄垄高粱
神让墓碑面前肃穆静立仪仗
惴惴不安的舌尖放上点点蜜糖
场景一角暗淡一角明亮
洪水过后的山谷再一次鸟语花香
你往任何地方流浪都会遇到善良而野性的姑娘
26
修筑坟墓，拆除宫阙
故乡成为废墟
没有房子能庇护我的恐惧
这个世界的坚固堡垒形同虚设
你我的肉体全部变成腐烂的果实
灰烬留不下
你看到的事物都会离去
故乡初衷祖父族谱日趋模糊
几十万平方公里黄土被风从万里外刮来
又被河水带向渤海岸边
粮食日夜揭竿起义
篱笆监狱脆弱不堪
法典刑具锈蚀斑斑
深秋的喇叭花凌空摇曳
高墙濒临坍塌
溪流濒临枯涸
迎着漫天荒芜上路的人悲怆异常
全是孤儿，全在流浪
孕妇抚摸着肚子喃喃自语
仿佛在与神交流秘密的事情
一壶茶水除了让你更深刻感受秋凉之外
还让你对远方的雪山平添了亲切
故乡早已面目全非
祖父的烟袋殉葬尘土
村头的石碾遍体鳞伤
残败的祠堂除了几根香火
其他事物全部与死人一样表情
孩子们一代代叶落归根
树根在泥土中默默腐朽
坟地成了游子魂牵梦绕的天堂
先祖的尸骸孕育了庄稼
沉笼河底的寡妇被表彰为新生活代表
蝙蝠成为新技术先驱
被批判的东方思想全世界发扬光大
萨满成为职业
麋鹿血肉皮空前昂贵
旷野中狩猎已经演变为
几万人在城市中心追逐一头公牛
船与粮食茶叶与流嵐在纸张上贸易
蛙声鸟鸣读书声行刑惨叫声纳入快递系统
秋霜扣得门环丝丝作响
蟋蟀顿生困意。乌鸦斜倚古树
黎明脚踏枯枝。黄昏横卧蛮荒
凌空展翅翱翔。保持天真童心
行尽天下夜路。观遍古今天象
远方能有多远。人世便是渔场
莫名怦然心动。琴弦无端战栗
菊残云败如何。河湾悲凉扩张
高粱得宠酿酒。地瓜悬梁喂猪
一座土堆出土了帝国不可告人的图像
在博物馆展览的坛坛罐罐刀枪剑戟
异口同声祈求参观者宽恕
汗牛充栋的苍白辩解
让后代子孙们也为之汗颜
让修护维修古籍古迹的过程
故意选择伤害方式
三千年前剑戟相向
三千年后拱手礼让
三千年前鸿雁传书
三千年后视频会晤
三千年前的脸庞变成骷髅
三千年后的追问禁不住自我笑场
掘井灌溉的冲动总是在午夜难以自抑
缫丝织布的情景总是在摩天大楼间演绎
一条谷坳度过一生。一间房子生界死地
你头顶的天空真的不知道下了多少雨
你身边的大河真的不知带来多少幸福

五章.高度之上，深度之下（亦名《随》）
阳光铺天盖地。有光的地方有神。高高祭台
眼含泪水。泪水流过天空。天空是宽广河床
四面八方是天空。打着河水名义通过的峡谷 
流浪者栖息的居所。但流浪者终将一无所有
风是无色无光的幕后推手。生死是神的游戏
视野内是旋涡，蛮荒之地，儿时玩耍的废墟
万物是合唱乐队，彼此婚姻，疆界分明
把粮食当作荣誉颁授给人类，把天空当做亵渎对象
把黎明黄昏的沉没当做悲喜依据，帝国兴衰征兆
幻想千秋万代繁荣，一时一世功绩镌刻岩壁
宣读荒诞臆想溃烂理念糅杂的篇章。教导孩子们
未来的道路上须回顾历史天空中淅淅沥沥的秋雨
淫欲靡靡沉醉其中。不醒来。不按常理出牌
不以风俗习惯揭示视野万物显现隐匿的意愿
死水无出路。芦苇却世世代代在泥淖枯枯荣荣
为何质问天地。不质问双脚伫立何处登高望远
去抚慰疲惫的河水，与色厉内苒的鹅卵石友好
若喧嚣都市街头的雕塑深邃沉稳得态度近乎冷漠
接受太阳赋予的水银撒地黑夜分娩的磷矿泪光
接受沟壑吐露的渴望扬升崩裂堤坝的变革激情
摩挲着建筑工地的脚手架看看皮肉紧贴的肋骨
告诉它们世界的万事万物没有领会神的旨意
要学会接纳。发自内心的幸福接受鬼神的赋予
只有神能创造。你是神耕耘虚空得心应手的农具
神让一撮泥土吐露荷香，让一撮泥土诘责星汉
神让莽汉召集众人聚会广场，以傩舞形式启蒙
何为焦灼？何为干渴？何为泉水？何为娇媚
雨水化作河水形成大河，化作甘露浸润花叶
你的快乐是神的快乐。你的悲伤是神的悲伤
但所有快乐悲伤找不到理由。所有羽毛濒临大火
万物作为神的使者使命在身又随物赋形着懒惰
忘记了使命内容，并把全部荣耀赋予僵尸偶像
把全部失败归咎于灰烬作梗，躲进阴影忘我偷欢
觊觎祭坛上的水果牲畜。胃脏伸出的腥膻触手
与神的目光无声而激烈博弈。孩子女人瑟瑟发抖
你却暗自自我加冕，宣告神赋予你庇护众生的权力
枯叶毋须面露哀戚。牛羊应唱着歌跳着舞迎向屠刀
弯弯曲曲河床须每年干涸一次。袒胸露乳效果最好
鹰隼雪豹集体禁闭集体安排渤海干休所按级别疗养
荒诞不经谏议放进2000多度主义坩埚慢慢煎熬
看看四季后的胜利者是易融的冰雪还是枯枝败叶
勿再疑惑谁把百灵鸟的喉咙装在宣传部金属喇叭上
大提琴手将以神子身份树旗帜，召诸侯，攻打风雨
种子炒熟分发藩属耕种，下罪己诏彰显齐天威仪
以欺君之罪诛灭飞鸟走兽，挥师茫茫戈壁征伐楼兰
活五百年再活五百年，把岩石雕琢成赑屃形象守陵
美酒充满浴池。李白诗赋伺候。苏轼贬谪杭州密州
进香祷告上苍庇佑治万方，蛰伏终南待时东山再起
下野垂钓江湖。夜闯胡营擒魁首。临摹仕女困倦图
多么琐屑多么卑劣也能妙笔生花翻转。界定在我
盖公章确保程序正义，须平息懦弱牛羊的集体愤怒 
野草不被刈除也会被野火吞噬。鱼虾煲汤味道鲜美
优点提倡罪愆惩戒。鸽子的胸脯优先供给祭祀大典
神祗对人世纷乱缄默。汪洋内的鱼虾陷入蔚蓝
根须集体卧伏前进，与前来接应的泉水打成一片
花果是鲜活的语言，自然的风景，家族的荣耀
是冰原寥落万里的虚空重压，是坠落的深度沉陷
扭曲的金属门挡住去路。衰老的鸟儿诅咒飞行
酒精散尽的酒瓶犹如鳏寡怨妇。全是荒凉的河滩
古今流水无情。全在虚幻映象中以映象做派行事
把点点滴滴莫名悲欢当做大江大河的浩瀚波澜
神抟土造人的高蹈意旨章法焉能如此率意随性
也许消失得无影无踪的风已与花花草草约定
留下琉璃高塔站立千年等待善男信女前来跪拜
等待一粒粒戈壁砂石长出柔韧根须凶悍翅膀
以全新野心全新律法重新形式迎接朝霞的展演
让悬空的雨雾忘我扑进山河湖泊，与淤泥一道
捧出一朵朵一簇簇让神鬼颠倒自惭形秽的荷花
告诉孩子悬空生长的危险，萌芽溃烂幕后的交易
黄昏之后太阳一刻没有停止光明。大河在奔流
上上下下的电梯把向往高度向往深度的人送达
昆仑山脉这条巨蟒压抑齐天狂怒而又面不改色
千里沙丘在黄河岸边蠢蠢欲动却不敢跨越半步
雕塑手中的宝剑不知是砍伤了风还是砍伤了雨
人类坐在岩浆上一代代幸福憧憬未来的美好
万物是见证者又置身事外。血液是种浓稠汤汁
从一个器皿倒进另一个器皿，发挥药食同补功用
从一个地方奔向另一个地方，号召不同地区人民
埋进坟墓作为神迹遗存，以源泉形式浇灌荒漠
让看似横贯大地的浩瀚山脉自暴自弃。镜子碎了
临水自照的云雾无影无踪。孩子油滑得令人厌恶
一撮泥土抚慰另一撮泥土。一瓮酒浆翻滚如浪
襁褓里的孩子发誓为受到侮辱的母亲赎回尊严
狮群被一根生殖器抽打得溃败如潮。浪花是花
雕刻图腾的岩壁是花。妊娠纹是花。污泥是花
是不为自身完成为泥土献身的花，传情达意的花
花献给谁都会枯萎，会在灶膛内以烟雾形式抵达
丑的高度，美的高度，生的高度，死的高度
死亡高于生存。死亡充满暗示的焦灼，且花香残留
且彼此互化，静观湖水在远方变成洪水摧残桥梁
远方的阴森坟地你跨越千山万水去朝圣去还愿
一株大树尚未砍伐已在你心里变成房梁桌椅
河滩的淤泥砂石成为巍峨堡垒鸡窝猪圈的一部分
站在山巅的灌木日日迎接黎明，嘲笑由于登高望远
兴奋过度的人。放任南来北去或浓或淡的云雾翻卷
没有什么事物是你的。繁花锦簇枯枝败叶不是
墓碑不是。黑夜裹挟花朵与果实向四方溃败
你站在原地品味隔夜明前茶。它已变凉变质
喝了会伤害肠胃，头疼欲裂，失眠一个晚上
双手如蛇扭缠一起，双肩如危崖倾斜崩塌
你躺在床上怀念流逝季节的几个山坳河湾
默默偷窥尖锐屹立的佛塔塔尖。想睡睡不着
想与世界告别握不住有形的手，想说说不出
想优雅整理下垂的头发手脚麻木不听使唤
只能等待远方列车把远方来的人扔在床上
像孩子捂着耳朵倾听到底是谁在窗外走过
谁正把世界当做香烟有滋有味的吞吞吐吐
谁在咖啡馆的老地方目光呆滞的一杯又一杯
之后弹弹裤脚的灰尘向世界甩出一叠叠钞票
走进风中，以凌乱脚步走出悲壮恢弘的踪迹
这是怎么了？大醉一场后的世界变的美好了
凋残的桃花竟然比丰腴姑娘更让男人怜爱
手中抓住的事物原来都是必然来临的事物
体验到甜体验到酸是看似偶然而必然的成果
是一株大树碰触到另一株大树裸露的软肋
是一位陌生人在你穷尽气力抵达的远方等你
为了这一次会面你曾焦虑仰望天空俯瞰大地
一会如老人衰老得不认识自己不认识世界
一会如热恋的姑娘热爱漫山遍野的花花草草
一会自我解嘲似的自言自语：好像来过这里啊
为何这么陌生？只好闭上眼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等花开，等雨落，等路过的鸟儿丢下澄澈鸣叫
哦！确实来过这里，只是山河容颜不复昨日之青春
置身旷野的本是斑斓风景中和谐的一部分
不作赞颂，不作批判，不作逆流顺流结论
不怀抱两岸人民的万年悲欣沿途无耻交易
在鲜花灼灼的夏日与相册的文字觥筹交错
与智性妖娆女人人文彪悍男人在河湾约会
一闭眼云片便颤颤巍巍如大河沉浮的胸脯
一闭眼大地便坦坦荡荡如温馨床铺的惬意
一杯咖啡冒着热气站在寥廓旷野。湮灭者
重新以难以感知的形式再次统治这块大地
泥土深处的小桥流水繁华于一片片竹简之上
你不愿睁眼，不愿醒来，不愿思想身在何处
大地时时建筑拆除。一株野草的美好你看到了
一壶河水在你的茶杯里继续以浅淡绿色表达
经过沼泽过滤后的河水走进日益饱满的麦穗
这些事情神知道。可是神保守世界幽暗的秘密
把亿万人民的生活细节忽略得似乎从未发生过
最后的场景是你眼睁睁看着果实枯叶落荒而去
它们曾经热烈迎接春天，曾经在枝头摇摇曳曳
对往返不息的雁阵苍穹的光影流嵐不屑一顾
嘘。小声些，自从秋风再起，旷野行人零零落落
喜怒无常的野火以运动的形式出没在大街小巷
牲畜圈舍漏风漏雨，祖先深耕的草场种植向日葵
在果品进入市场交易后赦免其果肉鲜美傲慢之过
另行表彰其献媚后宫功勋。但枝头凋零异常恐怖
散落于地的黄豆孤孤单单。野草拒绝迎风上路
引火烧身者终于落下了名誉扫地尸骨无存的结局
温厚泥土也终于失去了此前几个季节的善良耐心
莽莽无尽沧桑的背后呈现出发泄不出的莫名憎恨
生你养你的大地竟然变成监牢，变成陌生的异乡
你霎然感觉衣服单薄，一种异常的凄冷浸入骨髓
一个接一个的颤栗让你想象青春理想炉火的炽热
现在一杯杯豪饮加入大把枸杞子浸泡三年的老酒
你真不想回家，想深深感受深秋寥落的漫天凄凉
想看看荒草萋萋中的坟墓黄昏时刻如何面对夕阳
想看看耽于吃草忘记回家的羊羔如何天真嬉戏
枯藤老树昏鸦走出书籍走进现实变得可感可触
去年的冰雪依然让手脚畏畏缩缩。去年的西红柿
全部挤出了果汁，你硕大的头颅空空如冬日旷野
到底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在哪里能够驻足审美
哪里的美食美人美景欣然赴约后却悔恨终生
你如此深入理解秋天，如此日复一日的走路
你把窗纸糊上，不让一丝一缕寒风进入屋内
让雪美丽在窗外，让女人孩子偎依自己怀里
你会夸张的手足舞蹈告诉孩子，春天会到来
很多家庭会在小河边垂钓烧烤寻觅蒲公英
在古井垂下绳子。空空水桶告诉你井干了
萤火虫参加农旅商演了，莲荷加入稻虾兼作
未挖的莲藕成为旅游噱头。野菜越昂贵越畅销
月宫凄冷属实，街道办主任批示可安装空调
战败的项羽返回江东。刘邦取得天下迷失了自我
秦始皇封禅后乘船去了太平洋。徐福是替罪羊
公元前时代人们已开垦中原大地把这里当作家乡
不清楚为何和平一段时间便互相厮杀得血流成河
不清楚锈蚀斑斑镌刻铭文的青铜器为何价值连城
不清楚一只只竹简濒临湮灭的血腥叙事是真是假
不清楚二十四史内的战马为何集体奔向汴梁古城
不清楚为何艺术家父子皇帝被当做牛马牵走了
为何主义主张如菌类滋生亿万村庄最终残垣断壁
为何思念伊海村小河湾的芦苇葳蕤，花蛇缠绕坟头
男人如饱满红薯迸裂体内能量，女人温婉如弯月
孩子们如候鸟迁徙。宗祠坍塌得难觅踪影
父母望着孩子陌生。孩子望着父母难以辨认
家乡哪里去了？童年哪里去了？祖先们哪里去了
被机器劈开打磨抛光的精美大理石运到哪里去了
天空坠落的大雨哪里去了？褐色的驴子哪里去了
小汶河湾无忧无虑游弋的小鱼野鸭哪里去了
从窗缝透进来满房子跑来跑去的阳光哪里去了
你愤怒了，质问苍天为何让太阳扯着万物远行
为何把夜的黑暗裁成不合身衣服穿在万物身上
为何让孩子吸食海洛因让玛雅人不明不白失踪
为何在南非最南海岬让企鹅苦苦等待过往船只
为何让濒临灭绝的北极熊抓不住立足的浮冰
为何让自省自悟到天人合一高度的人自我作践
河水无脚走遍海角天涯。河水深入语言中心
河水往那里去你往哪里去。河水的路是你的路
太阳在宇宙滚来滚去。你被太阳抱着滚来滚去
轰隆隆雷声尾随太阳。炽热的太阳尾随银河系
集体堕落进宇宙内部。宇宙内部暗物质汹涌
河汊纵横，桥隧首尾相连。神举着光芒砍杀
被追杀的花苞纷纷开放，纷纷枯萎，纷纷缔结
被人围观，被人漠然，被人戕残，被人怀念
被人当做逝世的先祖，张罗美酒鸡鸭深情哀悼
面对黄昏你不知所措。点亮灯火，床铺空空
去年与风约定于旷野不见不散，交流别后境遇
让房檐冰凌撞击横冲直撞的北风造成鼓乐齐鸣
你知道与坚冰探讨冷是什么事物是最严肃命题
是逃离现实的理想主义，是追随神迹的伟大抉择
是不得不签署的妥协协议，是不得不吞咽的药物
是风暴起了夜晚咀嚼不尽舍不得唾弃的青春时光
你知道龟鳖要么蛰伏起来要么汇聚到了河谷深处
嘘。小声些，最好把枝头的果实变成忌日祭品
在起伏不止的胸脯上堆满面色沧桑的枯枝败叶
以灰烬名义告诫冰封的河面千万别得意过早
舟楫必须有河水流到哪里追随到哪里的态度
但是花开时节你在睡觉。花在你身边忘我开放
你却抱怨旷野荒凉，若甲虫把全身包裹起来
若衣衫单薄者把大地的荒凉苦难带进火炉中心
之后青烟直冲云霄。这道青烟成为登陟阶梯
与梦中人幽会的古桥，成为现实的臧否者
被啃噬殆尽的骨头发出绿油油的阴森光芒
被耕种者遗落旷野的果实与农具自寻出路
一条鱼开始寻找河床，一朵花选择绽放的枝柯
耐饥耐饿骆驼在荒漠戈壁对仙人掌一往情深
跟不上朝圣队伍的信徒举枪对准太阳穴与夕阳
道路上川流不息的人抬着孩子花朵奖章墓碑
鹤鸣于野的边疆草木，牛羊流氓圣人幸福生长
大江大河劫匪商队穿越国界后向青藏高原告别
死亡是一种难以称重难以评估难以割舍的重量
芬芳与火顺着风向轻轻推开一扇扇关闭的门窗
孩子与根须玩一种没完没了没有目的的幼稚游戏
煤炭是黑色最黑的一种。所有事物在晚上跳舞
没有静止不动内在静谧的水。锁链禁锢不住骨头
原始森林是一支秩序井然的队伍，也是一条洪流
看似凌乱不堪的房间仔细审查会发现神秘秩序
一团白云在仰望中飘过。它会不会变成一团乌云
会不会变成雨水走进果实内部，被画家画进画框
灿烂的光辉被囚禁岩石内部。头盖骨上野草稀疏
看不清形状的根须把你的血肉之躯当做肥沃土壤
额头与后脑勺距离最远。两个桥墩之间空空荡荡
蜘蛛在悬空蛛网上等待飞虫。这样的生活方式
不能界定局内局外。田垄的萝卜红彤彤肥胖胖
吸食营养液悬空生长的马铃薯红彤彤肥胖胖
光在事物之间不分方向走来走去，看似毫无态度
是神以难以诠释爱恨难以确认收放的方式表达
这是命运，是一叶扁舟千百年等待停靠的河岸
等待风风雨雨渡江过河，等待文人贬官羁旅万邦
初看仿佛出世高士与二三子高洁于不仁不义时代
再看一眼已置身其中偎依孱弱炉火哀怨皇家贬谪
唐宋宫阙残垣断壁墙还站着，题诗留言隐约其上
晓风明月调和内外矛盾，琵琶二胡哀婉摄魂惊悚
落日检阅历代流浪狗流浪猫飞机车辇轰隆隆抵达
乘客有贞洁烈女有抑郁得几万年落落寡欢的贬官
节节竹节虚空却刺穿虚空。墓碑一本正经扯谎
城市如洪水向外野蛮扩张。乡村成为历史地名
耕种的农民如蝙蝠昼伏夜出。耒耜蹂躏土地
李氏诗歌蒲氏聊斋是文旅产品，是展板主题
一只白羽鸡从生到死没仰望过夜空没迎接过黎明
一头猪住23楼除了吃喝拉撒就是等待文明屠宰
喀布尔的枪声纽约街头的吸毒此起彼伏遥相呼应
一只跌落地面的喜鹊幼鸟被你小心翼翼托举入巢
孩子被月季刺得哇哇大哭。小区门口限制出入
对新一轮新冠一些人欢呼雀跃一些人不屑一顾
污水处理厂出来的中水在街头化身为瑰丽喷泉
自动驾驶汽车游走街头，仿佛无处去目的明确
想想萨特胃部痉挛。恐怖事件真的与你无关吗
你晚上要到哪里去？到底要追随那一支队伍
为何寻找狩猎场景的岩壁，让箭簇射瞎眼睛
为何遇到酒便故意喝得烂醉如泥，如鬼神附体
说夸张得令世界笑场的妄语，并与向日葵打赌
不看太阳脸色傲岸于世会酿造出如何难喝的苦酒
不看风向不看阴晴抽打野狗抽打麋鹿是如何罪过
指尖上隐隐升腾起来的风暴让树木空前紧张
河洛之地修缮成旅游景点。黄河河水日渐澄澈
真理外的真理日夜逼迫草木就范。灯除了是灯
还象征在晦暗时代引导诗人探索史诗伟大历程
血液是火。加量不加价的牛肉面是神的慷慨馈赠
渡人渡己宽容热爱让乘客抵达港口是舟楫的使命
我们是谁。这个作为核心本质的问题至今未触及
特别可笑且后果严重的是我与我你与你越来越陌生
杂物越来越多，扫进垃圾堆的事物也越来越多
城管把全城的流浪狗流浪狗流浪风登记造册
谁在旷野随心所欲点燃浪漫篝火谁图谋不轨
谁在自家院内养几只鸡鸭几头毛猪谁大逆不道
任何人都要在晨曦中等待朝阳洗漱后再去卫生间
任何人都要在黄昏中等待夕阳下山后再去歌舞厅
《黄帝内经》是哲学是药方是催眠术是葵花宝典
山川江河已随物赋形处事你为何若荆棘浑身长刺
枝柯追随阳光。河水追随河床。你追随勾股定理
跟随不懂烟熏火燎奥妙的西方人世世代代吃生肉
跟随不懂得身后有余手的懵懂岩雀全部进入罗网
跟随没有被道道堤坝禁锢的自然雨水快乐去流浪
跟随看了月亮看星星还要看太空的空想家抑郁
神说世界万事万物按照自由意志转着圆圈追逐
谁也摆脱不了谁。谁也拒绝不了谁。全是胜利者
全是失败者。全在虚无中转来转去累的回家睡觉
全部冠冕堂皇地为了神赋予的伟大使命攀山过河
漫山遍野草木追随天道立秋，你我追随开山架桥
万物皆神。万物非神。万物和合。万物无我
追随是为了找到方向，追随才能融汇浩浩洪流
泥土找到水火变成瓷器，鱼儿追随河水魂归大海
一只秋天的蚂蚱追随后代繁衍选择悲壮赴死
别问出身背景宗教信仰，义无反顾追随一次吧
焚香跪拜六祖后身心轻松翻阅《纯粹理性批判》
在物欲泛滥机器人替代人工的时代刻意诗意栖居
认识自己为何物，世界为何物，认识为何物
与自己和解，与他人和解，与世界内外和解
摇着桃花扇寻觅桃花源，品着咖啡撩拨哈姆雷特
土里有土。光里含光。鬼中无鬼。神中无神
八万光年外的客人很快就来。人生需要意义吗
花开了就开吧。黄昏了就黄昏吧。想喝酒就喝吧
让神鬼在躯体内安营扎寨，让狂风在心中肆虐
不要怕，神在身边。神会结束荒诞虚妄的游戏
会在泥土内外搭起全新舞台。只有土地不会失败
人类的悲剧是背负无神喝彩无神惩戒的使命前行
是在茶水中看到忽冷忽热的阳光影子无忧无虑
那种浅绿色绒毛刺得痒痒略带沙尘腥味的感觉
一杯浓厚，二杯高远，三杯寥廓，四杯清淡
之后抽出刀剑与无滋无味势力周旋，或自刎谢罪
不止于茶，不止于酒。不止于闭目鉴赏古玩年代
你沉醉的事物越多，愈来愈熟稔以快乐方式嗜血
生的美好让你感喟顺随好。阳光是阳光。水是水
这片旷野给了你夜内的困意，也给了你夜内的憧憬
况且山川江河还给你袒露肌体传达感情的机遇
哭笑打闹是参禅打坐，哀伤幸福是扎篱围墙
黎明绝对是陷阱但你无法也无力不往其中进发
你不愿面对自己垂头丧气的表情，埋怨湖水颤动
鱼虾吓得四处逃散。你在一堆泡沫面前异常高大
忘了来到旷野是为了与夕阳一起追逐自由野兔
为何回家？如何找到回家的路？旷野除了雾气
全是看不见高度看不见厚度的墙，无窗户门框
无屋顶钥匙，无锅灶水缸。你站在原地四处张望
闭上眼细细回忆经过大地细枝末节的快乐与悲楚
你陷入汪洋无船可乘。头顶的阳光比往昔更明亮
星星更调皮，列车闭着眼睛一如往昔轰隆隆行驶
不长眼睛的人似乎更加方向明确，更趾高气扬
你为何若绿林把父老乡亲逼到退无可退的境遇
你应对世界温情脉脉，怀着初恋的感觉乜斜
心神是网，眼眶是漏斗，物象的鱼公然漏网
让时光河水沉沉浮浮，让朝阳夕阳阴阳明暗
无归来，无离去，无生死，无悲欣。全是爱情
让所有雪花穿过窗玻璃让所有鸟群上下翻飞
让所有美好的瞩望美好的事业如浓烟直冲云霄
谷穗垂头丧气，梅花笑靥难掩，土豆默默成熟
神说从生到生眼见不实，不爱惜自身便陷入深渊
获得人形太侥幸，生死太偶然。神不知道你是谁
船在洪流翻滚，你一会乘船渡越，一会船翻落水
甘愿被旋涡裹挟，被看得见看不见的江河劫掠
天籁旋律如何找到你的耳膜，飞虫如何找到灯火
神与鬼轮盘赌的结果说明神鬼的快乐是不计输赢
一筐烂土豆日夜想象子子孙孙占领世界角角落落
大雪小雪下了一场又一场全部融化得片甲不留
贫瘠肥沃土地耕耘一遍又一遍全部如少女纯情
王朝要塞城堡以及里面的驻军民众如今无影无踪
温柔得天地动容的爱情烟消云散仿佛未曾发生
从源头到入海口从花开到花落仿佛是全过程
其实是画面局部，激流的泡沫，溃烂的脓疮
撕心裂肺等待换来无尽落寞。平静接受岁月吧
广阔天地那里是事物核心，那里是事件边缘
大河河水时而清澈时而浑浊，兀自如镜兀自翻滚
一只巨鹰天地间留下一片阴影，打碎一片阴影
你当然无力无助。澄澈天空是温润而锋利的玻璃
割裂目光与隐隐勃发的激情，割裂无是非的脖颈
让戈壁滩的砂砾高亢高歌。神说鸟儿也是砂石
果实花朵是山脉的表情。莽莽苍苍是山脉的心情
沙尘暴与惊涛骇浪信仰理念雷同。全过程无伤害
全是失败者胜利者，全部与冬天会师于莽莽旷野
这个世界只有灰烬健康，萌芽生长开花结果是疾病
上帝作为全科医生为泥土岩石实施血淋淋的手术
要么麻醉得神志不清，要么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治疗
高度之上是高度。深度之下是深度。生存深处是死亡
花苞抱着一腔花香神色悲戚的颤栗在枝柯上
你愿意不愿意都阻止不了美好事物的自我美好
诗意的雁阵在这个秋天的三门峡芦苇丛中演练
躲在深山的菩萨启迪了信徒后启迪山内的风雨
此时此刻山间泉水正在洗濯脏衣服过往的雨雾
新的房子在建筑。新的陨石雨绕过了地球远去
一段枯木长出新芽。一截树根被做成了根雕
谷穗优美的舞蹈让整个黄土高原旖旎多情
金色鸽子在窗外驻。倾斜的古塔受到跪拜
刚刚落成的崭新佛塔孤零零与杳渺星系对话
世事皆非。世事无非。世界全新。老去的是你我
你丢了什么，捡到了什么。你处心积虑的珍藏
如今在哪里。冈仁波齐至今矗立在世界中央
小鱼小虾至今在泥淖中躲躲藏藏。孤舟唱晚
谁的孤独让神鬼为之悲怆。世界存在光就存在
谁在这个夜晚辗转反侧就是神辗转反侧。神不睡觉
雪莲开在冰雪中。一管羌笛穿透上下古今秋深荒凉
你笑我我笑你。 神听着听着山西酸曲竟然热泪盈眶
童年的蛙鸣让我们一生魂牵梦绕故乡的阡陌小径
是神不想结束这看似虚无缥缈而精彩纷呈的游戏
你我只能打起精神爱爱恨恨喝酒找女人找男人
静静看着一只蝉上树，一只蚕结茧，一只蟾坐化
静静等待自己的诗句与一片片青葱的叶子耳语
全是失败者全是胜利者。你已看到花开了花落了
窗外的残月又会在未来的仰望中化为香艳诗句
这诗句蕴含东方审美。这残月不同于流逝残月
天堑通途正在在狂风暴雨中坍塌。新路径正在规划
无始无终的世界对于你我即永恒。永恒是存在的
土地永恒。阳光永恒。生殖永恒。死亡永恒
岩石剥蚀。你我破碎。当下即现实。你我即当下
活多久改变不了祖坟的杳无踪迹。所到之处皆绝境

六章.盛开的花是另一种死亡（亦名《物》）
1
荆棘刺伤，疼痛隐隐，埋进泥土成为块茎，浮上天空成为云雾。站在一处发呆一个上午，或者一生。栖居所在熟悉又陌生，风吹草动让你浑身颤栗。双手是神打进躯体内部铁钉的剩余部分，两腿也是。灯塔若有若无，你与万物是迷航的航船，无论风浪多小，注定沉没，成为鱼虾食物。见异思迁之人事、不顾廉耻之鬣狗、枯枯荣荣之草木，是燃烧的火，盛开或枯萎的花朵，常常被自身的美、脆弱、博大、龌蹉惊诧不已。去年飞来的鸟儿从瞳孔飞走了，如释重负的你感叹，奥林匹克森林公园的草草木木才真的幸福，它们被囚禁一园却规避了被满门抄斩的灾祸。
想月光月光来了，白昼飒然成暗夜，无比恐怖的暗夜。想孤独孤独来了，熙熙都市飒然蛮荒，两河文明站在金字塔顶睥睨海湾风云。此时此刻皮肤麻木无感，舌头出卖理念。灯塔吐露了旷世难言之隐，自从从事了导引船只驶向港湾的工作，世界便陷入彼此攻伐的旋涡。万物是破败的钟，生锈的镰刀，躲在暗处倾听水龙头说话的壁虎，不是真善美，不是神与神性。一串葡萄从吐鲁番盆地经过千山万水来到你的胃内，与来自澳大利亚的动物血肉会师。
窗外是荒原，亿万只虫鸟彻夜合唱，几条鱼在小区水系内也不知亡国恨般厮混。想开的玫瑰都开放了，人类被神判决难逃一死，清醒的人盯着天花板反思曾经伤害了多少事物。秋天深处是枯槁，道路尽头是坟墓。华丽衣服穿在草木身上，你赤身裸体，所有酒窖都把阳光用瓶子装起来慢慢化学反应。土地每年翻耕一遍，大河不是文明的大河。山火过后，明年的山岗草木更加茂盛。每一朵花都是神浊气冲天的饱嗝。每一个人都是一块独一无二的墓碑。
2
大小石块皆是山，深浅流水皆为河。仰望俯瞰是姿势，不是主义。画家画不出万象，万象是世界呈现的部分。遮蔽中开放，开放中阴翳。蚕丝被温婉，猩红岩浆凝固岩浆上。悲欢皆神曲，情动震宇寰。震宇寰，披星戴月渡银河，长驱直入黑洞旋。震宇寰，来来往往悬高檐。北冥游大鱼，昆仑栖神仙，无穷无尽大河桥万座，登高下低难辨大山崇高与猥琐。人间烟火多缠绵，亦悲亦喜亦婆娑。游丝闪亮，金银长斑，山不在高，河不在深，在于你我的眼眶容万象流转。
春天来了，看得见看不见的角落长了野草，隐匿毒蝎。大地的生机勃勃审判我的冷漠。谷物、酒浆、青铜、陶瓷、竹简、剑戟、诏书、战车、冠冕、地图、玉玺、宫殿伴随着温饱、思欲、氏族、部落、战争、国家、主义、会盟、出使、和亲、复仇等像与象形成大江大河，流向黄昏黎明边缘。耕牛揉搓稻田，经书压迫经书。圣人责难圣人，大河吞噬小河。万事万物各自为战而又参与秘不可宣共同伟业。看似毫无关联，其实都在小小星球上幸福作恶。千万别在无人角落自言自语，草木看到了你的所作所为，世界知道了你的所作所为。
开端结局无形，棋局擘画无岸。细节毫发毕现，浑然无感。结盟万邦，杀戮万物。跋涉高原，狩猎万代。手持经文，牢骚满腹。天寥地廓，海深河浅。草木心碎，雷电胆破。鬼神歃血，鳏寡落难。洗得干干净净的鸡鸭猪牛祭祀苍天，人类以酣畅淋漓的野蛮回馈神之垂怜。酒浆泛滥如潮水，欲望蔓生如藤蔓，我们在浩瀚无边都市实践消费理念。
3
剥去璞玉外壳，让温润核心与凌厉刀具对话。人类遗忘了大雨的内涵，身心悬空，你如何能告诉我昨夜的风雨在哪里安歇。神把甘霖赐给大漠大塬，让泥塑木雕事物光明正大获得冠冕，让跌落大地的雨水汇聚深渊。攀山过河是舟车牛马命运，随物赋形是大江大河的操守与道德，是一个人从生到死不得不烹饪不得不吞咽的时鲜。光怪陆离映象把你变成审美审丑判官——身心亢奋，身心枯槁，身心僵硬，身心涅槃。冬夜月亮最冷，夏午阳光最热。自成自毁，自作自受，只缘身在此山中，只因沉溺此河中。登高下海，倚栏望远。庭院开野花，鸟语伴狼嚎。和颜温柔女，翻脸变恶汉。随物赋形即自然而然，随物赋形即内涵外延。别让路边的瞎子测算前面道路如何坎坷。昨天我在荒原坐了一天，看到了旖旎风光的背景如何污秽杂乱。
你在场时感官感受到的运动的事物。你不在场的世界并不存在。海市蜃楼瞬间呈现，瞬间消逝。建筑师一会把泥沙修筑成城堡，一会修筑成桥梁，一会焚烧成水泥。你至今在世界内部观察世界。你只是把路上的一段风景作了绘声绘色地描述。你看不到的世界不存在。你看到的世界也许也不存在。我能告诉你的是，你也许是一头牛，也许是一只鸡。也许你与墙角的蜘蛛是远房的亲戚。专心致志吃草的牛是神，它用受难的方式深入人类生存。门外迈着方步徜徉的不是鸭子，是鬼，它用血肉的。人是动物，但世界为它而存在。人无听觉世界就是死寂的，人目盲世界便黯淡无光。
4
置身其中，说不清楚思考不出任其发展的事物，结局是看似神秘无限无边无岸而秩序井然。你的哀愁只是一泓春水的浑浊，不是世界的混沌。看似澄澈，其实物象融汇，质量巨大得你难以想象。这才是世界的真相，生存的真相，宇宙的真相。混沌才是世界最初与正在形成的场景，是世界的本质。世界没有最后的场景。世界也许又一个开端，但是没有终结。从哪个角度观察世界你都置身其中。人类至今所有的界定都是偏颇的，所谓的真理是最大的偏颇。从这个意义上讲，我们的一切语言都是错误的后果，是光影的一部分，是混沌整体难以描述难以保存难以追随的一部分。
影像。象。幻像。终破碎。生长影像，摧毁影像。一个影像融进另一个影像。在大的背景之中，坟墓与房屋是其中鲜活的一部分。盛开的花是另一种死亡。枯槁的草是另一种生命。驳杂的声音来自影像内部，是枝柯与风博弈的物证。
拘禁。河流。葫芦。城墙。村庄。山川沟壑。文明遗址。坐在大河之上悲欣，背负山脉前行，与火玩场无输无赢无始无终的游戏。全是软体动物。全体弱不禁风。思慕茫茫星空，欲说还羞。想它它非，非它它是。不思不想在身边，但要建筑寺庙安顿远方来人，安顿无处置放而又不能亵渎的神像。
空虚无限沉重，压迫你我从生到死。看不见摸不着的眼睛盯着你我的一举一动。看不见摸不着的毛笔刻刀一刻不停涂抹雕琢。雾霭散了。久旱未雨。何时你站在大地上如一株古树坦坦荡荡。花开花落无声。春去秋来无痕。妙不可言的鸟巢成为树冠的一部分。
5
天空雷声隆隆，闪电劈砍闪电。地面人流熙熙，猎狗追杀鬣狗。暴风雨来了，与你保持距离的事物将共同承受风雨。濒临枯槁的草木，把暴风雨降临当做上苍怜悯。也只有狂风骤雨，让亿万根须同一时刻浸润雨水，冲涮事物表面的尘垢。地平线的山脉嵌入画框。你不知道自身在画面之外，在画面之内?面对难以攀爬的绝壁，难以畅游的汪洋，难以展开的对话，难以援手的残局，殷殷致意？麻木承受？结局是你作出嘶嚎状。
大河远去。山峦叠嶂。鬼魂憧憧。神灵徜徉。神的胃怀抱着列列山脉翻江倒海奔跑，怀抱着枚枚象形文字长啸于生存之上。忙忙碌碌的蚂蚁陪伴触须高扬的蜗牛在大地上寻找故乡。从脚下到天国只有朝圣的道路，从忐忑不安到岑寂如山只有浩如烟海的佛典。万物在苍鹰巨翅下瑟瑟发抖。暴风雨被浑身分泌毒液的蟾蜍瓦解了。睡莲被污水奸污后与污水举行了盛大婚礼。天真无邪的花香被广场雕塑胁迫为人质。袅袅娜娜的蒲公英被南来北去的风一再嘲弄。你看到的不是万物和谐，不是陵寝内幽暗暧昧的聚会，不是握在手里也远在天边的臂膀，不是过一天便向坟茔又近一步的惆怅。无数瞳孔已容纳不古今风物的幽秘瑰丽，无数耳朵已谛听不到旷世天籁的慑魂律动，你只能以奔赴刑场的决绝与高傲履历从像到象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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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水到雾，到冰，到江河，到湖泊，到茶汤，到可乐，到鸩酒。水以你所能表达的形式呈现。千岛湖与贝加尔湖的水有何异同？北冰洋的冰盖与珠穆朗玛峰的冰川有何亲缘？从泥土，到果实，到树木，到栖居的房屋，到今日表彰未来批判的同一事件，到记录远古茹毛饮血生活场景的岩壁，到被古今墨汁浸染是非口水浆洗的纸张，到火内冶炼了一次又一次溶液内浸泡了一遍又一遍的兵器，到从未谋面却日夜爱恨交加的缥缈祖先。人类的理念，人类的祭祀，人类胃内的食物，包括感知这一切的瞳孔、皮肤等生理意义上的感官，它们感知到的形象，与不能言说只能意会的内容你把握了多少。一朵睡莲今日洁白得整个世界无暇，明天被条条肉虫咀嚼得千疮百孔。千秋万代被供奉的偶像原是头嗜杀成性的恶兽。
一块石头与另一块石头之间，一株树与另一株树之间，一个时代与另一个时代之间，一个星球与另一个星球之间------从幻到幻，幻幻相幻，幻之幻幻，幻幻幻幻。你站在大地上不可一世的样子着实滑稽。你的脚下是座座火山正在孕育。你的躯体内部亿万只病菌正在啃噬五脏六腑。你的瞳孔萎缩。你的心脏痉挛。你的手足公然栽赃姻亲，皆欲置对方于死地。你终生梦想成就的事业不过是一次光宗耀祖活动，是欺凌人民的暴君欲望得逞后的诡异赞许，是乌合之众从街头流民走向社会组织，是懵懂羊群从辽阔草原走进炽热油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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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字塔的千万块岩石正从内部一点点坍塌。你眼前的黄河长江已不是《中国考古史》内的黄河长江。看似完整完美的万事万物正在分崩离析。婆婆娑娑的枝柯正被风抽雨打。我们的头皮屑，剪掉的指甲，与排泄物，离开我们的躯体便获得了自由，皆在自然界里生动得妖娆。我们是破碎的。山脉是破碎的。主义是破碎的。家园是破碎的。信仰是破碎的。生存是破碎的。死亡是破碎的。宇宙是破碎的------生存场景破碎得让人面对着生机盎然的春天产生了莫名恐惧。
是幻觉吗？又不是。是生存？也是死亡。是形象？也是影像。哦，这个世界是难以定义难以把握难以确认方位难以迈出下一步的从僵硬无活力的死亡之像向妩媚活泼生机勃勃的生命之象转化的伟大历程，是似是而非似非而是非非所是是是皆非的难以定义的形而上中蕴藉形而下的思维活动。万事万物在某种界定下以生存的形式破碎成其他事物，以成长的形式抵达某种成熟，或者死亡。破碎即生命。生长即奔向死亡。正如眼前的小水塘，面包屑，难以想象的宇宙，目之所及感之所及的实物与念想，都走在由水到冰到雾到泪水到源泉到鸩酒的道路上。姣好的肌肤，苏轼的诗文，倪瓒的画幅，帝国的兴衰，一切在破碎中展示当下的形象。幻幻为像，为象。象亦幻，只有神履历的历程真实。神即象。不再追问世界真相为何？时时追问世界真相为何？若不许你追问，或者你得不到答案，便把一切责任推到神的肩上。神在哪里？我们必须相信神一定会存在，否则谁来承载我们的生存。

八章.我听懂世界万物合唱的玄妙了（亦名《山河之间》）
1
雪花落进油锅。狍子落荒荒野。肖邦的手指弹奏阿尔卑斯山。莱茵河围观，长江鼓掌。草莓逃脱不了腐败的命运。岸边的船等待逃离的英雄与奸佞。西瓜短暂甜美。烟囱伸向天空。可怜兮兮的花苞怀抱寒武纪的寒潮。濒临收获的旷野哀鸿一片。水从被饮用之日无视嘴唇舌头的审验。胃把纳入眼眶的事物当做猎物。这也是猎物自身的抉择。
盗火，抽打生性倔强的大火。最初的燃烧对于人类是家园毁灭，是饮食的感官快乐，对于器具是淬火工艺，是砂石的脱胎换骨。世界继续几万年来以舌头为标准维持秩序的准则，种植小麦、水稻、大豆、高粱等作物。脾脏胰脏是和事佬，让见面内心产生毒素的事物内心产生恬美的幻觉。面朝大海是放逐躯壳于无涯无岸。去年的雷霆还在耳郭回荡，加工出的薯片与土豆拒绝认亲。
泪水是开在眼角的花瓣。空空河谷弥漫惆怅而霉烂的花香。悲欢离合变成精神贵族手心的把件。乌鸦嘎嘎成为没落帝国的非物质文化遗产。燕子四处筑巢无落脚之处。柳树围着城镇乞讨参照白眼。蒲草围着沼泽招摇获得一致青睐。一枚硬币的两面兑换两次冷热不均的感情。一家餐厅的烟火融汇全世界的菜市场价格。顶级食客的饕餮晚餐吃下全世界的农业成果。再向西你在我的东方了。轮船过了南极向北航行了。每个人的人心里皆蕴藏品味很高但蕴藏挖掘风险的金矿。花看不到果实从枝头摘下来的狼狈。大运河沟通了五条东西走向的自然大河。一座高塔承受了几百个民族几千年的莫名香火。
2
打马而去的人影子越来越模糊。在内蒙古放牧。在新西兰放牧。在世界史中放牧。在看似空虚而无所不有的宇宙放牧。野草与牛羊伴生的现象成为世界浓彩重抹的重点章节。杀人刀具与愚昧法律成为今日历史学家守护的瑰宝。泪水从日本艺伎眼中流出瞬间恢复西部牛仔的野性。高原秃鹰无时无刻表演践踏大洲大洋的保留节目。好在澳大利亚内陆漫无节制生长的青草喜欢泛滥无度的鼠兔，好在鱼虾龟鳖一再申明祖先是古生代大洋的孑遗烈属。
一座座汪洋孤岛自抑得面目沟壑密布。一粒粒东方谷物的概念需重新佐证索引。次大陆的孔雀开屏是地区审美的正统形式。下河泅渡捕捞上岸吃鱼吃虾是野兽家畜必须完备的修为。所有大洋漂流瓶中的秘密最好永恒不见天日。转了一圈又一圈的伦敦大本钟明白，时间是看似实在而虚幻看似虚幻而实在的科学界定。
性情温驯的鸽子啄穿了自己的脚掌。不同时代的目光狭路相逢拔剑厮杀。一座桥坍塌为一堆砂石。一把胡琴让人遥望边关烽火。折柳上路是东方文人怨怼现实的壮烈表达。八十五亿人谁是古人，谁是来者。大河两岸有人临水怅望，愁肠寸断成九十九道关隘。枯木逢春，身心溃烂得托不住一枝花叶。霜雪庇护卧地冤魂自身无遮无掩。人间情愫盐分最深沉，莫名藤蔓牵扯根根锁骨。飓风盘旋万物头颅之上。叶子背面是你我的故乡。一把剑戟斩杀了博物馆上空的狼烟后插进大地的腹部。刚刚开放的花不需要文明装饰。牛羊族群接受优渥的豢养，蜕化了啃噬草场的原始冲动。一个区域的大雨集中一条河床上路。一座城市成为一个区域的泄洪区。畜牧业是人类历史中最伟大的事业。工业化的中药铺把人间事务煎炒熬汁。交易所把日月星辰天使魔鬼公开的内幕的事务标价出售。一罐罐中药残渣在雪地上怒目圆睁。一桶桶厨余垃圾在发电厂熊熊燃烧。一棵棵玉兰树在大路边园林深处默不作声。衣衫不整手足无措的诗人举着空酒瓶向北斗星致敬。一座图书馆的亿万文字类似囚犯处于集中关押境地。
秋收之后的原野若你我的胸腔空空旷旷。下了一场大雪后残雪到处都是。我就是要等到冰雪消融的时刻，看看未来的春天还有什么事物让我感动？我曾经看着樱花泪水滂沱，守着三色堇忍受寒潮讪笑，在亚马逊入海口长出苍鹰翅膀。那种俯瞰江河入海的宏大视角真的无比震撼。冰雪化作大江大河的一部分让我也情绪高亢。
3
向西张望，贡嘎山的雪盖隐隐约约显露。从北京的城八区到四川汉藏混杂居住区，从北极的冰山到南极的雪原，毋须穿越赤道以及南北回归线。山高到一定高度成为雪山。山低到一定程度任人跨越。云雾在山腰徘徊，云雾在脚下翻滚。云雾之上的出世耕种比古代神话逼真现实。天在大地上翻腾，神在大地上作妖。你坐在火塘边修仙问道边俯瞰芸芸众生。他骑在牛背上穿梭在云雾中时隐时现。虚无缥缈的南山睁眼近在眼前。半出世半入世的西山遍布中国广大地区。一个孔子坐在几千个书院内演讲道德。一条小径爷爷践踏了父亲践踏，儿子孙子继续践踏，风霜雨雪轮回践踏。一个水塘盛满月光一个水塘坐满莲荷。高高低低起起伏伏难辨方位，书内书外身前背后雾锁霾舞。泰山之高于东海之滨，贡嘎矗立于高原边缘。西藏阿里的千里无人区神鬼自由徜徉，清明上河图里朝野鼓乐吹笙。
一旦成为雪山，便有了外壳内核的边界，人间与人间之上的概念。高度之上是高于丈量者的伟大虚空。深度之下是一条条山脉怀抱大河源头。一旦成为雪山，裸露的登山者尸骸赋予向上攀登向下退却的理由。山顶之上无枝可栖，无阶可登。日月星辰与摇摇欲坠的身心悬空。这是攀登之前无法想象的场景。天——无人类腥膻气息喋喋不休之地也失去了方寸托举高楼林立的壮举，失去了辽阔无边却无路可走的困窘。生存原是一杯月光、一叶甘露、一胸空旷、一缕怅惘。生存原是在重重群山围困的谷坳孤傲耕种，等待一株树年年开花、一块块田岁岁丰收、儿子成为老子、悬在门框的蜘蛛世代织网。雪山的光芒令高原四周的平原仰望，令你我仰望。七个大陆的85亿人为何集体患嗜睡症，为的是明天醒来晨曦如约而来，儿子的眼眶内充满希望的光芒，秉持耕读传家传统，不跨越雷池一步，怀着想象描摹龙的形象。
雪下是山。山下是火。火被团团围住。火绵延成万里山脉。万里山脉怀抱着人类流浪。这个世界你看到什么做了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看到想到的根本与你无关。背景比现实场景浩瀚多了。你看到一碗酒的泡沫，冻梨果肉与冰雪的难分难解，雪莲在雪山之上挥舞大刀，黄昏的野猫望着水里的鱼儿讪笑。植物柔弱的根须在岩石内部狂乱伸展。矜持的岩石在空无一人的荒漠释放快乐。来的人不知道到哪里去只好用一根绳子把自己吊在大树上当做果实。这个世界是悬浮在纸张上的天堂，是美酒篝火驯鹿姑娘等概念缀联一起的映象，是门内门外梦内梦外局内局外水内水外的总和。混淆生死的祭祀泼洒美酒，“抬头看见雪山多好啊！死亡的人们快快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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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拔太低，温度太高，浊气凝聚。城镇人口过于密集便争夺馒头、美酒、美人、高地、源泉、牛马、鸡鸭、舞台、墓地、权柄、评语，房子、浮雕、手术刀、鲜花、乐器。海拔太高，使命在身，停不下脚步。瞳孔扭曲，目光如炬。厌倦贪嗔痴，在细枝末节设置迷宫，把攫取蜂蜜视为劳动，把每一天的流水账当做伟大事业的伟大事迹。随机选择公交车随机下车，随时融入陌生场景作辉煌历程的伟大转折。真的不能伤害任何风物，真的不能把自己的悲伤带给世界。竭力想象神就在你的身边庇护，竭力想象大河之内浩渺穹空的奥妙。
最终邮差成为掀开帷幕戳破泡沫的人。他从未奢望由自己打开一扇扇漆黑而神秘的大门。他不清楚走出边界的人是罪犯还是天使。他从祖上八十八代模糊了人神角色。谁站在山岗高处听从谁的指挥。谁站在水源地截住泉水便掌握了真理。他不经意成为一呼百应的领袖成为蛊惑人心的乱党。他站在春天里竟然宣称处于冰寒时代。他站在荒漠里竟然预言鹅卵石将孵化出大鸟。
蒙面人？什么蒙面人？谁的皮肤距离肌肉不是隔着几万亿亿个星系的空隙。以空虚对空虚。以虚无抗拒虚无。以苦涩泪水瓦解赜奥教义。谁知道房屋的根基在哪里。金矿矿脉散布的谣诼掳掠了闺房舆论。墓碑多余，全世界的墓志铭皆诡谲不端节外生枝。一个铁匠一生的快乐就是折磨钢铁。一盘河间驴肉满足了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肉体承诺。一片乌云让满山丘的蚂蚁如临大敌。
图腾僵尸感知枝枝叶叶的颤颤栗栗。兴衰存亡岂是一杆毛竹蘸一池墨水概括的了呢？你看得见雪山之上极寒之地的金碧辉煌了吗？梅雨霏霏让江南山水转投梅雨派别。盐碱地的不毛景象让埋藏黄土高原内的青铜器相信盐是某种势力。你看不见一瓶酒在一个人肠胃里是如何舞枪弄棒的。你看不见一只跳蚤在一个人的眼里如何令人厌恶。你看不见山涧溪水一会快乐的癫狂一会忧伤的哽咽。你看不见老鹰心里的天空如何恐怖如何可亲。
5
所有纹理皆是文字。女书笔画行云流水。楔形文字象形文字同根同祖，皆脱胎于生产场景。吃不完的粮食遇雨霉烂发酵成酒。堆在潮湿墙角的果实成为绵延子嗣的种子。鱼引导人认识水认识江河湖海。狩猎最初是谋生手段，现在是敲骨吸髓满足眼耳口鼻舌的异化欲望。祭祀不再是敬天祭鬼仪式，而是牺牲鸡鸭逼迫神现出真身为自己务实理念服务的程序。
进化是从水火无情到水火钻进一个被窝过日子的转变。历史是咀嚼草木尸体但总是饥饿的老饕进食嬗变。外科医生看过症状建议转内科治疗。内科医生说山水疾病由中医从源头标本兼治。中医医生处方天一合一草药用洁净砂锅文火煎炒，一日三次。无问东西的生存沦为与稻草人站在收获后的旷野欣赏深秋残月。或者忍受野玫瑰刺伤，温柔地看着它们野性开放，野性凋零。或者看着一群野猪把庄稼地拱得面目全非。
你与泥土离开太久了，忘记祖父坟冢的方位了。你被一堆堆文字绑架，向往江浙地区的富庶，漠视西海固山区的贫困。你不明白一个缝隙滴了一万年的泉水还在滴滴嗒嗒，一只乌龟睡了一万年还是那么困倦。看似孱弱的雪花一转眼化成莽莽冰川，一只饥饿的豹子在深渊前全速追逐伶俐的山羊。一只公鸡早晨打鸣是身体本能的反映。
作梦的人在梦里遇到鬼了。不做梦的人在路上遇到鬼了。车轮上车轮下全是鬼。喉咙里有几只鬼吐不出咽不下。肠胃里有几只鬼一会化作石头一会化作毒药。肠道内更是曲曲折折埋伏了无数鬼。屁股上几只鬼变成脓包让你坐卧不安。手指内鬼变成一根刺让你坐卧不宁。摔碎声音的灯火纵容鬼。幽深的密林庇护鬼。水杯镜子江河深潭的鬼与酒串通一气，皆欲将你置于死地而后快。
鬼不惧怕光明而惧怕太阳亲近。鬼不惧怕刀山火海陷阱壕沟而惧怕阡陌交通法律秩序。被牛羊咀嚼的野草没有死亡却变成了鬼。融化的矿石成为液体样的鬼。山野中的白鹭迈着典雅步伐寻找妆扮成鱼虾的鬼，并把鬼当做美味。白鹭受到鬼的惊吓也显现出舞者的素养。鬼有时强大的举世无敌。鬼有时懦弱的虫蚁欺凌。鬼在我们眼前我们却看不到它造成我们经常疑神疑鬼。刚刚做完驱鬼法事的僧人与鬼鬼混去了。我们对鬼束手无策致使鬼无法无天。
6
河滩除了空旷还是空旷。你终于理解了村庄的事旷野的一部分，把自己与一株草一棵树平等看待了。你终于理解了一条鱼儿遇到鱼饵的惊慌失措。南方的溪流流到北方大河去了。北方大河流到中国渤海去了。渤海海水融汇到太平洋深处去了。太平洋洋流流向天空去了。挪威暴雪印尼暴雨是一个姓氏的族亲。水晶是亿万种石头之一种。舞蹈的白鹭是神闪动不止的长睫毛。一扇窗子内的叹息是平静湖面泛起的细微涟漪。夏威夷海滩的赶海者天天等待新发现。村里的傻姑娘出格的楚楚动人。离家出走的少年丧父的李二哥如今事业发达天下闻名。
落日余晖中芦苇摇曳让你发现山河如巨浪翻滚。湖泊成群如闪光的泡泡。泡泡之内气象万千。一个山坳的丰富与一个帝国的辽阔一样动人心魄。你竭力控制不从高处不从大处看河湾看虫蚁。很多孩子排着队等待生长等待体检。很多野兽野果等待灾民路过施暴。突兀原野的坟墓几千年似乎不增不减。大陆上密如蛛网的山脉似乎静止不动。子子孙孙与千年老祖的模样一致的难以区分。只是祖父喝酒品茶时感受了什么谁能告诉我。一万匹奔跑的烈马为何奔跑谁能告诉我。一亿道闪电击打后草草木木受到如何惊悸谁能告诉我。水草丰美之地走向荒漠一片谁能告诉我到底是何方势力使然。一会干涸一会盈盈的深潭谁能告诉我它的态度。
神说万物没有死亡只有生长。你闭上眼不辩驳，把先祖牌位放在天地间焚香哀悼。逝去的人去天国享受幸福去了，可恨的是各种版本的葵花宝典壮阳秘籍一版再版。人们纷纷走进无人荒漠寻找哥伦布航线。欧洲多所大教堂冠冕堂皇的仪式按照亚洲说文解字排练。寂寞而悲楚的是俞伯牙钟子期的耳朵。泛滥了万世万劫的洪水从何而来流向了何方。枝头的鸟儿与腐蚀得不成样子的金属比赛嗓音。天空之上还是天空吗？神龛究竟放在哪个位置能让神得到清净，又能让人看得见但摸不到。灯火之下的灯火睡觉了。和平之内的和平愤怒了。憧憬与崇敬一个是状态一个是态度。农林牧渔工商与石碾下遭受碾压的黄豆一样命运。流水有情无情人难以评说。岩石软糯刚硬无质量体系束缚。放荡的芦苇追逐着流水开枝散叶绵延子嗣。万里巨龙蜷缩躯体在人间沟壑艰难爬行。
从一株野草从生到死的过程看出万物的快乐悲苦毫无缘由毫无尺度。祖先狩猎于野难问生死祸福。我们躲进安装地暖空调的寒冬时局缝隙观望未来趋势的阴晴圆缺。一日三餐按时上床成为养生修道主题。在聚光灯下把黑暗理念装进抽屉暗暗复习。在泥淖深处与盲目草木磊落会盟狼狈苟且。一朵花尚在枝头就被拍成获奖作品。一朵花枯干后本捣碎成粉底糊在妓女额头。牛头梳让人想到牛身上没有不可以利用的部分，甚至牛粪也在火塘里内敛的燃烧，没有枯枝败叶一哄而散的浅薄。
7
你我若是放在无穷无尽的宇宙里如何坐标定位？你我若是按照轮回涅槃的逻辑视角如何界定生死？想想漫山遍野的草草木木一代代灰飞烟灭。想想旷古瑰丽的艳花素叶零落泥淖世世代代内心饱满的果实腐烂于野。想想难以计数的星星光明了一代又一代。想想让神山圣水羞愧不已的仁人烈士惨遭构陷。想想25岁的诗人海子在神界人间构建汉语史诗大厦后与世界惨烈告别。你还悲伤不已抱怨沼泽雪路吗？你还诘责诅咒怨天尤人自甘堕落吗？你还绝望的一个夜晚一个夜晚睡不着觉喝药上吊吗？你还愤愤不平未得良时扶摇直上未得良师启蒙开悟未得良机侧身历史运动吗？你还一杯白酒接一杯的白酒灌进臭皮囊中自诩高洁出淤泥而不染吗？
一丛丛芦苇摩挲着酥油般滑嫩的岁月胸脯。一场风雨一场霜寒后万物衰败等待新生。野性大河被理性势力整修得眉清目秀。一片荒漠的阳光被一块块薄膜转化为让钨丝发光的电能。在浮动不止的大陆板块上修筑宫殿坟墓。让从年头刮到年尾的风口大风推动巨轮。污水清水的概念与内涵互相转化。生存死亡的形式与虚实互相瓦解。以思念表达憎恨，以拥抱推开对方，以酣畅淋漓的热情让阴谋自我破产。你赤身裸体的形象暴露在卧室内万事万物面前了。你的衣服与皇帝的新衣出自一家工厂。你的食物比沟渠内的污水还肮脏。你是自以为是无羞无耻无上限底线昏庸残暴的皇帝。你被你的衣服裁剪师欺骗了。裁剪师自身也赤身裸体。可笑的是裁剪师欺骗了整个世界自己也忘了穿衣服。他忘记了世界如何天真如何扭曲，忘记了衣服是果壳会陈旧会脱落。
神总是对阴谋的制造者给予更多的疏漏更多的冷漠。当你沉浸于春天花团锦簇的幸福，神已把残雪的悲凉融进醉人的芬芳。怡情养性的深处是厌倦。天生桥的坍塌让生于其上的草草木木脚踏实地。何必万里迢迢朝拜进香。原地坐下来，大街是道场。大街是河流。土台是祭祀高台。悬崖峭壁突兀的岩石是地狱大门。既然轻如鸿毛便骑着风去看世界寥廓。既然重如泰山便与主义理念相守到海枯石烂。重如泰山才能让全世界的人前来观瞻。未雨打伞。踏海而行。倒立人世。喝风饮露。海晏河清出圣人的蛊惑流言岂能妄语。铁幕一旦打开便会有人替天行道斩杀妖魔。
8
潜龙在渊。昆仑山脉从帕米尔高原分三条路线向东进发。踏着秦岭的斑斑残雪，抓住状如鸿毛的淮河，巨龙终于在江淮平原边际进入太平洋。巨龙入海的状态与趋势符合天时地势天道人德。越是高大事物越是卑微隐没于人间。龙以风雨之力把人情世故雕刻在纸张上龟甲上岩壁上青铜上，把河水裹挟的泥沙堆积在一个山坳一座沟壑成为天府平原黄河三角洲，堆积在入海口成为崇明岛曼哈顿岛。龙以天地混沌之气让一个个象形汉字的涵义灰线万里，看似残缺不残缺。一只鸬鹚吞下天下鱼虾，看似囫囵不囫囵，万物在其内谁也不是独自漂泊。独钓寒江雪的老者不钓人情，他知道川流不息的人是龙的子子孙孙。钟南山的大雪盖不住参悟的松鼠。塔里木河泛滥的河水淹不死胡杨。油菜花开成一幅画。大漠落日圆成一幅画。你在河边站立成一幅画。模特在画室内赤裸成一幅画。
人类几万年的狩猎渔业农耕伐木历程描绘起来犹如龙形。一株株枯木在深秋的狂风里发出类似猛虎的长啸是龙吟。一只只公鸡一天天站在草垛上迎接黎明的打鸣是龙吟。大河的奔流沙尘暴的暴虐油菜花铺天盖地的金黄撒哈拉几千里绵延不绝的荒芜是龙吟。孩子啼哭豺狼哀嚎交响乐团合奏广场嘈杂是龙吟。生的高亢死的岑寂光明的璀璨黑暗的单调是龙吟。万事万物是龙的一部分。你一个人是一个人，从人类诞生之日起看你便是龙形队伍中的一员。地球是一个微形天体，从太阳系银河系河外星系可见宇宙不可见宇宙无穷无尽的浩渺角度观地球是龙形群体的一部分。
我们太渺小了，只是看见了可见的微渺的不能再微渺的事物。我们看部见任何事物的全貌。我们的声音太小了，只是能听见自己心脏快乐的哀伤的跳动，能感受昆仑山的快乐沙尘暴的愤怒。由于眼睛功能局限我们看到的世界确实是一场残局的一抹。龙吟的分贝有时高的我们听不见，有时低的我们听不见。龙有时就在我们眼前而我们看不见，有时我们闭上眼却看见了它的只鳞片爪。对于龙，人类亘古陷入得意忘言得意忘筌得形忘动得动忘静的境界。
祭坛上供奉的全是灰烬。为何不把花朵与泉水摆在香案之上呢，让生存高于生存，让死亡为生存的短暂灿烂致敬，让一座座空洞洞的坟墓住满龟蛇也住满根须，让自杀的念头刚刚萌芽便迅速凋零。互相啃噬的世界是互相以死兑换生存的运动。悲即欣。欣即亡。悲喜相依。生死一体两面。瞳孔深处是相对的混沌。万事万物通体透明发光、发热颤栗，吐露镜子利刃，作了父亲作儿子，坐地不动悬空练功，与众生众神齐乐齐悲，发乎不发形于无形。枯叶轻视寒潮朔风，也轻视活页笔记簿。善男女善信众无处可躲可藏。无道可道无路同行无水可饮。与神同在即圣洁，鬼鬼祟祟即癫痫。霜雪易逝系主动投案自首，长生不死系易逝风物轮回涅槃。闻香不香逐臭嗜腥是正途，忙忙碌碌跳火坑大洋是左道，骑着一缕黑烟出烟囱寻历史古道，奈何世界广袤不容难容人物须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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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一种从北冰洋经西伯利亚到华夏掳掠的剽悍军团，常常攻城破关长驱南下。长城作为帝国基础一代代修筑，作为充满抵抗蕴含惧怕表达轻视抵御亵渎的明信片向世界出售。可笑的是鸟儿在长城两边是两种腔调。一有边界便让骑墙的云雾尴尬站队尴尬表态。中国的橘子树在非洲大棚里挥汗如雨。俄罗斯的贵妇一会在西伯利亚做圣母一会在西欧做名媛。烤红薯的味道还是儿时味道，但是尝遍山珍海味的舌头却甘于下贱，对以往岁月的悲楚怀着轻蔑不屑。墨守成规足不出城的守城士兵嘲笑过往客商频频更换通关文牒。联合国文件正面印刷火龙吐火烧蛮荒，背面印刷白头鹰琢熊，让世界各国外交官手心暗暗藏着一瓶涂抹液，否则不好向本国政府汇报联合公报内容。湖面雨季恢弘，冬季猥琐。一丛丛野草深处蚂蚱蚂蚁作窝。
你我站在飞机翅膀上俯瞰山河还是看不出龙的影子，尚需通晓《易经》民间异人做法事解疑答惑。此地面朝太平洋，背靠阿巴拉契亚山脉，两侧丘陵沿欧亚大陆平原入地无痕。前瞻后顾，如此风水宝地世所罕见，唯有静待蛰伏大陆板块内部的巨龙醒来，庇佑85亿龙子龙孙如野草丛生如枯叶飘零。
飞龙在天。目之所及事物皆是飞龙，皆在天，所到之处皆空旷无边。龙为何物毋须追问。十万大山是十万片鱼鳞，十万顶草帽，十万把利剑。昆仑山是龙脊，其上居住神仙的那种。湖泊是龙眼，深不见底水不增不减的那种。火山是龙口，喷火喷水吐烟吐雾的那种。季候是龙心，予天下苍生收获的那种。空空即不空。滥情即绝情。触及何物何物空空。拥抱何物何物为敌。龙不见头不见尾难觅踪影，失败的万物重新聚集街衢横行于世若龙行为。翘首望高天厚土真龙何在？五谷丰登让芸芸民众更加穷苦。麻雀琢食了一粒粒麦子。带鱼缠住了大海喉咙。秋风趴在山岗之上等待冰清玉洁的霜雪约会。没有龙的传说这个世界太寡淡，没有龙的人间似乎没有王法，没有惩戒，没有缘由，没有结束。看不见的事物遥远，看得见的事物临近。龙的形象龙的概念让东方的人生在当下通达未来。
小轩窗，娇美娘，大月亮，踏过墙。赶考路上偷欢题壁，针线之上挣脱罗网。一炷香尽揭绮罗，该耕田的耕田，该赶考的赶考，该接生的接生，该安葬的安葬。刀枪磨得铮亮入库房，宣纸献出大裤裆做奶娘，所有收获颗粒归仓无遗漏，遗失旷野的惆怅太息比冰凉。一面石灰墙让来来往往的风雨挖苦得斑斑驳驳。早课是大江大河在鸡鸣之前朗诵经文，晚课是群山睡意沉沉后还在打坐。你的眼睛看见的是龙的替身，龙的影子，龙的破碎的有些幻觉的梦呓。龙的影子当然会浩大得人难以观瞻全貌。窥探龙的全貌与龙对话是禁忌，是血案，是窥一斑而见全豹的似醒非醒似睡非睡的天籁想象。龙自饮，自隐，自真，自幻。天下兴衰乃大势所致也，而大势形成非一龙之功也，而大势形成非朝夕之功也。人类随物赋形中叛逆身心，自得其乐着自取其辱。冰川之后等待无规无矩大河四处满溢，等待龙须化作葳蕤藤蔓铺天盖地。等待龙腾云驾雾后的江河湖泊干涸。神说，人界神界虽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但最好和平共处，秋毫无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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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皮做成鼓参加音乐会。牛角安慰呻吟的牛骨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若爱这个世界便去闻姑娘们身上散发芬芳的长发”。牛肉摆在餐桌中央，三成熟、七成熟、十成熟，宾客依据舌头对狩猎的理解依据座位的排号顺序挑选。宾客胃里还有很多幻象没有消化。厨房内外的牛羊还在通过报纸呼吁环保饲养文明屠杀。股市还在闪闪烁烁投资者交易员的怪癖冲动。牛不过是通过想象升华的事物，羊也是，以青草之美德满足全世界对饥饿幸福的理解欲望。胃不仅仅是人类生理的器官，也是社会正常运作的制度基础。吃得下睡得着驮着床飞行的地球是一只秃尾巴老鹰。
祭司点燃蜡烛，取出沾水的柳条，以拖沓的口吻宣布：残雪化了变美酒。叶子腐败了变乳汁。墓碑劝解哀悼者走出哀伤。白云告诫鱼儿快快上岸。一个春天及时行乐一次。一个秋天惆怅告别一次。河床踪迹未定。荒漠行舟如风。置身其中作渔民作龟鳖，作芦苇作泡沫。置身事外天马行空，打禅七，与残月对峙，与阴霾合作。敲着牛皮鼓唱山歌，撕破外衣露肚兜。把天空装进酒杯，把山脉当做骏马。与江南女子腻腻歪歪，与漠北大汉竞技搏克。在大街上捡拾文字卖废品，在山川江河曲折处挖掘诗句铸钢刀。把所有叶子所有花朵当做船票，遇山开山，临壑化鸟。
匍匐大地的墓碑告诉根须，“我听懂世界万物合唱的玄妙了。牛是一种动物也是神的化身，不然牛皮鼓为何有时发出雷霆的斥责，把全世界的耳膜震得吐血。从明天起只要幸福不要苦难，从明天起与玉兰树结拜成亲，萤火照不亮世界，但能照亮萤火虫内心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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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黎明边缘，一盏一盏的灯亮着。人类在沉睡，醒着的人在床上闭着眼看风景。无形的边界犹如戒律犹如堤坝挡着滔天洪水。明天出现什么事情都是对的，出现什么事情又似乎存在问题。谁参与谁没有参与谁清楚。那根刚刚跌落大地的巨大羽毛与唤醒沉睡的朝阳之间如何概括。牙床上的病菌开始蛰伏后的蠢蠢欲动，有规律刷牙对改善口腔卫生效果微渺。太阳对沉入荷花荡的溺水者与撒网捕捞的人一视同仁。他们心里都开着荷花，女儿等着出嫁，儿子等着娶亲，逝世的老父亲等着儿孙上坟。
大地任一代代人评头论足。沙漠边缘一代代变化界限。哪里是屋内，哪里是屋外。床上睡觉的人与在坟墓内腐烂的尸骸是亲兄弟。枯枝败叶获得了一意孤行的自由。颜料装扮优伶名媛，装扮夜店女郎。最大的问题是驰骋疆场的军队不知是谁在指挥。做成衣服的丝绸涂上花花绿绿色彩。随着黎明退却，一些人不得不怀着凄怆起床，一些花朵一边吐露芬芳一边摇曳臀部。随着电闸合上，一列列高铁如猎豹与疾风暴雨赛跑。刚刚晦暗的雾霭霎然灿烂起来。姑娘变成新娘。垂死的老人喝了一小口米汤后开始交代后事。荷花荡被打扫成一尘不染的新房。一架架摄像机看透湖水的深浅，看透胸脯与大腿的伎俩，看透权力作恶多端组织的构成。一根根新鲜的萝卜在案板上支离破碎。厨房是这个世界最大的刑场。山沟是这个世界现实的天堂。学校上课，鸟巢摇晃。美人恹恹，流氓猖狂。堆在墓碑上的文字跳进草丛。天空越来越高，越来越空。庭院的枯枝败叶扫进灶膛。一锅锅冷静的井水遭受火刑。一朵鲜花在枝头便被淫邪的目光亵渎。
书本聋哑，公鸡打鸣。孩子啼哭，地窖感冒。大河呜咽，地壳崩裂。飞行器的螺旋桨飞转得全世界心烦意乱，你喉咙内的喉管蠕动得钢琴小提琴发情。冰川下游的喇嘛庙冷静得与岩石无异。也只有如此冷静的态度才能在空气稀薄的高原繁衍生息。
一个个门环等待叩打者。走过小径的人频频回顾身后的村庄。前面也是村庄。历史深处全是村庄的影子。水塘到处都是。酒肆的旗帜突兀于山水画的画面。信仰如野草每一个春天都伟大苏醒，在大地深处留下扩展势力范围的根茎。只要伸出胳膊转经筒便在手的周围无声无息的转动。只要率意雕刻岩石便是一尊神像。猎人与猎物向着一个方向奔跑。经文与信徒竭力端正表情。跪拜得大腿弯曲若虬枝。跪拜的头颅若山峰沉稳。筒钦长鸣填充了空洞的瞳孔。长明灯续添乳黄色的酥油。喇嘛代替上天抚摸你的头顶。你的头顶上面是天，是空，是要一生仰望一生跪拜的寂寂无名。祈求五谷丰登，灾祸远去，子孙满堂。祈求住在天空之上的神赦免罪过，布施风雨于万物众生，让阳光的绳索困住漫无节制的藤蔓。
随着丹顶鹤的俯仰在田埂回顾妙不可言的炊烟，回顾鱼虾嬉戏的鱼塘，不再作形而上学玄学思索，不再剖开河蚌取走里面的珍珠。属于大地的还给大地，属于天空的还给天空。属于神灵的还给神灵。属于屠刀还给屠刀。李白登临涪城高塔与天语，子瞻出川浪迹华夏问青天。天高高几许，痴迷踏幽静。风雨无休行旅不止。残垣断壁又峥嵘。你与祖先生在一个场景，死在一个场景。天空深处是深渊，深渊之内是天空。一盏一盏的灯照亮了什么？黑暗存在吗？黎明究竟意味着什么？为什么丹顶鹤一低头就把我们的心弦狠狠撞击一下？残阳夕照的美让人忘记夜晚包裹了大地。夜，是神故意而为之的一道栅栏吗？是一个集体涌向床铺推进男女和谐的借口吗？一个让蛇鼠出洞鬼魂狂欢的舞台。是的，是黎明。这个代表与晦暗背道而驰的脑袋开窍了。有时黎明比夜更黑暗，更血腥，更荒芜，更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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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开花败，喧嚣寂静。流水潺潺，婉若游龙。一人一物降临世界轮回涅槃一次。你把刀剑溪水放在一个房间，把窗外的鸟鸣与胃的呻吟放在一个房间。个体的生存稍纵即逝，近乎无。从有盗有从空盗空的瞬息。房间看似空空荡荡，阳光进来后迅速划分光明黑暗的界限。界限不固定，时时游弋。花儿如何灿烂绽放便如何凄惨枯萎。坐标系上难以显示的轨迹与溪水变化中的形象几乎雷同。万事万物把集体行动与各自行动结合的天衣无缝。一只纽扣把两块布联在一起，遮住澎湃荡漾的胸脯，遮住布满伤口的肋部。二百余万年的沧桑巨变对于大陆板块的年龄不值一提。我们竭力从灰烬中寻找火种，从瞬息的变化中定格事件的形象。形象不存在，印刷书籍需要形象。需要以一瞬阐释恢弘空间时间，需要以近乎不存在的短暂人类历史阐释永恒造物永恒破坏的力量来自何方。没有方位，只有深渊。只有无底线的坠落。晕眩着爱是人类生存的唯一意义，也是最高哲学推理。只有无穷无尽的黑暗，无穷无尽的迷误，无穷无尽的祈求。光明是我们定义的。光明是物质还是神的眼屎不会有确切答案。神也是我们定义的。不是神需要我们，是我们需要神，需要码头，需要父亲母亲，需要开端结束，需要仰望跪拜。
一条地图册上的山脉是一条线。回到现实这条黑线内关山重重，类似和弦的山脊走着走着扭打在一起了，成为一种势力，一种高度，一种迷惘，一种礁石，一种瓦解。浩大的部分隐藏在眼睛看不见的内部。天空的高与大地的低最终融合在一起，二者握手言欢。蛮横的礁石与涌动的洋流搂抱着舞动。变成玻璃的岩石与变成陶瓷的黏土亲密交流。鸟儿把羽毛放在山岗放在泥淖洗濯晾晒。飞翔是在雾障中穿越岩缝探索。诗意中的皓月当空是你与月亮妥协后月光爬到你的身边。毫无腥膻味道的新疆内蒙羊肉是戈壁滩的砂砾跋涉到身边。
你闻到了醉人的荷香来自泥淖，你啃食了砂砾可以食用的部分。你若一个招魂者跳着傩舞向天地祈求，向万物发布命令。明天是是一个名词，是一个容器，是钟表上时针分针不停息的转动，是一场战争的纵深开展，是一道道堤坝土崩瓦解，是一缕缕炊烟飘向蓝天，是希望绝望的新一轮博弈，是光明黑暗的新形势融合。明天临近在近在眼前有似乎遥远得不存在。明天是一滩头顶的污水将要淹没头颅。你不计较黎明与黑夜谁取得了胜利。谁在明天走上讲台颁奖领奖。谁在河边垂下钓线。谁春风得意害人害己，谁割裂手腕告别尘寰。你知道看得见看不见的事物都在身边，太阳把一屡屡阳光放在舌尖上，给进入人的喉咙进入人的肺腑的泉水照亮道路。你我只有相信光明会获得胜利，即便光明本身就是宇宙假设的大骗局一斑一点。
天气预报把很多人的风雨无常人文感喟剥夺了。桥梁舟楫把人渡越千沟万壑浩渺大洋的艰险抹掉了。一棵果树的果实比叶子还多。地球上无道路全是道路。面目全非的罗非鱼真的长了翅膀。一日三省与一日去几次厕所精确到毫秒。大漠落日圆成为数字时代文旅宣传文案。水流进一个天坑从另一个天坑流出，身份从普通河水变成富含各种矿物质的天然矿泉。
局部拍摄导演说最能呈现全局局面。荒诞表演剪裁合适的表情与台词后解构了现实局面。几个土堆放上几根芦苇几只蚂蚁重现元代政治蒙昧场景。选择一朵怒放的花一朵枯萎的花暗示不同的境遇不同的族群。尚需镜头快闪慢掠水印铜印，似清晰而不能太清晰，似现实而疏离现实。距离太近，逼真的面孔上浮动的否定更生动。距离太远，歧义丛生的魅惑感油然而生。一个子宫诞生的孩子肤色不同。一棵果树可以嫁接多种树枝。这个世界很多人想获得导演的青睐，想做舞台上暧暧昧昧风情万种的情色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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戕残花草的人不问花期多长。水墨洇染到何时画家自有尺寸。你的言行举止与3500年前的先祖近乎一致。旷野的枯枯荣荣与2200年前差不多。一块墓碑一个姿势保持到现在。裸露的隐藏的根须日日夜夜向江河靠拢。刚刚降生的孩子内心藏满凄清的月光蟋蟀的叫声，甚至坟茔睥睨天下的刹那轻狂也从婴雏啼哭中传达出来。一个儿童失足落进池塘变成蛟龙。一个女人幽会后心花怒放的天地年轻。流走的泉水没流回来。河中央的桥墩欲火焚身。失去头颅的岩石带着失去四肢的房顶追逐黄昏。耕牛胃内除了青草还有放逐的骚客官员。
劳动是人世最圣洁的文明，但劳动难以收殓难以悼念难以质问，时日久了耕耘大地成为侵凌大地的勾当。一片花园原本是荒原的一部分。城镇荒废在所难免，藤蔓肆虐合乎天道，被芟除的植物重新回到熟悉的沟沟坎坎。一切保持原样，一切似乎又得到升华，安魂曲莫衷一是的低婉与高亢显得可笑且与事实不符。勒石的法律瑟瑟发抖于自身将遭受酷刑。鬼头鬼脑的蚯蚓从泥土中探出头来，庄重发誓没有参与野火率领狂风制造的系列惨案。宁折不屈的还有青铜，它们似乎比钢铁还有一副铮铮傲骨，它们甚至把保护文字的秘密告诉了蚯蚓。神说，青铜何以历经几千年而初衷不变，根源是一帮圣徒把伟大的使命秘密葬于此而无人知晓。
山川江河见证了这一切后变得熠熠发光。被一次次暴力运动栽赃陷害的伟大灵魂终于得到平反昭雪。血流成河的血腥罪行被大江大河的道道堤坝再现出来。你追问那些打着旗帜胁迫历史的罪人，为什么曲改曲解草木的自然精神？为什么把抚恤灾民修筑河堤的铜钱用在了铸造锁链修筑监牢上？为什么神见神爱人畜无害的麋鹿被连坐判决为逆流叛党？为什么发乎情两小无猜的爱情被生生拆散？为什么尸骸变成泥土还要掘坟扬尸？为什么兄弟俩的后人世代为仇并毫无人性追杀？为什么根须与泥土爱得难分难解非要无情把它们分开？为什么一代代把同一个僵尸偶像放在高于生存的高度？
象形、楔形、字母样式的辩解辩驳意义嬗变。其内其外其中浑然一体又各自为政，其内其外其中燃烧大火又囤积坚冰。熄灭的是向远方野蛮征服屠戮的瞩望。卦辞焦黄。风雨在途，等待你前去亲身体验亲自斥责。在堂在野是把离去来临当做祸福所倚所伏所抱。水能流到哪里去呢？大河河水转了一圈又回到儿时池塘。花期短暂是对一朵花而言，对于大地四季花儿绽放不绝如缕。对神而言，天天是花期天天是吉日忌日。你站在圆形轮盘上一圈圈轮回。你的衰老对于大地而言只是一朵花枯萎。你的孩子是另一朵刚刚开放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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潜龙在渊。一道道闪电进入大地内部，化为春天的滋生力量、夏季的腐败势力。一场南风让无限生机浸染小桥流水江南，一场北风让枯叶飘零横扫大漠北国北。莫衷一是的鸟类北归南迁，记录在案。某年某月某日某时分天呈异象，婉若游龙队伍上山下乡劳动，婉若游龙野草铺天盖地生长，婉若游龙野火铺天盖地燃燃。一个人站在陆海边缘豁然开朗面对天地。一泓秋水深处一泓春水深处一杯茶水深处婉若游龙自内而外翻滚。壁虎吞噬了房屋内的蚊虫与黑暗。案几之上的家谱与先祖遗照苍白无力。无光泽的死亡之象瞻仰一眼后怕不已。真实生存的背景太恐怖。且睡去，与可恶教派可恶势力可恶念头可恶之地作物理性切割。闭不上眼。闭上眼无路可走。睁开眼之后更是无路可走。你不是我的亲人谁是我的亲人。一间间房子坐满了领袖与士兵，一代代密谋暴动，一代代密谋媾和，擦拭刀枪，研读经书，点烟香烟，向天地作揖，向天地示威，长太息遛狗放鸟玩女人，赏花画画训示签约电报，自裁自省自废武功自我完成------一道道门内静寂无声似一层层岩石堆积又似乎淤积的岩浆挣脱了牢笼。
长长的街道自我颤动，自我飞升，婉若游龙，宛若蜈蚣。把你屁股下面的椅子也带了上去。拴马桩在哪里？让想靠岸的船靠岸。让功名利禄之徒徒劳无功。一匹匹马腾空而去，一艘艘巨轮从天空垂直砸下来。港口是哲学层面形而上学的符号。地面之上现实秩序如常。地面之下的亿万条根须默默生默默死。龙形窑内摆放栩栩如生的泥塑与散发香味的木料。一番敬天祭神仪式后庄严点火。岁月静好，风景宜人，前景可期，游鱼嬉戏。奇迹在光天化日下终于发生。一群泥塑木雕的凡胎化为价值连城青瓷。之后岁月如殇，万民流离，漫天大网遮天蔽日。秋天的所有方向所有角落进入残局。合法非法摊贩一概惨遭取缔。漏网之鱼只能作为种子进入泥土避难避祸，只能化作根茎延续黑暗内的卓绝探索。之后举酒悲秋赞秋，缅怀关关雎鸠少年岁月啁啾，欲做了断却藕断丝连。殊不知地上地下无分隔。根须装神弄鬼。钢铁锁链如何锁得住流水明月。坟茔之上鬼神举杯庆贺天下大同。
全是潜龙全无用。全是深渊全悬空。你的多重面孔多重性格自己看不到，毋须遁术加持寸步难行。一条山脉怀抱千山万水落难人间护苍生，一条山脉携带草木易逝悲壮跋涉迎峥嵘。一扇墓门透露出死亡核心之地的沸腾喧嚣。一扇墓门透露出屈鬼冤魂的无望惶恐。
这个时刻你还相信自己的眼睛吗？你还未没来及迎接黎明送别黄昏已变成耄耋老者。你还未为大业未成而抱憾终生吗？醒来吧，只有神有数不清的眼睛看到所有角落的所有伎俩。只有神的胸怀能够容纳古今中外上下八方的丝缕异动。你是龙形窑烧制好的没有内心生活的瓷器。视野内的山山水水比你感触的美多了深刻多了。你认识不到自己是一条潜龙在渊。你看不到身边的人是条条潜龙在渊。一朵花你只是看作了一朵花。但你不是你，花不是花，你为何执执念念伟大崇高微渺卑劣的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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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原在头顶。高原没有翅膀却日夜飞翔。大河，神山，圣湖，冰川，大雨，虹霓，源头，喇嘛，寺院，经幡，转经，出家，施舍，螺号，牛羊，财狼，虫草------无人之地的圣洁。无翅膀的悬空。高原！高原！高原！终于从弥漫经文的村庄中甄别出转世的灵童。太阳看似漂浮其上，其实日夜以光明压迫头颅。
悬崖而立的山羊望着覆盖大地的青草捶足顿胸。欲悬梁自尽而梁何在。天然气合成的衣服捆住四肢。高原只能仰望。高原并不是一座宫殿坐在人类生存之上，不是一堆黄金一堆砂石一堆经书一堆高僧悬空而立。高原是飞龙背上天空的一块岩石。其上无水无土而人烟繁盛。有的雪花挂在冰川，有的雪花在铁炉旁打铁。有的罪犯教授如何把荷花哄得心花怒放的课程。沙尘暴一再告诉牛羊未来将进入水草丰美之境。骷髅有时把恶雕盘旋当做飞龙在天。一团雾霭让数不胜数的生灵对未来惶恐不安。
哪里才是高原？哪种建筑格式才能让神端坐宣讲？哪片雪花陷于雪莲内心而不融化？哪个村庄的孩子轮回了万劫后终于熠熠发光？哪个瞳孔中流出的泪水拯救了发烧的根茎？哪个转经筒中的空空收容了无处藏身的大风？俯首阖目是虔诚的仰望。一株大树的根须带领源泉走遍世界。即便考古学家把大地的腹部全部掘开，也有永恒的秘密不见天日。打破一只葫芦是把神的一只眼睛啄瞎了，是把一撮泥土从一个容器转移到了另一个容器。神说这种行为加剧了人畜的饥饿。
草木一秋不是人生一世。大地是永恒的，太阳是永恒的。一千万年后的子子孙孙飞龙在天。一亿年后的恒星谁能看到它位移几许。高原是你目之所及的水土，不在远方。高原就是所有鸟儿选择落脚的地方。由于你一生在高原上休养生息，感觉不到它的非理性漂浮颠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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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春花让一个季节结束让一个季节开端。遇难者的影子埋在雪下尸骸暴晒阳光之下。说往昔说过的话，做往昔做过的动作。墙壁缝隙隐隐约约扩大。冬天鸟儿的鸣叫比春天明彻。冰凌从屋檐垂落进被窝。被人践踏贴地而生的野草匍匐大地胸口。冬天的寒冷与冰雪没伤害到它，牛羊没啃噬到它，这是你在冬日发现的大秘密。你仿佛明白了神偏爱何物便让何物卑微的道理。
河对岸的树林似乎更加消瘦了。日历几乎全部撕掉的时候便宣布春天来临。冷不是冬天的涵义。地窖内的土豆早已长出新芽。竹鼠一个冬天在地下默默咀嚼嫩嫩的竹根。惊艳世界的春花从深秋便在大地内部集结。睡眼惺忪的种子与根茎达成共识，劳动好，开花好，枯萎好，缔结果实好。总之，在天地间生长好。
但春暖花开的暴虐堪比猛兽。一些种子会被春雨浸得腐烂。沼泽会溺毙捕猎蝴蝶的大盗。铁轨会碾断嗜好美食美酒的脖颈。活着才可以遇到神，活着才可以实现让人民幸福的夙愿。生生不息是哲学概念。冰雪消融让江河遍野。亿万人的生生死死没有增减大地的厚度。一场场大火把草草木木的灵与肉带到天国。宴席、孩子、花朵、珍珠、粮食、酒浆、黄金------从土到土，从寒冷到寒冷，从黑暗到黑暗，从明晰到混沌，是不是全装进了酒瓶？是不是所有时代的秘密被几张羊皮纸全囚禁起来？
寻找？直到生命结束还在寻找。在大海边又滋生了深入大海的愿望。音乐会上那么多乐器齐鸣，那么多音乐家同时演奏，那么多听得懂的耳朵共处一室，那么多压在山脉心底的情感从地缝吐露出来。
引导？那扇晚上亮着灯的窗户引导了浪子的脚步。迷迷蒙蒙的窗纸制造的氛围成为夜内强大的诱惑。里面的人如何天生丽质？里面的人会不会对着洁净镜面梳妆？里面的人为何不走出家门寻找让自己痴迷的窗子？里面的人在一个房间里穿越一个夜晚会不会孤独？里面的人是不是已感觉到身处大陆大洋中央？房子内房子外的事物都会游泳，水陆两栖。窗外的人是另一尾鱼，另一只鸟，另一匹骏马，另一只鬣狗。
飞翔？树木内心寄居的炊烟一旦遇到山村茅屋便袅袅娜娜升腾。这是挖掘现实场景背后文化现象的考古，也是草草木木释放内心情感的一种途径。飞翔的结局是，满屋的书籍日日夜夜围着你跳舞、自刎、结婚、上路。长了翅膀的迎春花来到你面前，说开不开是它的事情，开放是向天空的深处坠落，开放是向死亡提交了申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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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应大河，誓师出征。面似完整，肝胆已碎。剑指对岸，砍杀花苞。千年不遇大雨荼毒沟沟壑壑。迁徙的鸟兽充当信使。云雾左右摇摆，日月明明暗暗。列车在既定路线上来来回回。列车上的每一个人心猿意马，怀揣刀剑走天涯。去年的大雨现在终于泛滥。一段枯木凌空站了几年姿势不变。
闭眼看到了很多不应看到的事物。睁眼处处皆风景遂心愿。各种地貌凝聚成天地作合形状。一条条大河任意扩张收缩。枝头的苹果或甘甜或酸涩。旷野秋深空空荡荡。一条死鱼在干涸河床召集一群蚂蚁聚餐。你把耳朵贴在地面上听听泥土内谁在说话。草垛后面的影子如一件披风挂在村庄肩膀上。一只陶罐装满了窑洞的黑暗勾当。一本书你看了又看还是陌生如初。
旷野上全是美好的不能再美好的事物。只有怀着欣赏的心情驻足、瞩望或者走过。你知道自己也是美好的不能再美好的骷髅。沉没入水的鹅卵石闭上眼睛与水打成一片。突兀屹立的城堡在沙漠中心与沙尘暴豪放狂歌。雪崩之后的山谷孕育大河。马是运动着美站立着美想象着更美的事物。一闪而逝的流星被坠落的快乐吞噬。你坐在家里想象旷野上的事情，不明白萤火虫为何不把微弱的光明举在头顶，而是挂在臀部。你不明白一些花开得不明不白，枯萎的也不明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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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抱着，互相抱着慰藉。血肉之躯组成山脉阻挡寒潮南下，一腔热血冲积出土壤肥沃的三角洲。组成寺庙，让雕刻成形的偶像集中陈列，以浩大的精神重量压低天空，让经文导引根须在岩石内拓展。组成褶皱岩层，容纳天然气煤炭，容纳残匪流寇，容纳被时间遗忘被自我遗忘出身的史前物种。毋须裁剪青春时期拍摄的生活底片，那时的美好让每一张形象只有美好没有疵瑕。阳光内翩翩跹跹的蝴蝶摄人魂魄。杨柳的细腰与河湾的臀部与你距离刚刚好。
天堂？这个世界原本就是天堂。吐露芬芳的花朵绽放在你眼前。天火地火挚爱冰雪。天空低垂得与屋檐成为一体。屋内的人走出大门便走进了天堂。制作成标本的鸟儿保持飞翔姿态。萨满沙哑的嘶吼把老虎从岩石中召唤出来，经文中的奥义纷纷在沟壑说法。对你你身处高原身处谷坳神不置可否。一群大雁飞着飞着飞进岩石了。一条大河流着流着流到天空去了。一朵花开着开着开到祭坛上去了。一匹马跑着跑着跑到草原上去了。
万物都是龙的化身，都在压低分贝呐喊，直至人类的耳膜听不到了。逃进无人区的罪犯至死没有逃出监狱。先知们被信徒从高台上拖下来斩首示众。民众拥戴这一朵花坐上王位，抛弃另一朵花于泥淖深渊。大戏永远刚刚拉开帷幕。除了踏不进同一条河流之外，又找不到两片味道完全雷同的茶叶。晶莹剔透的钟乳石原来是一堆大火。被一滴滴归心似箭的水小心翼翼凝结起来。山脉缝隙将火的热烈完全以岩石的冷静呈现出来。火最初是流动的，现在是站立的。如今火与水相生而不相克，与金木水土更是明里暗里勾结。天下看似包罗万象瞬息万变，其实是火在唱独角戏，常常是一人扮演了多个角色。
万物高于黎明。岩石在黑暗内瓦解密室。钟表背负着大地一圈圈转动。你穿过云雾的缝隙前来，傥荡而从容。野鸭子怀着对一滩河水的信任隐没其中浮游其上。春天在河之阳拿着尺子丈量河水。未死的枝柯获得与新鲜花朵相遇的机遇。语言自始至终是风雨的表达，有时伤害草木，有时伤害少年，有时深入泥土根部死缠烂打。旷野中徘徊的人把悬空的胃当做一口大锅，把沉入水底的尸骸当做避世者。画出，神存在。留白，神躲藏起来。
黎明之上黎明之下全是大火。课堂里书本上吐着火舌。肚皮舞女郎从眉眼面部颈部胸部腰部腿部脚部全是大火。领袖身后的皮箱内装着大火。一块钢铁原本坚不可摧，如今变成可以任意折叠的折页。沙漠之上矗立的摩天大楼的根基达到了岩石层。水负隅顽抗到何时才彻底降服于钟表的骚扰。桑基鱼塘的生产方式让烟雨江南娇小昳丽。水转来转去土转来转去都围绕胃这个哲学中心思想。
消化，是人类沧桑雄浑的史诗。消化，是把山脉抬进天空的劳动。消，瞬息逝去。化，无我之境。消，洪流变成溪流。化，高粱变成大曲。消化是成就，是道路。消化是生理，是运动。全悬空，全自燃。透明的旗袍中你的体毛毫发毕现。镜子黑的看不见镜子了。钢铁恨不得把自己炼成一锅阴阳汁液。刚刚流进胃的龙井茶思念杭州山水氤氲。残破的玉马跑了一生还没有跑出我的书桌。满目疮痍，空虚中挣扎，大火之上大陆板块互相挤压成地理书内的现实地貌。柳絮与修女浮在水面上修行。鸬鹚把一条条黎明囫囵吞下，由此让一条河流从源头到入海口的行程充满黑暗与浑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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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沉入芦苇丛。地平线一点点退却，远方的繁杂事物一点点沉入黑暗。很多人习以为常遮遮掩掩，对乌云压顶的变化不为所动。一队队人马消逝在秋天的蒿草丛中。无数的村庄城镇渐渐面目朦胧。黄昏时刻是蜡烛静静等待被火柴撩拨起冲天欲火的伟大时刻。迟暮的老人困倦得如雄浑远山一样沉重。棺椁下葬墓穴，几铲土便把一个人的一生掩盖得严丝合缝。一丛丛杂草下面的尸骸正在腐烂。对着芦苇丛中的夕阳暗暗憎恨的人发誓要把黑夜砸出内伤。对着芦苇丛中的夕阳屈膝跪拜的人感恩安安生生走过了一生。只有黄昏时刻的含混融汇让人神鬼魂引起共情。迟暮者抵达了目的地。青年人很快鼠窃狗偷了。池塘的青蛙溪流的大鲵头顶开始长草。粮囤内的温度急剧上升。猫头鹰的爪子时而展开时而合拢，充分显示了捕猎前夕的内心波动。倒挂的蝙蝠开始畅想爪子蜷缩着飞行的情境。
夜宴的宾客围拢桌前。夕阳沉入芦苇根部便上菜。芦苇丛中的蛇鼠踏着豪华宴会的音乐节拍狂欢。无风的蛛网却微微颤动。陷阱空前宁静，根根削尖的树枝口吐白沫。大河在河湾处呈现出花团锦簇的面孔。在黄昏时刻急剧破碎急促成形的晚霞表情没有一秒的雷同。煤炭内的愤怒将在一盏盏路灯内以光明形式发泄出来。玩累的孩子们陆续回家了。广场上多了些白天工作不努力的成年人。穿过芦苇丛缝隙来到你面前的夕阳显得拘谨而羞怯。这不是光亮亮度深入浅出的问题，而是谁进一步谁退一步的问题，而是在接下来的进程中谁挥舞旗帜谁执行命令的大是大非问题。从神山流下的河水流进黑夜了。荷花在默默欣赏自我况味自身的美与芬芳。有的牛羊走进了圈舍咀嚼饲料，有的牛羊走进铁锅成为了美食。潮来潮去，礁石缝隙的螃蟹此时此刻终于张牙舞爪。
“咔嚓”一声过后，夕阳沉入芦苇丛成为一张图片，照亮了书页内斑斑点点的文字。这些文字禀性幽暗晦涩，日日念想在阳光下酣畅淋漓的燃烧，日日念想若炳炳利剑刺破事物外壳，以身心的彻底袒露阐释光怪陆离世界的浅薄与赜奥。骨头缝的肉筋该松弛的松弛了，该紧绷的更加紧绷了。令人厌恶的摄影家留下夕阳沉入芦苇的底片，夹在书页中，装裱在镜框中，让人类黎明时刻的血脉喷张显得粗俗不堪，让人类夜晚的暴戾行径显得谋划草率，让人类垂垂老矣依然沉浸在青春躁动年代。树与树近在咫尺，石与石惺惺相惜。夕阳在芦苇丛中如一个醉汉快要倒下去了。钢铁列车无腿而跑遍天南海北。射电雷达无眼却能看清沟沟壑壑的风吹草动。你对着这张照片重新演绎一遍白天的角色。面对山山水水沉入黄昏，你不悲伤也要作出一副悲痛欲绝的样子。那是旧日时光，那是神允诺的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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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裂自大河中央开端，向两岸扩展。从冰川的涓涓细流开始，到入海口的巨口吞噬了人间冷暖。水借助冬天的阴暗势力封住大河河面。水借助春天的光明势力摧毁大河冰凌带来的瓶颈。清脆的撕裂声蕴含意蕴深长的的怒吼。山脉也是如此的表达的。几万里的庞大躯体不能仅仅观赏一岭一坳的精彩。尚未深入的天坑深处也发出类似含含糊糊意蕴深长的回响。濒临死亡的老者胸腔也空前发出天地撞击器官打架的和音。人类的耳郭盛不下一滴滴的大河河水，也盛不下从源头向结束飞奔的巨龙的怒吼。一块块岩石如煤炭一样自燃。一个个花苞如云团一样自我炸裂。从一个神龛发轫的伟大事业如今自成体系，它们的根须已深入大陆地表大洋核心。
龙吟？
是的。只有死亡过获得再生的耳朵才能倾听。太阳源源不尽的光芒走进茶叶，茶叶借助一杯开水进入人类的肺腑。自我照亮！自我扬升！细细倾听飞龙在天的嘶吼，细细倾听婉若游龙的风声雨声，细细倾听巨龙在渊似睡非睡的喘息。是的，只有与大地融为一体与大地同频共振才能与岁月一道起起伏伏，才能从睡眠的深渊发出振聋发聩的龙吟，才能透过鸟儿灿烂的鸣啭体会冰雪消融的地母快乐。有时山脉也会悲哀的哭泣。有时金矿铜矿煤矿也会近乎裸体的舞蹈。有时一只大雁把一个时代的呻吟背负肩上南北迁徙。有时一个洞窟内的一位高僧把几十亿人的出路浓缩为几句偈子。
龙吟！
是的，只有生存过多次的骨头才能走遍千山万水，才能跌入万丈深渊而不骨折。水以一往情深几十亿年的情愫上天入地而痴心不改。光以瞬息抵达的速度在莽莽无尽的宇宙无望驰骋。听，冰封的大河已经裂纹，将要以雷暴的暴戾炸裂。听，每一个花苞内部都传来排江倒海的擂鼓，将要以春天的繁荣向天空汇报。阴森墓地的根须已经苏醒，死亡孕育的生机将郁郁葱葱。青海湖——巨龙的眼睛，瞳孔微闪向冈仁波齐神山。这个春天注定是八十五亿人伟大劫难的伟大再生。醒来吧，神山！醒来吧，大河！醒来吧，神鸟！醒来吧，根须！龙已醒来，朝圣时刻已到来，我们共同上路吧！让我们把眼睛耳朵摘下来放在高处，龙将以宏大微渺事件的细节诉说现实背景的错综繁杂，将以点点滴滴的露珠虹霓透视神的灵魂生动。你要仰望！你要倾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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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春。处在一个界定开端的时刻。雨水是催情物。站立的雨水立体而性感。隐忍了一个冬天的根须与种子抱着一腔大火与雨水扭打。南来北去的风让岩石萌芽，开花。万事万物以闲散不屑的眼神望着你。根须悬空深入神的腹部。失去影子的鸟把夜的黑若一粒粒米啄进胃里。黑是眼睛中央沉陷阳光的瞳孔。你感触到的风吹草动是肃穆历史的先兆。光凝结成一本本典籍一袋袋粮食堆进仓库。乌云之上的大手透过云雾掏空山脉肋骨间的源泉。
破土而出的植株是神的高亢的赞歌，或沉闷的诅咒。无寂静之地，受伤的是耳膜。目光交织成的网让经过生存地带者插翅难逃。不是看见，是感知。世界原本是组织细密的恢弘结构，人看到的是支离破碎的景象。由于世界恢弘得无穷无尽，轮廓画不出，彼此之间的细致勾连看不清。一盘大棋看不见谁与谁对弈，看不见棋子与棋子的距离。万里山脉身后的疏朗灰线是朝圣的唯一线索。所为何事？所言何物？萌芽是泥土吞噬泥土，还是流水拯救流水？化为光的火一定涉案其中。记录成册堆积成山的档案只是残余灰烬的一部分。看不见隐藏在灰烬内的大火。看不见高高矗立的旗杆自内向外瓦解。看不见道路是一条条虚拟的并不存在的线条。
踏着万物头颅前行。一群群牛羊啃噬原野，一代代野草罹难的血债谁来偿还。活着？死了？谁来裁定你是活着还是死了？踏着泥土有罪，隐身泥土有罪，悬空沉浮有罪。神望着人世一言不发，只是电闪雷鸣之后遍地残枝败叶，监狱的高墙坍塌了，牌坊的雕刻破碎了，宗祠内列祖列宗的家谱灰飞烟灭。
立春。蛰伏的动物植物得到苏醒的命令。冰雪以自身消融换来人间繁荣。茫茫太平洋似口沸腾的大锅巨浪滔天。岩石长出翅膀泰然自若飞行。旷古悬案有了铁证？从天气阴晴变化的蛛丝马迹推理棋局局势，推理博弈者的心理变化与表情。坟茔之上盘旋的大鸟嘎嘎召唤沿沼泽而生的水草河蚌。污秽的快乐死亡的快乐只有在立春之后用这种方式实现。内心澄澈的玉石嗜好混迹于砂石，枯枝显得蛮横而不自量力。无高度，有抵达。有雕琢，无完美。有生存，无死亡。从萌芽到枯黄是道路。既然草木荣枯无始无终，道路的湮灭建筑也就无始无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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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雪在屋顶流着泪水。父母的坟地在旷野等待了一年。满地的鸟，满地的树，满地的麦苗推开累累头颅破土而出。粮仓空空，一代代收获的粮食不知去了哪里。去年枯萎的花在大地上狼狈不堪。大鱼小鱼对河水与天空张开口。
一片片枯叶与诗人在悬崖眺望。万事万物浮在水上，浮在空中。果实状如人形。河流状如根须。炊烟将传统习俗与现实潮流融汇得天衣无缝。一个河谷千秋万代的纷纭历史是几千个铅字趴在芦苇叶上，是一个人从一张温床到另一张温床，是女人与蔬菜在床铺上油锅内舒展腰肢，是男人与牛羊时时刻刻进食却世世代代饥饿。在这块大地上，花朵果实全是食物，全长着一副副吞天吞地饕餮的胃，全是见色起意的绿林头领。生存的内涵是一道美味端上床铺餐桌。谁是客人，谁是主人。谁是新郎，谁是新娘。谁是荒郊野岭柴门边恶狠狠生长的健康牛蒡。谁率先举箸对世界这道秀色可餐大菜下手打开沉默局面。谁从生到死不说一句话却让全世界膜拜仰望。
至高无上的至卑至贱的至洁无暇的事物属于你而又背离你。你置身其中又游离其外。春天的河岸与秋天的河岸是两种形势，两种血肉，两种文字，两种美人。你与你的眼睛在履行胃的使命，感知在大地上穿越刀枪剑雨亿万匹烈马之前的爆裂与之后的岑寂。屠戮与耕种是两种形势，隶属春天秋天的安排与机构。而残雪，化为一滴滴冰水的过程中即冷静又热烈，又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给自己开脱：参与其中并不戴上镣铐为时局奴役，背时而行但又背负人类的福祉踽踽前行。将生死当做与神兑换盐兑换对话的契机，以一己之牺牲服务于苍生的幸福。将信仰与制度建筑在沙滩之上，施以炮烙之刑后被春风秋风次第抱在胸口揉搓。
摇摇晃晃的枝头一只只鸟巢托举着一枚枚鸟卵。一枚卵内一个世界——含有翅膀含有飞行的世界，含有毋须探路而能找到一万里外家园伟大迁徙的世界。岩石内部各种金属与泉水混杂，火与冰在眼睛看不到的水土举行婚礼。大山流出光明而浑浊的岁月，邻水而立的老人胸中全是道德。三千年前布下的陷阱与拦河巨网依然等待着我们。
万物皆是囚犯，皆是胜利者，皆在纸张上撰写辉煌的种族史诗。圈养的鸡鸭鹅狗不仅作为食物作为玩物，更作为午夜导引盲目灵魂的向导出现。钢铁长出了翅膀，一间书房内莺歌燕舞中夹杂鬼哭狼嚎。精神病院与宠物医院遍布全球。嗑药后舞蹈，尽褪衣饰，赤身裸体的尘埃与赤身裸体的大风公开结盟。主义与主义信仰与信仰兵戈相见。全是为了自己销魂一刻的哲学演讲。全是把流言蜚语的谣诼塑造成理论体系。全是把一己之欲望凌驾于理性之上的非理性本能。挥霍粮食，挥霍传说，挥霍信任，挥霍天时，挥霍冰雪，挥霍大火，挥霍从古至今积累的史诗传说。一盘猪耳朵与一瓶老白干联手制造骇人听闻的车祸。比雪还白的极昼杀死极夜。男人女人都不想结婚生子。东海海岸一次次赤潮。南极的鳞虾满足不了粮食缺口。西伯利亚的冻土解冻会释放亿万前的幽灵。神说，龙年应想想如何与龙共处共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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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下来，一本正经面对即将到来的春天。手指敲击键盘打出的诗句与春天有何关系。窗外正在萌芽的迎春与我内心蓬勃生长的意念有何关系。人类习惯把自己从整体中隔离出来，但是跳跃出水面的鱼转瞬跌落入大河中，漫天雾霾遮蔽了一个大陆终将碧空如洗。河水日夜奔流。山川年年枯荣。闺房对着春天敞开窗口。小伙躲在姑娘走过的路口。每一个秋天都有无数根茎躲过挖掘的锄头。餐桌上人们一边欢歌笑语举杯庆祝一边坐立不安如骨在喉。一个人登上山巅对万里山脉不屑一顾。一个人渡过大河对身后沼泽诡异一笑。最伟大的变革是残雪斑斑而迎春花尚未开放的这段日子。怀春的不止少女，作恶的不止奸佞。心如古井的僧人穿上浆洗得干干净净的僧服。喜鹊的聒噪与乌鸦的聒噪是两种旋律。不是坟茔围拢坟茔，是村庄围困坟茔。
渲染过度的墙上标语开始剥蚀。多情的野草眷恋流逝的冬天，思考西伯利亚寒潮祸害世界的阳谋阴谋。人类需要春天的萌芽鼓舞信心，如果春天不能按照主义理念编排台词，人类常常把春天与桀骜不驯的洪水捆绑起来一起审判。如果秋天不能按照集体意志安排角色，人类常常遗弃辛辛苦苦建设的家园而无家可归。
龙，我们只能仰望不能俯瞰只能接受不能拒绝！其实我们日日走在龙脊之上.一想到龙吟无数条巨龙便从你的心里呼啸而出，向浩渺无边的宇宙狂奔。你常常惊愕自身体内为何臧龙卧虎，却混迹芸芸，毫发无伤。大地上无处不在的蜿蜒曲折图案无法不让人联想到龙。一缕烟雾一条麻绳让人想到一种活着在历史书内盘踞在东方图腾柱之上的动物。蛰伏抑或凌空，普施甘霖还是暴怒吐火，人民仰望它爱戴它惧怕他。神说秋天哀鸿遍野之际龙已把龙种播撒于地。你清楚看到了蜡烛是一个个黎明悲壮的殉葬者。你清楚看到了一条条巨龙化作光明照亮山川江河的辉煌。你清楚感到了亿万条龙从疼痛欲裂的骨缝间从一座座废弃的烟囱中上天入海。你清楚看到了一条条巨龙化身为人融入人群一条条龙化身泉水无声消弭于原野。

十章.胆大妄为，无法无天（亦名《赋》）
1（祈）
所有春天的小雨下进我的瞳孔
所有春天的大河流进我的心脏
所有的雪下进心里消融心里
所有的花开在心里枯槁心里
布置祭坛 让让众神归位
大地扬起的尘灰终会坠落大地
孕育草木或被雨水冲进沟渠
尸骸鲜花会手牵手在春天舞蹈
根须于悬崖峭壁等待雨水
等待雨天撑伞的攀登者
蛀蚀空空的树皮还在萌芽花叶
被金属管从四个方向支撑起来
一场大风让砂石漫步天空
一场大火让建筑毁于一旦
鸟儿生长翅膀原来是为了逃遁
湖泊干涸之前曾经浪潮汹涌
一块云在这里反反复复下雨
一条鱼终究没有逃脱捕捞
最后的表演是游上豪华的餐桌
与素不相识的鸡鸭组成中餐主菜
这是人间烛光晚餐的丰富细节
神说孕育万物的阳光无道德之惑
因此我发誓下一辈子脱胎做牛羊
发誓啃光春天所有山坡的野草
若无其事低下头偷窥裙内春光
吞吞吐吐是蚯蚓的生存方式
花儿零落是神祭祀的凄美仪仗
枯槁的树干做了肉虫的温床
孱弱的鸟雀背负雾霭扑打太阳
枝繁叶茂的春之美驱赶冬之萧瑟
淅淅沥沥的小雨实在沁人心脾
微波荡漾的水洼浮动奶质月光
欣欣向荣的大地野草遍地滋长
所有的悲伤与幸福皆成昔日黄花
所有的山脉与树冠化身风雨鞍辔
所有的绳索与牢房等待拘禁囚犯
所有的庄严与荒唐肆意自我标榜
大河裹挟着万物尸骸扑向远方
魏巍墓碑无心无肺却眉宇沧桑
掩埋万年一朝面世泄露天机地谋
朝生暮死万世表彰来来去去思量
捕捉不住待价而沽至今丛林主张
灰飞烟灭遍布烟花巷生死甚茫茫
美酒美人断送大好河山摧毁庙堂？
天罗地网收容魑魅魍魉人神愤怒？
寻常日子路途漫长丝丝缕缕惆怅
亢奋如虎残败如殇轰轰烈烈张扬
凄风苦雨冬冷夏热摇摇晃晃路上
如煎如熬生不如死滔滔浊浪诽谤
劈山雕佛掘地探泉裁剪绸缎嫁爱女
蝇营狗苟兢兢业业屋檐下摆战场
蚯蚓长出苍鹰翅膀苍鹰打入岩层牢房
栀子花的芬芳于洁白纸张上久久萦绕
你赤身潜入泥塘与莲藕一道固守
让围困河水的堤坝成为鱼虾的屏障
2（坠）
自甘坠落的是雨水是枝头的果实
是疲倦的苍鹰脚踏巅峰巨石
是枯枝败叶对随波逐流的厌恶
是眼角的泪水顺着脸颊蜿蜒
是划破穹空凄美流星的最后辉煌
是悬崖峭壁绝望者纵身一跃的惨剧
是风承受不了尘埃飞翔欲望的梦想破灭
是桥墩被洪水掏空大桥桥面的摇摇晃晃
是满世界流浪的漂泊者一张床上的睡眠
是篡逆者阴谋败露后穷凶极恶的滥杀无辜
是树枝上结网的蜘蛛垂涎地面虫蚁的贪婪
是庐山瀑布飞流直下三千尺的豪放吟咏
是滑雪运动员笑傲阿尔匹斯山滑雪场
是三级运载火箭完成使命的坠落轨迹
是风中屹立千年破败古堡的轰然坍塌
是得过且过者过一日少一日的吃喝拉撒
是被遗忘仓库一隅货物的自我腐朽
是秋日大地上沉溺于交配的亿万蝗虫
是飞机失事几百人罹难几百个家庭的哀伤
是饥饿的巨蛇吞噬自己尾部的疼痛与快感
是助纣为虐为虎作伥谋士的无底线疯狂
是白雪公主白马王子为爱情殒命的悲剧
是通天塔尖古堡墙壁剥蚀的簌簌而落
是拦河巨坝溃烂后的河水泛滥千里
是身心枯槁而竭力满面春风的苦苦支撑
是深秋大地上秋虫恢弘而绝望的悲鸣
是酒色之徒甘愿被酒色吞噬的忘我沉溺
是古今草木从萌芽到衰败的漫长道路
是神灵俯瞰人间无可奈何的长久叹息
3（悲）
走不完的路下不完的雨
长不完的野草烧不尽的野火
一道道大门紧闭一座座巅峰高耸
一条条大河流浪一座座墓碑无言
根须纵横人世汹涌
看不见日月看不见影子
心如何安静下来？

你的眼睛我的眼睛看到了什么？
对这个内涵丰富得让神灵
难以招架的世界你能描述多少
一幅赵孟頫的山水画？
一本薄薄的道德经?
释迦牟尼清心寡欲的布道？
羊皮卷上弥漫仇恨厮杀剪除的新旧约定？

在阳光下思考永恒的事情显得过于空泛
不如盯着一条小河
与其中的野鸭无语而含情脉脉地传情
不如耐心等待一位退休老者
垂钓的鱼竿猛然下沉
不如打开一本书
与浅浅河水散漫云片一起阅读
不如阖上眼睛悼念
逝世的我再也见不到的父亲
不如把一条大河想象成美酒漫溢
满足自己一生卑微的醉意

在大地上走来走去 家在何处？
仓廪府库贮存的金银粮草
都靡费于冠冕堂皇的用途
一把旷世罕见的宝刀传至你的手中
不知残杀了多少无辜生命？
举世噤若寒蝉
一条铁链横亘黄昏的天空
整个太平洋的鱼虾适应了惊涛骇浪撞击
与吞吐充满核废料海水的环境
那个时代不是饮鸩止渴
那个时代不是睥睨晓风残月
4（找）
找到春天,找到水,找到睡莲
找到精神惬意的晨曦傍晚
白色的睡莲花浮在水上.你浮在空中
鱼,困在一滴水中
无论这滴水浩瀚如太平洋

你在河岸徘徊,无视浅吟低唱野虫
不喜欢红色的睡莲花
不与吞吐淤泥的河蚌说话
其实淤泥内部
被河蚌孕育的珍珠照耀得光辉灿烂
红色睡莲花浮荡在很多人春梦中

你真的体会不到浅吟低唱野虫的快乐
你体会不到困在水中的鱼多么依赖水
你体会不到一只萤火虫的微光
曾经让多少代人苦苦追寻
你体会不到呈现你面前的一条道路
被野草湮没了多少次
你体会不到一枚朴素的汉字
在古代砍杀了多少人的头颅
你体会不到为何一代代的人
沉溺于醉意不愿醒来
一丛丛的草木看似完全溃败
却又以想象不到的方式卷土重来
你体会不到一列纵横万里的山脉深处
演绎了多少难以见天日不忍面对的悲剧
你体会不到一个悲伤的失恋者
对着星星月亮从黄昏到黎明
走过了如何艰险的峡谷
你体会不到正在大地上腐烂的尸骸
让神灵如何翻江倒海的恸哭

找到春天,找到水,找到睡莲
找到精神惬意的晨曦或者傍晚
找到鱼,找到渔网,找到渔船
找到正在为人类工作功能强大的电脑
告诉它们一滴水容纳了你的幸福
5（树）
你不动,星星只能围着你旋转
远方的人跨过大江大河来看你

人们认为你是一株普普通通的树
看到枝枝叶叶没有看到根须

长达几万里日夜寻找源泉的根须
遭遇顽石啮齿类动物毫不气馁的根须

你从不躲避烈日爆嗮雷暴击打
一个姿势一站就是一生。你是好人

从诞生之日直到脚下即家园即墓地
从诞生之日便决定与世界和谐相处

鸟儿在你身上修筑孵育儿女的鸟巢
虫蚁把你当做对话天空的通天塔

苍蝇围着你聒噪苍鹰踏着你翱翔
花果被人类与动物蹂躏成泥

枝干被刀劈斧砍被猴子当做跷跷板
枝干成为神殿廊柱顶填进灶膛生火

你一生呈现柔顺得弱不经风的样子
不辩驳，不炫耀，不冷漠，不拒绝
6（生）
强大的是腐败的力量，没有草木可长生不老
强大的是新生的力量，漫漫荒芜被花朵驱逐
神把腐败病菌从天国背到人间，无情褫杀万物
神以神性力量让荒原变成家园，人间美如图画

万物静静等待神性砍杀，静静等待神性孕育
泥淖内荷花一言不发，默默优美，与淤泥亲昵
万物向天国一点点靠近，直至抵达中心
天国里全是死过的人。人间全是等待再生的砂石

神说要对生存持宽容态度。人类看到的全是生
死的事情是神的事情，与诗人无关，与诗无关
神说生死是一回事，离开太阳万物全变成了黑色
所有飞翔高远的事物都没有翅膀，都没有心灵

鸟儿的翅膀是重量，是阻止非分之想的有形律令
要想进入天国畛域就要把已经肮脏的皮囊脱掉
河湾的鱼游进铁的瞳孔里去了。你在泥沙山游荡
牛尾巴长在少女脑后。水从天路无遮挡浩浩而来

人只能关心生。诗人看到的想到的事物只能是生
死是混沌。混沌不可讨论。认识世界是个伪命题
更高更低的地方无法确认。远方的远方在哪里
黄金与臭虫在你的心里埋葬。所有遗址毋须命名

襁褓之内坟墓密布 春天的事情归结为希望主题
无死亡 全是生长 每一株野草伫立在世界中央
酒与粮食关系暧昧 节日无从考证 刀叉身份复杂
烛光晚宴是人鬼和谐相处公开分赃的华丽舞台

铁矿石从一个高炉到另一个高炉有详细档案记录
工作职责与扮演角色因为主人喜好不同迥然而异
关闭电源的高速列车在巨大车库里就是一具尸体
刚刚抵达这个城市的顾客兴奋的向司机挥手致意

不是从生到死。这个世界只有从生到生，没有死
死是神考虑的事情。死太沉重了，人类托举不起
虽然身份证不断印刷不断粉碎，但你不知道你是谁
不仅仅内心，包括目光，人复杂得令神晕眩不已

欣赏世界的景象是神的事情。幸福苦难是神的事情
爱是到一个从未到践踏的地方被陌生的美彻底征服
白而寒冷的雪光让金属颤颤栗栗。岩浆忍气吞声
蹲在坟墓前面的墓碑一言不发。风刮过不留痕迹

颓败荒凉的村庄妊娠荷花与儿女。蚯蚓身心冰凉
猩红门神无视先祖偶像的威严。族谱字迹日渐模糊
打开门关上门，只有门锁看到所有香火变成了灰烬
你难以想象那么多逝世的祖先如何在宗祠内交流

看不见神却感到神无所不在。生的辉煌与凄惶神秘
恢弘的苍鹰让人类的仰望比天空高远，比星星明亮
逶迤万里的山脉从大陆直插大洋，耸立成链状岛礁
这个小小星球的角角落落密布生命迹象，仪态万方
7（钓）
扛着鱼竿寻觅可以下钩的河湾，湖畔
鱼虾混杂的池塘鲸鱼鲨角逐的海岬

钓水钓鱼钓权柄钓内心压抑长久的欲望
钓蝇头小利钓千秋大梦钓失落的哀伤

用鱼竿用晃晃荡荡胸脯撩起裙角大腿钓
用权柄用保险柜密码用奢华独栋别墅钓

亿万年来钓与被钓者达成高度和谐默契
人类把垂钓当做隐退江湖卧龙在渊姿态

春光明媚人畜兴旺天下太平歌舞升平时代钓
困兽犹斗高墙拘禁仓无稻麦走投无路境遇钓

钓一条大鱼让贫困之家四处碰壁者欢声笑语
钓山水画幅旷世游记在嘉德拍卖场天价交易

田园将芜山河失魂落魄何不于水边布置钓具
以北斗七星作古今兴亡饵料钓他个地老天荒

十一章.象（亦名《形》）
1
象中有像。混沌中有序无序
背景太深厚，你抓到裙带一角
南美洲蝴蝶扇动一下翅膀
击打了几万里之外的心脏
象无边界，以熟透的果实形象呈现
鲜活的象转化为僵硬状态像的过程
是各种势力瞬间妥协让你获得安宁
是象中有像像中生象的互为因果的运动
世界看似晴空万里实则混沌笼罩
混沌生万物。万物生万象。万象生空空
世象。天象。景象。气象。印象。幻象
现象。想象。表象。抽象。象形。象声
形象。象数。镜象。假象。险象。吉象
迹象。圣象。生象。象棋。象德。象局
象奴。象则。象人。象为。虚象。实象
包罗万象。万千气象。盲人说象。混沌即象
未来不可预测便任其发展，任其坠落
等待出乎预料的结局，是结局便出乎预料
你看到的景象天生残缺不全，全是碎片
某一刻凝结为一块岩石，一片天空
你看到了你能看到的事物
你看不到的事物永远看不到
比如天空之上的天空你看不到
深度之下的深度你看不到
你不清楚一片叶子一条大河是像还是象
2
风起微末。浪起有因
何为微末？何为因果
宇宙混沌。太阳系混沌
地球混沌。国度混沌
思维混沌。理念混沌
主义混沌。制度混沌
等待戈多注定是场悲剧
走出家门不预设目的地
攀登所有巅峰跨过所有沟壑
与所有舞蹈的头颅对话
与灶膛的烟雾悱恻
在荒漠挖掘源泉
与旷世野花相爱
与日月相忘于江湖
挟持一群水到远方
堆积高台是为了让冥器显得高大
城堡内外摆兵布阵多时
风雨在日月见证下决一胜负
把女人与牲畜摆上案板祭天
天下大同是豢养一只铁血军团
是把所有金属铸造成锋利无比的剑
3
树的一生比萌芽到枯槁漫长
来路之前的道路你没践踏
1.49亿平方公里陆地被汪洋围困
全是将死之人，全是嗷嗷婴雏
全部朝生暮死，全部水性杨花
全部二重性格，质证什么清白
快快享受余温尚存的早餐
最好正襟危坐，不能少了番茄酱
走出家门别忘了抚慰花花草草
4
一阵秋风让你打了一个冷颤
树干上的猛鸮等得不耐烦了
鼠辈们公然前呼后拥出洞觅食
杜鹃在冰天雪地举行盛大婚礼
塔黄在4200米海拔山坡滋长
血腥捕猎与幸福绽放同步推进
生机之地是死亡之所鲸鱼离不开大海
被太阳娇宠的花儿被阳光炙烤
莫问泥土有情无情，你只有一生
5
你变成河水流走了
他变成雕塑留了下来
最初时光你我都没经历
秋日枯草思念夏日雷暴
铁路的枕木日夜随着列车奔跑
女人打开手提袋往脸上狠命涂粉
泥鳅竭尽全力向淤泥深处躲藏
水越浑它越兴奋越安全
6
肉做成美食皮做成鼓面
牛的全身被人类消费
盛大节日牛羊悲鸣
鸟雀归巢。男女宽衣
视死如生，视生如死
生时以生，死即新生
堪破生死终须死
将死之身要过河
遁世入世由不得你
生也泥土死也泥土
无非露水滑过彩虹纵横
尘埃附明镜无碍镜自明
万古长空何须面壁参悟
7
黎明还是那么辉煌
道路还是那么漫长
酒与花生彻夜跳舞
黑暗与光明是尘灰
没有真相，没有源头
昙花一现。谁是昙花
手中有刀。目光如剑
野草坚韧。残雪怯懦
互相收割，互换身份
全是和尚经文道士丹药
腐烂间杂新生
忘我销魂，地崩山裂
花好月圆，翻江倒海
雄浑史诗粘满血腥肮脏
古老国度密布陷阱旋涡
全是醉意醺醺的高粱穗子
全是烂得不能再烂的苹果
全是虎头蛇尾残章断句
全是自我彪炳暗黑传说
儿女怆然神伤
花叶自择出路
血月亮沉入仰望
珠宝跌落泥淖
谁腐败新生神知道
谁把缰绳做成绶带神知道
岁月杀死树叶花朵
岁月呵护树叶花朵
你站在河岸茫然四顾
路的尽头全是深渊
梦中的你比梦外还悲伤
不知道脚站在哪里才不会陷落
2023年1月28日万物别无选择
只有随着春天萌芽新生这一条道路
身上的老皮融汇尘埃滋养根须
8
我是河床上浑浊的河水
无限孤独，无限疲惫
满身泥沙，满身凄怆
满身披挂日月丢弃的光芒
整个世界没有一个人是我的亲人
没有一个人随我同行
站在身旁回顾身后的星辰海洋
一粒花生米的圆满馨香
坟茔墓碑的坦荡安详

梦内的我比梦外的我沮丧
一个人置身无垠莽荒
悬空的双脚悬空的心脏生长翅膀
没有烟火弥漫
人世泥淖沉陷得我一动不能动
也不能睁眼醒来
草草木木侧目而视
无鸟语花香 人类互相仇视
离开雪山冰川那一刻
我丧失了家乡，丧失了方向

你看见过在大河中央无助哭泣的河水吗
你看见过死无葬身之地的花朵果实吗？
你看见过熟睡的人想把自己刀劈斧砍吗？
你看加过鬼魅的法律把人民当作骰子吗？
你看见过纸张携带文字在刑场慷慨陈词吗？

从一个缝隙看过去世界是一座坟场
从另外一个缝隙看过去世界是天堂
神是天使，是春风
是蜜糖泉水船桨
鬼是阴霾，是毒药
是臭水刑具巨浪
世界是鲜活的泡沫
我们是戳破泡沫的孩子

十三章.异变的界定
1
寺庙内是等待膜拜的神像。
原野上是正在生长的草木。
你是走向寺庙还是走向原野。

寺庙无声无息湮灭于旷野，
若花儿至美，若灯火易逝，
质证信仰坚若磐石，微渺如沙。

明暗与距离远近无关，
处处核心，物物联姻，
点点分散，滴滴成群。

在现实世界走不出无限疆域，
触及事物皆是蛮横墙壁——
所谓的开端，看得见的结局。

鸟儿落地处闪着光，并且湿润。
高原上坐着孤独而高大的圣殿——
只能仰望不能擅入的区域建筑。
2
谁让你来来去去的。你还是没有
与自然身心交融。春天一次次来临，
到处是草木。它们变化样式靠近你。

希望即抵达。天空竟然在飞！
天空飞向哪里无法告诉你。
自然在哪里无法告诉你。

无限中的有限是鸟的一声尖叫
阻断了电线中的强大电流。
长江黄河裹挟大陆的龟鳖鱼虾向东方而去。

也裹挟了渡越的船，一条条虫，
一粒粒米，一枚枚棋子，一件件文物。
但是不同眼睛会映现寓意迥异的词根。

你看这些事物用的不是你的眼睛，
不是岩石的眼睛，不是鹰隼的眼睛。
你的盲目自信有广泛的群众基础。
3
你是能够引导自我走出城市的幸运儿。
一间间楼房如一间间冷清清的抽屉。
大街上站着两行刚刚做完手术的大树。

大街上旋转着沿街捡拾枯叶的风。
大街上是被雨淋得浑身湿透的地砖。
大街上是刚刚从天空坠落的苍鹰。

一只老鼠在野猫胃里停止了偷盗。
一只野猫死后变成玉米粒进入鼠洞。
一粒玉米变成老鼠眼睛窥探野猫。

这就是解构世界认识世界的关键所在。
天上地下危险无处不在，轮回制造惊吓。
子子孙孙兴旺昌盛变成生存的鹄的。

猫与老鼠老鼠与玉米的关系是几何方程式。
文明几万年已进化到吃饭睡觉是参禅悟道，
是万物腐烂万物萌芽的自我糟践自我理疗。
4
1700度高温钢水慌不择路的跑出河岸
必然不计后果。就在这种必然来临的
事件发生后，你看到星光纷纷从天而降。

画面难以细致言说。草木居无定所。
信仰失魂落魄，不知道往哪里而去。
只是树杈间的鸟巢为什么大风刮不掉？

难以确认哪间旅馆能够安顿好你的胃，
你的头颅。诸多事物早已暗暗长出翅膀，
痴心妄想站在风口与砂石一起上蹿下跳。

神摩挲着你的面庞如摩挲一片阳光中的树叶。
多么坚固的堡垒也阻挡不了风的全方位突破。
阴魂野鬼故意在灯忽明忽暗的夜深神出鬼没。

白天我们沉浸于单位工作忽视了湖面的涟漪，
野花的表情。从哪个角度观赏窗外的风景，
都可概括为美学层面直觉夹杂理性的艺术感受。
5
最先看到天空受伤的人自己受伤最严重。
你指不出圆形球体上哪一点是世界中央？
你说不出大洋上沉浮不定的大陆何处抛锚？

你站在岩浆上演讲的滑稽样子不忍目视。
火焰在薄弱部分开花，在熄灭地带结果。
人世流传的功名利禄是污染环境的沙尘。

坐在东海之滨坐在青藏高原品茶味道迥异，
相同的是坐在岩浆上。凳子是船也是经幡。
樯倾楫摧是骆驼听到的最刻骨铭心惊悚故事。

船是浮尘。这是你需要耗费光阴研究的命题。
你总是把船当作大河之上行走江湖的骏马，
是坐在壁龛内的神像，长在纸张上的文字。

野心家颠覆既定秩序的狂妄执念是浮尘。
男人一万八千度的荷尔蒙，长满荷花的池塘，
六千公里长五千公里宽的国土难道也是浮尘吗？
6
黑暗包含光明。大火埋葬冰雪。冰雪骑着火山
跑进冬天怀抱。冬天怀抱等待发令枪的根茎，
等待萌芽的种子，等待融化掉自身身心的冰雪。

走进花蕊偷吃的蜜蜂弄了一身花粉。
受到蜜蜂蹂躏的花蕊却露出一脸的满足。
看到这一切的星星明白不仅要自身发光，

还要把光当做礼物送给需要光的世界。
历史学教授诽谤哲学家逻辑推理玄虚，
殊不知他的课件全是形而上学的子嗣。

政治老师世世代代欺骗少女嫁给陶瓷。
高处的岩石受到风的奚落从高处滚落，
它们在摔碎自我的同时顺便砸伤了海螺。

类似戒律的海带缠住推波助澜的螺旋桨。
这个世界的万事万物面临失足落水危险。
苍鹰水陆空三栖全能。星星嫉妒得砍杀空气。
7
浪荡的浪潮在海岸漫长的胸部来来回回揉搓。
大意的鲨鱼竟然呛水而亡。在生命最后时刻，
它跃出海面用尾巴狠狠打了世界一耳光。

一鲸落万物生的古老规则至今作为准绳。
一株野草的死是人间神界的共同损失。
万事万物长着嘴巴眼睛，对话一刻未停。

你我看似生存在各自的世界却量子纠缠。
鬼在地狱神在天国。地狱天国是一个门牌。
一只杯子内呈现出一床被褥内的香艳场景。

你变得偷窥成瘾，却一直问自己是何方人士？
审判？审判谁？神手忙脚乱得忘记出门装神。
赞颂？赞颂谁？鬼自我得意到忘记出门弄鬼。

活了一生终于鼓起勇气与自己赤裸见面，
与自己毫无保留沟通内心细微的真实感受。
这有利于演练面对难以回旋局面时如何应对。
8
既然无规无则，如何面对人间眼泪便成为尺度。
神说生存原本不是好人可以胜任的艰巨使命。
那些沉甸甸的谷穗是为绵延子嗣才娇媚万端。

大河一再告诫禽兽们要善良，而禽兽不为所动。
酿酒师一生被浓厚的酒气弥漫为何不沉醉？
鱼会飞。鸟会游泳。兔子怒视协助狩猎的猎狗。

站在花岗岩上的文字古典美人状娇喘吁吁。
锈蚀的风铃喝风饮露，把日月星辰当成长工，
当成工具。一滴露水在图片库内常年晶莹。

为漫漫长夜的隐秘消遣草拟存在即合理提纲。
长腿仙鹤一部分被国画院饲养培养做模特，
一部分为悬在崖壁上的棺椁啼哭作孝子贤孙。

刀刃上的大火除了激发刀锋必须见血的意志，
激发敌人决斗原野的决心外还藏有个人野心。
刀刃上的大火决定最后一次行动后金盆洗手。
9
再不行动仅存的一点荣誉会追随黄昏而去。
再不行动摇曳枝柯的浮云不与你共舞了。
再不行动幽深万年的水潭将彻底干涸了。

春天是一个概念，一面旗帜，一枚火种。
春天是蛊惑花儿激发狼烟按耐不住欲望的迷药。
春天是村头花岗岩石碾轰隆隆的彻夜转动。

谁站在高处谁有权宣布远方有无山脉横亘，
谁要告诉沉睡的人大江大河流到哪里去了，
谁要观察迁徙大雁羽毛颜色的细微变化。

谁在夜里彻夜不眠谁要跟踪鬼鬼祟祟的人。
他们是心藏美好锦衣夜行还是庇护婴儿寻父母？
他们是为肮脏信念龌龊组织送鸡毛还是运辎重？

依稀黎明苍白无力得犹如受伤战士失血过多。
那些在午夜椎心顿足向爱人向经文表白的人
死不瞑目。太阳太自我，太蛮横，太神圣。
10
可在淤泥多年不死的鱼籽等来乌云的眼泪。
你不把胸口撕扯得如纸片破碎且鲜血淋漓
如何与世界共情共通？如何向神忏悔过错？

你不从书内抓捕几只冬天的蚊子严刑拷打，
不询问清楚粮食去向如何面对山河的托付。
神说有尊严的生死真的很重要真的必不可少!

大地之下的泉水没有时间陪着一具具棺椁
进行昏天地暗而没有任何希望的末日宴会。
来历不明的一泓积水终于不明不白消失了。

所有情节禁不住盘问，履历表上的夸张文字
与夜空的斑斓画面一样欺骗眼睛陷害胃脏。
眼睛为规避责任抛弃了瞳仁变得空空洞洞。

在色香味俱全的食物面前全世界背叛了初衷。
人们隆重聚会研讨吃饭哲学的现实未来意义，
深度挖掘食物必然被吃偶然被吃的学术价值。
11
吃饭是前提。吃饭是宗旨。吃饭是礼仪。
吃饭是几百万年冠冕堂皇唯一正确的路线。
洗脚按摩是满足合同条款后可有可无的内容。

把黄昏当作纱巾当做内裤的人无衣可穿，
把黄昏当做抹布当做手纸的人荣华富贵，
把黄昏当作暗号当做谶语的人读懂河洛。

把黄昏当作枕头的人一觉睡到新朝新政。
来历不明的一泓积水真的不明不白消失了！
一只蜘蛛一夜之间在门口织了一张大网。

惨白的阳光沿山体坍塌的部分照射进来。
一块块巨石从雄浑山脉内部开采出来。
一整船价值连城的南宋贸易陶瓷触礁沉海。

你的一只胳膊他的一条腿因公务致残。
一个孩子离开母体，一滴雨水坠落大地，
这些事件中无物受到伤害。世界依然完整美好。
12
坍塌进黑夜深处的事物经过白天的太阳焚烧，
变成晶莹剔透的琉璃，获得北京市民喜爱。
世界因此变成碎瓷残局。你无力收拾也无力离开。

一条大河的河床日夜游弋堪比野马奔驰草原。
一粒砂石经历了从天空到地下的悲剧历程，
从花儿到花儿从粮食到粮食你是如何自处的？

鬼神既同情又冷漠人类世世代代的爱恨情仇。
远古时代的灯发出如何光芒照亮了谁的昏聩。
考古学家毕生探掘帝国兴衰的秘密有何作用？

循着蛛丝马迹寻找来时道路终归是荒诞游戏。
不存在了！化装舞会后这个世界改头换面了。
老女人们怀着少女痴情等待一束盛开的鲜花。

太阳之曜在树木躯体内部以酒的方式燃烧，
烧得千树万树花满枝，烧得角角落落草蓬勃。
来历不明的水终于放弃讳莫如深态度侧身变革。
13
拒绝融化的残雪在山坳僻静处瞪着白眼。
鸟儿褪掉肮脏绒毛。新生枝叶异常艳丽。
鸿雁能够一年不眠不休寻找伟大的风景，

或者翱翔万里回归迁徙之地找到去年巢窠，
在旧巢之上之下之旁满腔热情修建新巢。
此时你还能把这只鸟当做去年的那一只吗？

大江大河高山平原彼此之间看似毫无瓜葛，
其实互相举着骨头为号云里雾里传递信息。
一场雨接着一场雨。泥泞连接更粘稠的泥泞。

真为逝世的父亲高兴，他终于皈依故乡泥土，
以永恒者的坦荡看着子孙从孩子变成老人，
从地底下看清了根须的长度地下水的深度。

他看清楚了地瓜自我膨胀自我突破的挣扎。
他看清楚了孕育悲壮生存的泥土如此菲薄。
他看清楚了托举房屋根基的岩层距离几里地远。
14
栖居在大河世代淤积浮动不止的平原之上，
栖居在吐着天火地火酸液黄金的火山之上，
栖居在泥土不断流失尘埃不断降临的戈壁滩。

我们歌唱永恒，从青年时代疯狂追逐姑娘小伙，
直到老得一颗牙不剩还抱着圆嘟嘟的奶瓶，
若婴儿抱着母亲的乳房吸吮。我们沉溺于欲望。

我们抱着太阳大地赋予的血与骨骼歌唱欲望。
而阴郁的钢铁从剑锋之上恶毒仇视我们，
自己却被盐折磨得层层剥蚀。这是生存的真相。

这是诗人的辉煌与自残。可恨可笑的公园园丁
举着一把大砍刀把树的新生枝枝杈杈全砍掉，
只留中间又粗又壮的主干。世界变得空前理性。

但是尚未与天空握手言和的树干被闪电一再砍杀，
从树梢砍到树根，一直砍到树的内心变成焦炭。
最令人痛惜不已的是攀附大树的藤蔓无辜罹难。
15
可敬的是农民兄弟把田里的一朵野花留下来了。
他知道一朵野花的美可以让这块大地光辉灿烂。
他通过庇佑一朵野花与神达成赦免罪愆的合约。

任何一朵花的开放都得到了神的祝福。
任何一只鸟的喉咙都比人造乐器昂贵。
任何一条根须的探索都满怀对水的信仰。

人类常常把神的祝福刀砍斧削得支离破碎，
按图索骥修建城镇，按照植物学家园艺学家
以及画家市民的审美决定花的生存权与花期。

一座宫殿是集中关押帝王与朝臣的集中营。
一座植物园把奇花异草按照一个模式栽培。
一万种蚂蚁吃一样的草料住一模一样的巢穴。

一亿种昆虫在深秋寥落里唱同一曲调的赞歌，
赞美秋风带来的死亡利刃砍断了万物的脖颈，
赞美天葬的兀鹫把人的尸骸带到天国的城郊，
16
赞美旋耕犁把秋天的泥土咀嚼得细如霜雪，
赞美迁徙的大雁把你我的心安放在向阳山坡，
赞美枯枝败叶之上依然灼灼开放喇叭花，

赞美在濒临枯涸的泥浆里吐着泡泡的小鱼，
赞美在闺阁里一滴从黄昏滴向黎明的泪水，
赞美在生命最后一刻嘴角露出的恬美微笑。

在一个圆形体上如何定东西南北中方位？
在轮回涅槃的星球上如何确认生死状态？
在彼此侵蚀的过渡地带如何确定风沙进退？

不好界定！不再界定？必须界定？如何界定？
太阳从升起到沉落犹如挣脱不了绳索羁绊。
看不到水但应想到江河泛滥，你已沉溺其中。

你应想到浸泡水牢的奴奴长在泥淖的芦苇。
你应想到鱼向水表白的可爱笨拙与徒劳无功。
你应想到火化成酒水化成冰的阴谋与胸襟。
17
全是大地的好儿女。快快萌芽快快开花，
快快结果快快成熟，快快让雪花登堂入室。
太阳教导大河两岸的祠堂快快转变观念。

我看到冰天雪地中开放的冰凌花一脸贤淑。
神在一个时刻悲伤埋葬儿子后快乐接生儿子。
你不能莽撞无礼的询问神的心情如何如何？

在神眼里你是死去的儿子是即将诞生的儿子。
你从哪里来到哪里去的事情只有神知道。
你机关算尽的滔天罪行到头来会被神一一揭穿。

从青藏高原千里迢迢向东方走来的大江大河
带着神的意志神的嘱托来到你的茶杯他的汤锅。
你的每一口茶他的每一口饭都没品出其中滋味。

你的肺腑是通向深渊通向神秘的天然洞口。
你的肺腑是通向天国通向巅峰的第一个阶梯。
你的肺腑是澄清浑浊拨开云雾的万能机器。
18
你目不斜视地向前走去，或者就地而卧。
你不愿与神为伍，也不愿与鬼为伍。
你想做一个不明白生不明白死的自然人，

一个抱着自己头颅满足头颅快乐的自私人，
一个扯着自己肠胃探寻如何消化砂石的科学家，
一个赤身裸体挨着猪狗一觉睡到天亮的艺术家。

只有界定！作何界定？谁有资质界定！
没有坟墓的大地似乎看到的全是生者。
花开放的越热烈越浓郁越感觉处处皆陷阱。

不敢睡觉，床铺仿佛是专为你准备的棺椁。
不敢吃饭，面条仿佛是钻心钻肺的线虫。
不敢上路，袜子仿佛是缠住双脚的镣铐。

汁水丰富的梨子化身随时爆炸的定时炸弹。
椭圆形鸡蛋伸出的千万只钉耙扎得你千疮百孔。
窗玻璃直接把你的隐私细节透露给窗外的喜鹊。
19
界定是危险的，但是不界定找不到安身的客栈。
不界定你我都是瞎子。盖满官方印章的护照
突然字迹模糊。电脑内忽然检索不到你的信息了。

你成了没有国籍没有住址没有履历的人。
你的眼睛耳朵鼻子四肢毛发开始蜕化，
你在镜子里清楚看到一片荷叶裹着猪头肉。

只有肤色语言能把你与某个国家关联起来，
机场工作人员说欺骗不了他们的火眼金睛，
他们相信科学。工程师修改数据与他们无关。

总之，此时此刻你已经与这个世界无关了。
尽管你的心与鸟儿一样已经全世界无边界游弋，
但是你与无度的风雨一样被乌云彻底抛弃了。

你没有翅膀，越不过海关的层层严格安检。
你从一个国家到另一个国家须骑着钢铁大鸟，
或者被一只巨兽吞入宽敞明亮的腹中才能实现。
20
阳气回暖，潜龙苏醒。迎春花以娇小身躯
宣告随物赋形的山河将展开新一轮征讨——
征讨旷野的荒凉，征讨人类的懒惰，

征讨源泉的枯竭，征讨鬼神的中庸。
虽然这一切都被会一场秋风清算的干干净净，
大地还是通过精彩纷呈的生长表达聚散离合。

生长是幸福享受是疾病疼痛，是田间考古。
孩子尚未学会走路便开始对世界评头论足。
昔日路径无迹可寻。陈年果实内部空空。

粮仓内的蟑螂为迎接新一年丰收热烈庆祝。
三月的少妇怀抱无数孩子无数男人吸食花粉。
茁壮的幼苗叫春的野猫让破败庭院生机勃勃。

腐朽的树干耗尽最后精神参与这集体的运动。
漫出河堤的河水故意显得使命在身面色庄重。
农民不敢随便铲土害怕伤害正在伸展的根须。
21
很多花蕊深处珍藏着花朵暧暧昧昧的甜蜜。
蜜蜂携带着花粉到处乱跑并甘愿为此献身。
这就是人们喜欢万物复苏万物复活的真相！

你对春天满怀偏见，说喜鹊领悟了生存真谛。
开花结果是让太阳满足到欲罢不能的高度。
草莓是所有毒品中最难以决绝戒掉的一种。

春秋的距离可穿凿附会为刚刚宰杀的鸡鸭
与填充空空胃脏的时间鸿沟。河水是血液。
大河是万物割破肌肤奉献全部于天地的祭礼。

花开灿烂根须蔓延是沿着神引导的方向前行。
该结束冰雪表面圣洁内心寒冷的浅薄游戏了。
该对从山脉身上劈砍下来的岩石施以雕琢手术了。

渣滓变成透明玻璃参与生存方方面面的活动。
看似通透却心思紧密，看似冷澈却炽热至极。
这也是最初的美好愿景与最后无望局面的和解。
22
视野的纷纭世界其实是玻璃。眼睛欺骗四肢。
最高的审美最伟大的使命近乎单调简洁，
一定让你感觉乏味至极，闭上眼才看的见。

这就是春天的笛子内飞出无数鸟儿的秘密。
这就是裸露旷野的岩石秘密受孕的科学依据。
这就是祭祀的传统意义须从心理学理解的方法。

这就是现代都市遗传刀耕火种精神的基因图谱。
这就是泥土变成肉体肉体变成泥土的必然逻辑。
罗非鱼当然是鱼，但要追溯命名背后的时代背景。

要追溯现实意义与何去何从终极意义的关联。
我们到老还在思念野兔倏忽闪现蝴蝶翩翩的河湾，
思念童年夜晚的院子里急促而邻近的知了鸣叫。

那是和平的土地和平的时代孕育的幸福童年。
你衰老的躯体内部至今有鲜嫩叶子快乐颤栗，
所以你养成忽略一个个秋天漫天衰枯的习惯。
23
生存是主流价值。暂且把春天界定为开端，
想要欲望实现必须升华到为神劳动的高度。
欲望的实现也可从哲学层面予以提前奠基。

囚禁叶脉中的阳光激发男男女女的肾上腺素。
寺庙的木鱼声声催促你拔出刀剑追随溪流而去。
春天的你有颗脆弱玻璃心有颗不惧一切的豹子胆。

随便一块小石子你感到会破壳而出一只雏鸡。
原本长了无数草木的坡地后来只剩下苹果树。
冰雪融化得心内空荡荡。泥土内的头颅寻找太阳。

泥土内的根须寻找出路。高僧示意这是心动。
即将到来的夏天又会让一群牛羊在山坡发情。
被围困了一个冬天的雨水急于寻找大坝的缺口。

突围出去的雨水刚刚获得胜利便溃败得无形了。
美而无助的蝴蝶苦苦哀求枝头的花儿慢慢枯萎，
神已在花蜜的香甜中添加丝丝缕缕苦涩的哀伤。
24
割草的镰刀站在墙角睁不开眼，长久的沉沦
让它的面容长满铁锈，一旁的磨刀石怒目而视。
这个夏天还会有狂野的草被刈割，变成一堆火，

变成一堆饲料。被牛羊吞进胃里的滋味不好受。
从草到奶从凶手到圣徒从愚昧到道德的升华
是草木生长付出的代价。草木的生长没有失败。

一条蚯蚓修炼成一条巨龙。一个女人亲吻黑夜
只有他们亲身感受到了这其中的悲欣与虚空。
没体验的人便以局外人的态度保持合适距离。

尽量从蝴蝶的穿着变化上能够客观判断出
结局与背景的关联。想到什么你需要迅速行动。
等到河水干涸了鱼回溯不到到孕育思想的河湾。

波浪不宽容其中的鱼，不怜悯其上的舟楫，
迁徙而过的鸟类经过大河上空就害怕坠落，
就害怕被这闪光的绳索拴住翱翔的雄心。
25
草木峥嵘，等待再次被狂风暴雨抽打折磨。
玫瑰花天越热颜色越浓艳，男人总是希望
在女人的胸前在贵重花瓶中享受最初的和平。

花开着开着便累得枯萎了，枯萎在太阳面前，
枯萎在庆功会隆重召开之际土地翻耕之时，
枯萎在尸体被一铲一铲新鲜泥土覆盖的黄昏。

静若处子动若脱兔。形容词背后闪烁名词光辉，
诠释进入春天的内涵外延。卧伏的兔子异常冷静，
眼睛吞下头顶的太空但忘了用血液听自己的心跳。

一头老牛拉着一只铁犁伤害了一簇簇花草。
这就是春天最残酷最温情最无奈的尴尬事情，
一面耕种一面砍杀。一面希望一面绝望。

雨落进花瓣缝隙之间。兔子至死也未明白
神饿了会化作鹰猎杀爱好和平的自己，
并且猎杀在万物众目睽睽的春天心中。
26
一只眼睛含情脉脉一只眼睛与人间狭路相逢。
到现在未明白花朵芬芳是从泥土嘴里吐出来
还是从岩石肺腑中排出的吸取天地精华的元气。

诡异的蛇不吃不喝不睡却能腾云驾雾九万里。
兔子蹬鹰发生于生态法狩猎法贯彻实施之后。
鹰的来去绝非人力可为。鹰是神鲜明的态度。

一片云在池塘的倒影被摄影师拍成精美图片。
那是图片，不是鲜活的倒影。把手伸进河中，
初始感觉河水很凉，继而感觉身体流动，

继而天旋地转，闭上眼后大河竟然凶相毕露。
原本与你融合的世界忽然变得遥不可及的陌生。
这个世界除了青草兔子肉还有更美好的事物吗？

蛰伏的蛇是如何仰望星空如何欣赏风景的？
除了吞噬老鼠青蛙它就没有了其他的快乐？
它躲在一隅一动不动修炼难道是为了羽化飞升？
27
水中的鱼与木轮车能否无障碍的交流呢？
鱼吐着泡泡讳莫如深的说人心最黑暗，
人最爱弄浑一池清水乘机摸鱼捉鳖。

车轮说道路多么坎坷都被圆形车轮辗轧。
迷迷糊糊醒来的你左手抱着一只兔子，
右手高擎一只苍鹰。双手因此彼此为敌。

你一会被兔子的呆萌感动得热爱世界，
一会被兔子肉的香味诱惑得感激苍鹰。
你不敢想你在兔子心中扮演了何种角色。

你一会仰望盘旋在高原之上的雄鹰雄姿，
一会诅咒猎杀温驯兔子蔑视万物的苍鹰。
你把自己当作理性非理性博弈的裁判庭。

让和平者获得和平，让劫掠者沉浸劫掠，
让扮演了朝阳后扮演夕阳的太阳回家反省。
你真的不想让兔子苍鹰同时爱戴自己憎恨自己。
28
你来世界是为了看野花夕阳，看灯笼风筝，
爱女人孩子，爱无翅膀却终生流浪的飘蓬。
你来世界是为了耕耘土地后挖掘深深的水井。

你是神手心里的花，开在人民梦中的花。
你做了多少好事你心头的花瓣便有多少。
你来这个世界是代表生存向死亡隆重致敬！

鹰的使命是飞翔，带着一肚子兔子肉飞升，
带着一座座废弃的城镇废墟飞升。
粮食站在山岗之上望着穷困乡村自我感动。

兔子卧伏草丛望着肆意凌辱天空的鹰。
人必须界定高度，人必须仰望苍穹。
树根在大地内部常常探出头来约会星星。

山坳深处的残雪坚冰常常怀抱花儿恸哭。
火炉有火炉的使命。冰雪有冰雪的尊严。
躲藏岩层亿年的煤炭被一壶冷水夺去热情。
29
灰烬是这个世界最难概括，最容易被忽略，
看似一无所有而又无所不有的物种。
但是从回顾的视角看万事万物全是灰烬。

从前瞻的态度展望未来灰烬则孕育新生。
灰烬历来摆出一副无可无不可的浪荡表情，
有时比鸿毛还轻盈，漫天飞舞得丝毫不剩，

有时沉重得能压垮钢铁桥梁，压漏盛水的木桶。
木讷的墓碑说自己是引路人不是灰烬的守护者。
事实是只有墓碑知道逝世者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了。

这是徒劳的。大火从四面八方蔓延而来落荒而去，
可怕的是大火常常从事物内部燃起向外部拓展。
刚刚界定的高度深度被兔子啃噬得剧透背景。

被苍鹰践踏的高度深度迅速勾肩搭背亲如兄弟，
人因此从高度深度的传统束缚中空前解放出来，
真正做到足不出户了然于胸天下的虚妄纷争。

十四章.“事情终于发生了”（亦名《随物赋形》）
1
春天来了，黝黑的大山雾气缭绕
池塘里青蛙彻夜合唱，芦苇瘦弱俊俏
山间小路开满野花，蜂喧蝶舞
被砍伤的树皮萌芽新枝新叶
坟墓阴翳于浓荫。蚊虫叮咬
牧羊人手中的鞭子噼啪爆响
相视一笑，萍水相逢者擦肩而过
到远方去，到瞳孔内无阴霾的姑娘身边
向她讲述水滴从冰川到太平洋的漂泊
到远方去，摩挲着塔基凝望塔顶枯草
它们的根须日日向往源泉却悬空而长
到远方去，到雪线之上捕猎的雪豹身边
它们不屑于在山下与狼群抢夺撕扯
到远方去，到一步一拜的朝圣者身边
他们眼中全是神 ，一生向神表达敬意
2
道路是新的。你我是新的。草木是新的
故纸堆内官家民间的历史内容是新的
湖泊与镜子内摇摇曳曳的映像是新的
八十五亿人瞳孔内的微末风尘是新的
只是这个星球的沟沟壑壑你探索了多少
千劫万世的纷纷纭纭你体验了多少
神说每一个冬天的死寂都前所未有
每一个深秋的悲凉寥廓都意蕴悠长
每一次春天的破土萌芽都翻江倒海
每一个盛夏的生机烂漫都毫无禁忌
看似一动不动一成不变的星系正在衰亡
雄浑山脉的微小曲折会让你盘桓不尽
一条小鱼一尾小虾的快乐你全然无知
透进窗帘的阳光被拘禁暗室之中
你从湖水的浮动中看到人类如雾霭悬空
你从日常的琐碎中看到生存如尘埃盲目
于是你把表情放在枯涩废墟的沧桑面孔
放在博物馆殡仪馆恒温恒湿的恐怖库房
放在珍藏古玩珠宝信笺合约的橡木匣子
放在初春绽放的白色玉兰花绒毛之间
放在哀悼亲人的现场簌簌剥蚀的岩壁
放在晕眩盘旋的山路摇摇欲坠的鸟巢
放在泛黄陈旧的相册宣判死囚的法庭
放在寻常一日的午夜大陆大洋的中央
放在日渐陈腐的卧榻虎狼觊觎的牛羊
放在尚有余温的灰烬混沌肮脏的池塘
放在触手可及又高不可攀的祭祖高台
3
你的目光便失去了孩童年代的澄澈
喉咙发出好像二十里外的沉闷声响
你说什么不说什么戴上面纱遮住面部
神都要为万事万物打造鲜明的专属徽章
你不知身在何处何地所为何人何事
日日似门前砖缝的小草凄凄惶惶
神说累了休息一会吧，可漠视沿途风光
可去图书馆欣赏千年老人拨云驱雾
可在葡萄酒前想象沉醉其中的美好
可在河流的任何一段沉到河底化为淤泥
可在竹筏之上溯流而上向源头进发
可随着无规则暗河在大陆内部狂野驰骋
可抱着美丽姑娘当做汁水丰富的水蜜桃
可坐着空客飞机体验鸟儿飞行的感觉
可被挖沙船捕捞上岸成为房子的一部分
也可坐在无人荒坡与土拨鼠眉来眼去调情
告诉它每一个人都是荒野生存都疲倦不堪
都忍受着胃脏肾脏的胁迫在大地上劳作
4
不知何处何时而来的乌云正在酝酿暴雨
缄默亿年的火山以冲天喷发张扬性格
乖戾的季节河一再演绎暴涨干涸的闹剧
孕育万物褫夺万物的太阳被赞颂被诅咒
渺小如蚁的你面对生死真有些招架不住
一再跪在天地之间祈求得到鬼神的庇佑
一再大醉之后痛哭流涕忏悔曾经的轻薄
大路走尽折返原点。黑夜溃败追随黎明
怀抱雏鸟，渴饮大火，祭祀祖先，修坟建牢
打碎骨头抛入田垄，打碎粮食填进胃囊
蹲在村头的柴草堆里偷窥鬼魂的夜生活
酒曲微生物活了几亿年还活蹦乱跳交配
它们骑着精美酒杯混迹于肮脏圣洁场所
污水之上的浮萍蚊虫自我作践自得其乐
污水之内的莲藕孕育旷世大美的荷花
比目鱼与出海捕捞的船员在浪涛上联欢
春日午后的后花园呈现浓郁的异域情调
铮亮的钢琴在惨白手指下发出天籁和音
丰腴的胸脯任由一双双饥财狼的眼睛抚摸
群魔乱舞。酒浆泛滥。天鹅乌鸦百年好合
刚刚靠岸的货物散发着大西洋东岸的味道
泰国人妖背着印刷日本和歌的背包招摇街头
暴涨的印度河让露天火葬更显得视死如归
藏羚羊集体迁徙繁殖让整个高原躁动不安
现实世界看起来混乱无序其实秩序井井有条
诗人撑着一把雨伞在河边与夕阳推心置腹
农妇拿着一根细柳条追逐调皮过度的孩子
山门打开，年迈的老和尚举着一把笤帚走出
野火燃起，无数野兔老虎转来撞去无辜罹难
5
泉水死了。污水活了。谵妄的臆想症患者
对河流深浅不屑一顾。太阳继续让泥土受孕
荒原继续上演大合唱。内心平静的是墓碑
是变色变凉无依无靠无家可归的骨灰盒
是与岩石称兄道弟一再遭受非礼的溪流
是葬身昊昊流嵐后涅槃再生的冬眠龟蛇
是出门忘了带伞被大雨淋湿的俏丽少妇
日月颠三倒四，一会似圣人一会似刽子手
一会在CBD上空以雷电形式彩排神之愤怒
一会在印第安狭隘如监狱的家园野蛮狩猎
七大洲五大洋不约而同制定了环保公约
重大事件后千百历史学家从不同角度记录
今天和平集会。明天檄文征讨。后天妥协媾和
一位历史人物在不同国家有迥然不同的角色
一条宽阔大道抵达两国边界后变成断头路
一个女人是高贵公主。一个女人是低贱奴仆
丧失孩子的母亲感觉到脚下的大地摇摇晃晃
河滩的鹅卵石挤眉弄眼。舢板尸体布满河床
草木鸟兽信仰水追随水。鱼虾生于水亡于水
魑魅魍魉在神的花园肆无忌惮割据建国
背负亿万人目光亿万人泪水的犀牛十分夸张
它们用长角推倒河流，用背走路，用尾巴握手 
用狂野的非洲水草献祭逆时针的印度洋季风
崭新而空空的洞房等待新娘陪嫁的丰富嫁妆
旷世宝剑由于长久躲在剑匣之内而黯淡无光
人迹罕至的西藏无人区忽然成为考古现场
清水污水倒进锅里蒸饭倒进马桶冲涮
一翁老酒成就一部史诗鼓舞一场农民暴动
一位圣哲吐露的经文在水里变成亿万蝌蚪
悬挂崖壁的藤蔓一到夜晚便杂乱拥抱一起
一只细长火把照亮东方国度十几亿人的行程
勤劳的环卫工人终于停下工作眺望星辰大海
健美的女郎脱下衣衫把发光肉体馈赠信天翁
仗剑天涯的唐代诗人对着壶口瀑布痛哭失声
6
这个让人爱恨交加生死与共的现实世界
枝枝叶叶关涉古今情。泉水污水化解人神渴
泡沫踏着河床远行。草木踏着尸骸开花
由渴生饮，由陆慕海，由暗思明，由沉向浮 
母亲乳房滋生癌细胞。父亲心脏搭建钢支架
千娇百媚的白骨精通过考试成为机要秘书
法院把贪官污吏哥窑弟窑一并打入监牢
一只土鸡一位囚犯终于在人生终点登上餐桌
文史哲教授背着灰烬讲授。蒙骗者隆重加冕
响尾蛇变成攻击武器。鸭嘴兽成为物流平台
几百万根钢管密密麻麻搭成跨河大桥骨架
拆除违建的莽莽秦岭被有关组织赋予龙脉身份
女人从男人身体内部宽衣解带。海水移民大陆
墓碑上过度煽情的铭文与刚刚逝世的人无关
风是舞蹈者是看客。含锶泉水从山脉裆部流出
看似空空的山间坡地藏匿了无数肥胖的芋头
声嘶力竭的蚂蚱互相交配互相啃噬后坦荡赴死
人类准备冬装准备煤炭准备到东南亚的机票
对着千疮百孔的墙壁常年患病的妻子凄然一笑
花坛内种植富贵的牡丹也种植剧毒的夹竹桃
刚刚出过车祸血迹斑斑的大街瞬间通过迎亲车队
女人富豪演员官员聚在会所谋划拆迁吸毒派对
拦河大坝挡住鱼的去路来路。崖壁草木望河长叹
良家女子得不到幸福。龌龊男人政商如鱼得水
三千万人国际都市日日演绎八千万集狗血剧情
一只野猫夜里凄厉叫春。一只路灯白天快乐嚎叫
一只乌鸦沿着燕山山脉太行山脉传递季节文告
神说谁来到这个世界栉风沐雨谁会受到惩罚
废墟是神弹奏的琵琶。宫殿是鬼盘踞的巢穴
拯救黎民于水火便要时时做好遭受流放的准备
风来风去潮涨潮落是这个世界共同遵守的信条
野草野火相克相生相伴。黄昏晨曦互相追逐绞杀
正义的冠冕真理的旗帜亘古被乌合之众扯碎践踏
神一会雕镂岩石成圣像一会破碎岩石成砂石
一头驴子走进山东地界变成琳琅满目的地方特产
一只母蝎子嚼食了丈夫躯体后开始孕育小蝎子
7
又是一天的早晨，你匆匆忙忙挤上五号线地铁
与素不相识的男男女女毫无距离毫无感情靠近
诡异的是此刻不知何故想到四川盆地的油菜花
那比黄金还黄的光芒如利剑刺穿你悸动的心脏
诡异的是此刻你想到法国哲学家文学家萨特
比二噁英还令人窒息的恶心味道瞬间弥漫车厢
你已经不知道地上地下世界有何界限有何区别
只是看到长安街川流不息的车流没有高峰低谷
从地铁内鱼贯出来的人满脸阳光生气勃勃
小清河泛着长江黄河也难得一见的瑰丽涟漪
528米高的东方形状酒尊正在向天空敬酒
环卫工人扯着塑料软管浇灌街头的花花草草
贼头贼脑的黄鼠狼被阳光世界吓得逃进地沟
你知道神就在地铁内无色无味地守护与剥夺
他人是地域他人是福祉他人是零落的枯叶
肚子里的早餐让你昏昏入睡坐过了一站
车厢里有人看了你一眼后又看了你一眼
你开始暗暗思考这个人是不是与自己有瓜葛
另外一个人为何对这个世界翻了白眼后闭眼
8
空空胃脏思念生花生米。明清老房子焕发青春
诗书传家是传统习俗。穿山甲是下垂的肾上腺
一匹烈马至今盘桓辛弃疾胯下。一只南宋黄鹂
赞美嫩绿醇爽的明前茶，批判淅淅沥沥的清明雨
李幼安斜倚残荷望北归雁阵愁断肠。深秋太深
苏子瞻手擎线装卷帙以东坡肉下酒。子瞻正值
兔子群情激奋集会抨击人类的守株待兔行径
工厂内饲养的牛马从生到死没有见过草原
猪仔听着音乐安逸进食。机器人自我修改程序
所有大陆漂浮岩浆上。所有信徒抵达不了天国
所有海岸无泊停港湾。所有游子无桑梓故园
千秋万代没有一个人可以活着离开花花世界
可笑的是死人舌头残损纸张焚尸炉内搬弄是非
鲜花与萤火一再给我们真实虚幻虚幻真实启示
陷阱沼泽面目险恶用心良苦。道路尽头是道路
坟墓前面鲜花不断。遭受摧残的沟渠得到修葺
只是你一再自欺欺人为太阳开脱为月亮辩解
对着眼前的风光时而审美凝视时而怒不可遏
9
孩子被褫夺贫困狂野的自由。冰棒无童年味道
你一思考从何而来站在何处便茫然若失若孤儿
越冬事物的鼻孔喘着冷气。雪花站在云端跳舞
它们一落到地面立刻化身泥泞道路的邪恶势力
被爱所伤被恨左右的美人梨花带雨始乱终弃
左右不伍朝野不立的诗人不合时宜得错乱失据
城市晚报几十版密密麻麻形文字不是民众心声
宽阔街衢路灯见证了婚丧嫁娶班师回朝的场面
招摇撞骗的投机政治家成为当世赢家后世输家
散发芬芳转眼枯萎凋零的花苞垂下傲岸的头颅
风骑着虚无之马向四面八方关隘要塞通风报信
沿途捡拾神农氏遗失的麦穗嫦娥约会的汗巾
旖旎春光被八十八米风机叶片砍得支离破碎
大西洋飓风把大半个美利坚蹂躏了一遍又一遍
今夜我在床上带着儿时月亮儿时伙伴周游世界
10
花花草草生了死死了生。主义宗教如蕨类枯荣
大河上桥梁说塌就塌。闹铃时针一圈圈跑动不停
一个孩子走出家门不知所踪。霜雪改变冷漠表情
晦涩偈语木鱼声中浅显易懂。彪悍骏马深入汤锅
乌云天鹅重归于好。日月光辉溺毙幽潭无人打捞
巍峨神山消失不见。窗外枯树倔强守护斑斑残雪
你沿着城墙遗址如野狼转来转去，手捧浑浊泪水
沿着河岸寻找夜不归宿的浪子，伸手摩挲黑夜
参加阴晴圆缺幼稚游戏，等待冰雪消融种子萌芽
在无名墓地莫名祭拜，从眼眶挖出色盲短视瞳仁
向呵护成长的逝者哭诉。你没有与风尘纠缠不休
没有站在河岸向河水投掷秽物。树枝枯干与你无关
你只是向风中的姑娘多看了几眼，深深嗅闻过丁香
你没有在无摄像头的荒郊野岭肆意摧残野花野草
你没有追随泥石流队伍不问青红皂白的冲击秩序
你在家中胸怀丘壑。你在睡梦中与白云私定终身
山中童子临水烹茶等待出世先生前去洗涤胸襟
临终的父亲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难以告诫儿子得失
我们只能把全部秘密封进漂流瓶托付给大江大河
把正在盛开正在美丽的花从枝头剪掉插进清水瓶
若未卜先知的智者摇着扇子冷眼乱哄哄的世界
残缺的画面残缺的表达才是高蹈艺术真实人生
恶人疯狂是神的放纵。良知溃败是鬼的胜利
水浸润你的肺腑浸润昆仑玉。断崖亿万年切割黎明
沿石缝挺进的根须从黑暗内部汲取水。高粱与酒瓶
相约守护山河的秘密。汪洋是天空口角的垂涎
瓷器是残渣。玉器是泼皮。青铜器是风月场歌舞妓
风见风使舵。雨大雨滂沱。雾云遮雾绕。石坚若磐石
砍砍杀杀万年这块大地至今还没有缔结和平条约
告诉你吧，这个世界只有神能拨云见日敲响丧钟
只有神能化作狂风暴雨大江大河做引路人做猎枪
只有神能善待任人宰割任人烹煮的孱弱羔羊
是神让铡刀站在莽莽草丛，让冤魂潜伏牛羊群中
在风清气正的时代迈着行刑队的步伐呼啸走来
我们再也不能在秋水边颤颤栗栗的悲戚天问
再也不能挑着自己的骨头自己的信仰沿街贩卖
11
隐晦天机与泥石流荼毒村庄，荼毒野草，荼毒松柏
生界冥界军团东征西讨最新地图册。歌舞团做先锋
雨夜蘑菇破土而出。蝼鼠按兵不动。雨中的马大笑
雨中的马打着喷嚏嘲笑太平天国，嘲笑东征军团
诗人穿着洁净服装在荆棘丛综体验时装模特的猫步
缺口太大，忠臣良将尸骸堵不上，仁义礼智信堵不上
焚城之祸在所难免。王朝印绶与烟花女子打入囚牢
绝望的流亡者与新政的奠基者共谋大业，打砸抢烧
这块大地将由新的磁窑烧制新的瓷器摆放新的几案
攫取权力的人慷慨激昂演讲 癞蛤蟆评委已经入座
逆流而上的客船货船鱼虾小心翼翼的卸货与产卵
旷野无人捡拾的箭矢对天空瞪着讳莫如深的目光
一朝朝一代代总有无法回家客死异乡的异见者
在这块土地上只要有水便会萌芽莫名枝柯莫名花苞
向日葵看似与太阳亦步亦趋其实日日夜夜做黄粱梦
门口的石狮子暗暗记录着谁在鬼鬼祟祟进进出出
谁在一个个夜晚炮制一个个弥天骗局奴役天下臣民
谁在一间间污秽阴暗的囚牢日夜撰写《阿Q正传》
把门窗关得严丝合缝后回忆阳光下的点点滴滴细节
站在大地上如站在陀螺上与嘎嘎狂叫的乌鸦对情歌
到了与孤魂野鬼公开决裂的时刻了。这是万物的春天
草木要幸福生长。牛羊要幸福进食。河水要幸福漂泊
诗人要找到诗意时刻，在东方国度幸福吟诗唱和
你要通过时光隧道找到MH370遗骸安慰思亲的亲属
踏着阿拉斯加冰原的旷古荒凉与嗜血的灰熊们决斗
太不可思议了！如诗如画的山川被糟蹋得满目疮痍
几十亿只蚂蚁唱着同一首歌为蚁王勤勉贡献肉与乳
水晶开采出来被打磨成一个个圆润无比的透明球体
煤炭开采出来被焚烧得灰烬皆无。阳光化身新能源
一间间温室大棚一年四季生产汁水饱满的西红柿
温顺大河看似温文尔雅高蹈其实日夜野性奔流
叶舟自横民间江湖。肃穆远山日日演绎以静制动招数
看风水算命是时髦职业。你没有唤醒云梦泽的丹顶鹤
没有在经卷化为青烟前泣血。你看着自己病入膏肓
看到自己的头发与马尾巴交流做人做兽的真实感受
看着转山信众沉沦鲲鹏野生藏羚羊共同出没于画廊
四位得到神灵眷顾的女性被自杀诗人写进灿烂诗篇
东风西风此消彼长，猎人猎物心照不宣，皆噤若寒蝉
路灯亮了。路灯灭了。帝国印绶与漫天乌鸦结成同党
12
这个春天玉兰花迎春花怒放，激流岛高远，夔门高悬
这个春天谁亲近陈寅恪谁瞬间崩，谁挽大弓射天狼
谁优雅望望前方忧郁看看后方后意味深长浅笑
谁割掉耳朵挖掉眼睛置身喧嚣，点燃汉诗冲天大火
坦坦荡荡，野心凸显。生死互因，明暗羁绊
抛却蝇营狗苟构构陷陷。抛却浑浑噩噩声名赫赫
于陋室中章章节节情意绵绵编织，点绛唇卜算子
白狐孤灯伴齐鲁公子聊斋。宫娥太监抬绿林山魈早朝
大河两岸磁窑密布如累卵炊烟袅袅如泼墨涂抹
入骨阴风肆无忌惮冲出地下室砖缝扑打摇曳烛光
鲑鱼以必有一生必有一死的大决心回溯内陆生殖
无面祭司无翅鹰隼攀附虚无树干上天下海传神意
神说煌煌盛世原是人吃人神像无庙宇安置的时代
天上一日人间又过一年。正面风波亭，背面桃花庵
违反天条神女流放螟蛉出没仓鼠横行的烟火凡间
卡夫卡怅望城堡。哈耶克挖掘房基。康德批判流水
博物馆内梦回新旧石器时代的石刀石斧一言不发
又一个开端 但不是简单地叶子重复另一片叶子
山谷中钟声回荡几千年 巅峰上星云流转亿万载
房屋建好颓废。花儿开放枯萎。大路修好毁坏
没完没了黎明，没完没了黄昏，没完没了酿酒
一场宴会几千年不散 一场爱情几千年相望
一眼汩汩而流的山泉洞穿了几千米高的山峦
所有村庄所有峡谷所有殿堂回荡昔日风尘
谁是儿子？谁是祖先？谁制定法律？谁扣动扳机
那一条钢铁锁链至今禁锢？那一把魔鬼刀剑至今削砍
失败即胜利。新生即溯源。莫探索灰烬燃烧前后背景
你就是灰烬。你就是花朵。你就是花香。你就是经卷
你就是深秋荒原日夜燃烧涤荡漫天荒芜的不羁野火
13
“事情终于发生了”，屋内屋外的人惊愕环顾
似乎无法面对如此无奈如此无序的真实场景
清醒是一批古人不合时宜的乖谬态度关吾何事
风雨剧情由风雨评审。蜡烛燃尽留下血泪辛酸
疫情三年全世界自然生态得到空前恢复改善
这让圈禁牛羊是为了牛羊幸福的欺罔不攻自破
你忽然感觉二十一世纪的世界又回到轴心时代
你孤单彷徨，无依无靠，大河流到眼前如遇世仇
你若一头被狂犬病毒附身的恶狼仰天长啸
你若一尾被浊流围困得窒息的游鱼苟延残喘
此后尘埃的就还给尘埃吧 信仰的还给信仰吧
你清清楚楚看到坚冰怀抱欲望大火的不堪猥琐
你清清楚楚看到僧侣晚课后抱着一棵树亲吻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是新旧舞台长久不衰的剧目
“事情终于发生了”，懵懵懂懂的孩子走出襁褓
他们尚未经过文明理念豪放而无情的风吹雨打
对官府文告茶杯内的茶水品质无前提条件信赖
认真聆听坐在塔基上的高僧大德抑扬顿挫开示
呆若木鸡看着大江大河泛着轻浮泡沫流向远方
最终以绥靖理念与现实世界媾和 满脸大同表情
挑剔的鼻孔懂得了花香。丰美的牧场接受了牛羊
顽劣的木柴躲在灶膛内向往熊熊燃烧的激情岁月
世故的鹅卵石与死鱼烂虾尾随雨水踪迹找到河床
万事万物全是河水，全是河床，全是生意，全是嫖客
全循规蹈矩，全同仇敌忾，全同流合污，全伺机告密
自我放大的辉煌是诋毁对手销毁证据的研究报告
是太阳坐在云端笑而不言明明暗暗的恐吓万方
是风拨弄一番娉婷倩竹后扶持修正一下庙宇栋梁
是涓涓溪流汇成惊涛骇浪冲围困决堤坝的难以收场
14
让花开在坟墓砖石上，让果实容纳天玄地黄
让圣哲忍受真善美炙烤，让教义如虹霓炫煌
让草木金属意念教义政权组织远离刀枪棍棒
让孑然一身的圣徒怀抱着水与经文走向远方
西山不可久留我栖居何方？闭眼山高水长
睁眼墙外是墙。无处可躲可藏，万物萎靡彷徨
暂且放过自己，让释迦摩尼耶稣二圣端坐壁龛
以风月为酒，品隔夜茶，任由香火无度消磨自我
等待鲁迅胡适引导的启蒙运动在东方浩浩荡荡
“事情终于发生了”，我不重蹈冬眠者的覆辙
再不打开大门跣足而往旷野蝴蝶就真的飞走了
鲲鹏兴风。麒麟放浪。菩提悬梁。葫芦开口 
再不把启蒙的种子播撒泥土便会错过春分时节
看似一动不动的远山其实一刻不停地远去
面对一滴水一粒沙 一畦转瞬衰老的韭菜
一抹晨曦光影，巨大岩石也压抑不住的疯狂牛蒡
北京奔向重庆的列车，霸凌霜雪霸凌乌克兰的寒潮
亿万年怀抱大信仰大寂寞大深情的大昆仑山脉
你真的找不到最佳观察角度最中肯的评判尺度
15
女人喜悦的鹿群从男人肉体丛林中彻夜奔跑
神喜悦的荷花从这个池塘跳进更加肮脏的池塘
依山而建的寺庙与依山而建的陵园毗邻而居
神像与骨灰神职人员与守墓人毗邻而居
不同大陆的货物从一个港口跑向另一个港口
一只野猫在空旷大街凄厉呼唤另一只野猫
一只天鹅迁徙归来又回到了去年嬉戏的湖泊 
工厂内鸡鸭鹅猪牛马羊集体进食，集体睡去
集体醒来，集体吃药，集体屠宰，集体发货
集体抱着传统习俗抱着培训资料轻歌曼舞
岩石鲜血淋漓。工厂无人值班。春蚕吞食鸦片
废墟内草木疯滋狂长。沟渠内螃蟹觊觎河蚌
魔头村姑鸿鹄燕雀皆临水自照发抖音视频
钢铁身心冰凉自我坠落。毛竹快速拔节踉踉跄跄
刚刚上任的巡抚道台已收拾好流放儋州的行装
一滴水在夜里多黑一朵花在旷野多美你没看到
一首诗意境如何玄妙语言如何张力你缺乏素养
尼采多么痛苦吴敬梓多么愤慨你如何能够懂得
烟雨江南梯田无痕无羁的勾勒泼是绘画技巧
告诉你吧，谁也逃不出不问天不顾地的东方牢笼
于是风来了你顺着风向调整身姿，与风一致用力
雨来了你作出焦虑状，通过上下钻营官运亨通
你比以前更加热爱这个诡异世界的蒲公英了
细细咀嚼喷香的松子 踢开蚂蚁面前的小石子
以深秋野火为号，告诉亲人们中国的秋天深了
这个世界的秋天深了。秋风剥光了你的衣饰
也剥光了一万本穿着花花绿绿服饰的书本
“事情终于发生了” 。就在你决心堕落的夜晚
神带着还有半个小时花期的夜来香前来劝诫
“你是有使命的。你的诗歌已扣开了我的心房
你要砍断臂膀作为火把照亮雾蒙蒙的谷坳
你要珍藏孤独苍鹰跌落尘世的每一根羽毛
在秋雨霏霏的小径撑着油纸伞徘徊到漫天冰雪
挽着花香的胳膊在南方山水意境中扭捏佯狂
迎接一池荷花的萧瑟，送走一条大河的躁狂
用我的教义充填亿万人的瞳孔亿万人的嘴唇
在门框上留出一条缝隙让蜘蛛里应外合示威
打印机吐出汉字是我复制世界的生生死死景象
是我让水走过沟沟壑壑，是我让风抚慰枝枝叶叶
拍死一只蚊子是拍死了一种飞翔的主张方式
突破藩篱要有忍受孤独的强壮魂魄与旷世才具
突破藩篱才能与大江大河自由自在缠绵悱恻
你是有使命的。你的诗歌已长出了苍鹰的翅膀”
16
“事情终于发生了” 。灵隐寺免遭兵匪劫难
青蛙与荷花此起彼伏庆贺这人间的大胜利
破冰炮弹炸得一片乌云泪雨倾盆。正义何在
岩石阶梯苔藓附身让上上下下的人趔趔趄趄
裹在黑裙内的肉体膨胀得整个世界近乎窒息
全站在晕眩的睁不开眼的高台上不知所措
你闭上眼在黎明额头黄昏耳根狠狠亲了一口
公开推进一场向生存求婚向死亡求爱的仪式
摆下香案，朝五个月不下滴雨的天空深深作揖
挖好墓坑，把这个世界的繁杂全部穿上寿衣安葬
神说所有死亡的人会复活，所有的水土都是圣地
你是普世洪流的漏网游鱼，是锈蚀翅膀的金属大鸟
是熟谙熟食的家畜，是银河系的织女系情哥哥
“事情已经发生了”。 像与象携手抵达最初的地点
最初的泥土，最初的八月，最初的草垛，最初的山峦
最初的父母，最初的房屋，最初的寂寞，最初的拥抱
湮灭踪迹999年的白狐重新在东方都市狂野闪现
散布太行山坳星星点点的村庄袅袅升腾怀旧炊烟
远山苍翠，周遭凌乱，鳝鱼跪在东方泥淖等待坐牢
哪里才是我出世入世的桃花源高尚卑鄙的安乐窝
哪里才是我抛洒冥币哀悼慈爱父亲的广阔祭坛
我真的太累了。花业凋残。月已闭关。蟋蟀已产卵
我甚至再没有一丝力气去回应这个世界的问候
我不愿再与欺凌人民荒诞无耻的狂风暴雨周旋
我要踏着羊肠小道的荆棘遍访山山水水的幽密
在文明蒙辱人性坠落的时代如树木接受神的洗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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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已经发生了”。脱下穿了一年的格子衬衫
参与贵州老酒赝品青铜器形而上形而下的辩论
拆迁队浩浩荡荡赶来。老房子古村落势单力薄 
记忆中的中国乡村闲逸被一页页宣纸裹挟而去
无数鸡鸭猪鱼苹果在纪念碑前脱光衣服以死明志
也有无数鸡鸭猪鱼苹果快乐追逐活泼好动的孩子
喜马拉雅山脉的兀鹫再一次与雄浑冰川以命相博
从产房刚刚推出的虚弱母亲全身散发着神性光辉
打碎餐具的孩子不知所措地看看父母看看世界
烟熏火燎的药山火腿在污秽房梁上继续奔跑
夜深沉，僧入定，端坐一天的神像换一下坐姿
你躺在床上越来越感觉白天的事情并不那么简单
尤其是那条被众人分食的大鲤鱼到死都翻着白眼
席间所有的人都恶狠狠地盯着一盘盘一碗碗菜肴
他们吃饱喝足后还在餐桌边恋恋不舍地推杯换盏
你感到这些人吃的是人的精神而你参与了全部事件
杯中白酒是你的苦涩眼泪。盘中菜肴是天鹅的姻亲
那座亚洲最大的图书馆囚禁了历朝历代华夏文人
那朵美丽得让你惧怕凝视的罂粟花原来是吸血鬼
一具具扫进垃圾堆的尸骸重新长出喉咙，以死者名义
控诉你的生存多么毫无根据，爱恨情仇多么苍白乏味
“事情终于发生了”。牙缝间的剩饭残渣快速发酵
逝世者在坟地开荒种。 林立的墓碑犹如林立的高粱
坟地的花似乎比公园的花美丽。死亡比生存耐人欣赏
路上的人都似乎在推进前无古人后来者的事业
神说让这些在这块大地生活过死亡过的人幸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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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火彼此照耀。根须彼此纠缠。入睡者梦想明天
阴影中的花儿无颜色。陵墓中的石马一如往昔沉默
《石室之死亡》成为棺椁。洛夫在加拿大赞美鲑鱼
东方的门闭阖上锁，床铺麻将桌成为角逐的战场
经过一夜反刍牛面色红润。火躲在水中等待钟声唤醒
鱼彻夜醒着。船被一根根绳子从早到晚死死地牵着
朝阳夕阳互不照面。睡去的人醒着的人互不理睬
夜晚是道无形堤坝。监狱狱警荷枪实弹如临大敌
高山隐藏在高山之后。绿林以新方式方法占山为王
一台台电脑不停闪现一个个此生不能融入的场景
方向不存在。高度是孱弱的托辞。舌头签字笔是商品
诗意栖居是风不分时间场合敲打门框。诗人似醒未醒
树长期忍受夜晚蒙蔽白昼炫目，以末世情怀脱胎换骨
它们的悲欢离合没兑换到不凋不谢，留不下蛛丝马迹
它们变成泥土还受到风霜嘲笑，还受到蚯蚓吞吞吐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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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终于发生了”。南来北去的流嵐在大街上
向路人绘声绘色宣讲自己年轻时代的旖旎往事
牛羊骡马在圈舍里高傲等待主人们谦卑的喂养
监狱外流浪汉幸福酣睡。高墙内犯人继续对抗秩序
一瓶酸奶在冰箱里日夜推进内涵丰富的腐败行程
几枚钉子让几块松木板成为一张桌子。暮鼓晨钟
让方圆几百里内善男信女欣喜若狂的心惊肉跳
日记本落满尘灰，年轻时代的癫狂懒得再看一眼
一想到一个个仰望星空的不眠之夜便无限疲惫
但是一想到曾经渴望归乡却难以归乡便无限感伤
一想到一首小诗发表后的油墨味道便无限感恩
一想到这个世界的钢铁变得油腻颟顸便冲天愤怒
你忘了来自何方走向何处忽然变得手足无措
忘了是实体是幻象？ 残雪阎连科陌生又相知
你是乐器妊娠天籁？ 你是农具改善田墒？
你是火炉化泥为陶瓷？你是宣纸渲染风花雪月？
你是洞窟屯甲兵百万？ 你是大风阉割雄性大河？
你是教堂教化主义风浪？ 你是古堡容纳无人荒漠？
你哭泣着赞美万能神祗？ 你质疑着考证历史悬疑？
你向澄澈的湖泊举手盟誓，不在夜晚溺毙无水池塘
不砍倒三月生机勃勃的丁香，不穿着晚霞约会牛郎
你天天想醉得不辨东西，想披挂七星瓢虫的硬壳
在不义的大地上横冲直。 神说你是豹子也是猎物
你是生存的嫖客。你是忧伤的冰雹。你是彷徨的蚂蟥
每个夜晚你都隐秘忧伤到黎明，戴着面具佯作入梦
与阳光一次次卑微和解，与黑暗一次次拔刀相向
把大河的给大河，沙漠的给沙漠，虹霓的给虹霓
把虚无的给虚无，玄幻的给玄幻，大火的给大火
把巨蟒褪掉的通透外壳还给五十亿岁的老年日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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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四季流转的虚幻光影难以捕捉难以琢磨
过于自恋，过于冷漠，不愿结束，丧失开端
一座座宗族祠堂在穷乡僻壤辉煌建筑野蛮拆除
一处处兵营沿着国境线密密麻麻分布在隐蔽处
你边耕种边戍边，边传播民主理念边挑动政变 
边骑着共享单车赴会，边抱怨沿途过分颠簸
你常常喝多美酒吃多美食之后弄得浑身肮脏
常常在美丽的姑娘美丽的风景面前举止失当
你困惑于处理天真率直与老成持重的和谐关系
如何在污秽沟渠内看到翻江倒海的波澜壮阔
神说 吐鲁番的葡萄印度的香料都会化为灰烬
大江大河的点点滴滴都会化为有滋有味汤汤水水
悲欢离合是人类说法。现实场景历史背景关系密切
深秋凄凉。夏日炎热。冬日下雪。春日开放
你站在刀尖舞蹈，坐在丘陵踏浪，斟满一杯牢骚
黄鹤楼易址。矛戈锈蚀。带鱼油炸。芦苇白发苍苍
生殖圣旨刀兵相见。荷花泥鳅终成眷属，不理不乱
释迦牟尼佛螺髻舍利没有镇压住白蛇，全部造反
秋风一吹漫山遍野枯黄，天网恢恢谁也逃脱不得
四时之象在亿万人眼里幻化呈现，互为镜子
莲荷生于淤泥化为淤泥。钢锤明里暗里颓丧 
暴怒闪电劈倒监狱规章释放囚犯，自由即监禁
登上一座山峰后遥望另一座山峰，无处可落脚
忍受残缺，忍受完满，忍受女人，忍受参悟
忍受彩虹桥沟通荒漠源泉，忍受苦相思拒绝有缘人
你在废墟内看到楼兰古国公主的旷世美丽容颜
在安阳街头听到殷墟博物馆传来殷商的凄厉哀嚎
明日朝阳从太平洋分娩。今天夕阳在大西洋埋葬
一匹汗血宝马从一本线装书跑进另一本线装书
阿尔卑斯山从一个人的额头爬上另一个人的额头
你到现在还不认识开端的重要找不到结束的理由
21
你惊诧于人类的道貌岸然自我异化已深入骨髓
兔子灰狼是远房亲戚。苔藓鲸鲨是宗族嫡亲
鱼虾龟鳖几亿年前约定在哪一个池塘举行婚礼
水不是北宋山水的水。土不是炎黄争夺的土
月亮无心无肺夜照古今。太阳血腥嗜杀炙烤草木
一只蚂蚁尚未完成伺候蚁后的伟大使命中途夭折
一只苍鹰伫足悬崖仰望浩瀚宇宙俯瞰芸芸苍生
一盏路灯在晨曦中被孱弱朝阳压抑得无精打采
一次秘密政变被密不透风的帝国高墙彻底出卖
夕阳没上床睡觉就去照耀地球另一面的人类了
丛丛杂草历经沧桑。你的脑壳是座高炉冶炼钢铁
你害怕一盏盏亮着的灯一圈一圈转动的钟
墙角的鳖虫与农具一动不动看着你直到黎明
一粒粒面包屑被很多只蚂蚁齐心协力拖进洞中
一架架温顺的飞机从一个机场飞往另一个机场
两根携手到远方的钢轨遵守保持距离的合约
秋天的树叶纷纷枯黄野菊花开得到处都是
被藤蔓覆没的幽僻小径又露出了消瘦的面容
有人偎依着一眼枯井一言不发坐了一个下午
玻璃杯中的茶水一副秋天无救的没落表情
草原一日日向深处枯槁。牛羊以狂噬积累能量
枝水饱满的柿子被一只只乌鸦忘我琢食
万里山脉挡不住漠北寒风，挡不住青草枯槁
炽热炭火彪悍牧人柔弱羔羊互相抱团取暖 
高远星空寥落草原结盟。物我无我是绘画境界
等待宰杀的牛羊涂涂抹抹的画家等待火锅开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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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不可道。路不是路。蝙蝠的睡姿你根本学不会
多么美丽多么妖娆的女人结局是风烛残年
所有经书的结局是尘土。所有春天的结局是夏天
所有雕塑的结局是风化。所有泉水的结局是荒野 
异乡即故乡。故乡在哪里？血是谁的血？水是谁的水
它物如何温婉狰狞，如何装饰黄昏，如何妊娠临盆
路上全是异乡人，从远方来到远方去，吃吃喝喝
叶子萌芽后枯落，热情似火后灰心丧气。爱是凶手
宫殿禁不住火烧。巨著禁不住虫啮。恨是菩萨
冰雪消融，万象更新。谁内心温暖，天地不仁有大义
牛栏打开谁获得了自由？书同文车同轨伎俩
草木被太阳禁锢大地。牛羊被风牵着鼻子走向戈壁
选举是表达信仰的方式。盆栽是神的布道道具
孩子们站在旗帜下向党派宣誓让你彻骨悲凉
郁郁寡欢的林黛玉遇上性功能孱弱的贾宝玉
无形根须有型锁链盘绕罗马城邦明长城城垛
你赤身裸体无墙可倚无门可靠，前途原本莫测
今朝别过永不谋面毋凄惶思念，来去道路茫茫
晚餐桌边犹大久久不离去等捕快，礼仪太繁琐
世界是百花园你游赏。世界是刑场万物斩立决
四十多米长洲际导弹架竖起来，与尔同归
查干湖三百多米大网一字拉开，全部归案
考古队海岸陆战队同时行动，古今是战场
昨天夜里官员如枯叶从楼顶零落，秋风萧瑟
画家沉浸于与裸模身心融汇交流，艺术移情 
音乐家倾听北冰洋冰山轰然开裂，自然天籁
上午春天胜利，下午秋天溃败，古今轮流登场
真正可鄙的是米脂人李自成。井底蟾蜍惹天下笑
冰清玉洁的莲花雍容华贵的牡丹与淤泥沆瀣一气
道貌岸然的丹顶鹤公开赞美剧毒蛇蝎美味可口
温驯麋鹿一边啃食油油青草一边献媚狼虫虎豹
贱如草芥的芸芸众生被太阳浑身订满光芒的钉子
甲虫与秦始皇一道逐鹿天下开疆拓土，全是暴君
丐帮建设虚无乌托邦诱惑流离失所灾民，全是刁民
全是沼泽，全是危崖，全是习俗，全是过客
折断花枝献恋人，献亡魂，献晓风，献利刃
一壶浊酒醉东坡居士，醉波斯使臣，醉虾蟹诸君
睁眼观四季流转沉沦，闭眼看国色牡丹撒泼打滚
秘笈阅尽还是颟顸顽石，芸芸亿兆无一铁骨忠魂
无源泉，无界限，无论证，无理念，无回顾，无前瞻
皆按照随物赋形理念成王败寇方略开展务实外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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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起彼伏经文颂唱昭示狂风暴雨再度猖獗 
星明星暗间人事轮回，蒙昧宣召，野蛮当道
如何让谷仓选择方位，让星星明暗自由如初
如何让冰火和解，让站了一生的马坐下休息
如何躲开偷窥与仰望，让神神鬼鬼自我抉择
一辆辆疾驰而来的消防车扑灭了看得见的大火
一朵朵篱笆上的喇叭花传达了大地的隐秘愿望
这个世界的所有现场是绝世孤本，是残局棋盘
是演员中途上厕所，搽汗喝水，躲在角落大哭
无色无味恸哭，撕裂声带恸哭，委屈发泄恸哭
随着舞台大幕缓缓打开，舞台场景栩栩展现
疲惫的演员迅速进入角色 剧场内外融为一体
悲剧喜剧毋须剧透你也知晓。人世冥界大同共情
水银保护不了尸骸不腐。秦始皇至今沉迷封禅
一辆辆春秋战国的秦国战车径直驶入陵墓深处
全是转世者，建筑坍塌。软糯刚硬，全是短命人
全部怀抱墓碑等待寻衅滋事的根须把原委说透
只是这索命的无形根须是如何找到我的至今成迷
24
为何文明国度的鸡鸭放在高压锅里蒸煮
为何牛羊要在你的肠胃经历污秽不堪历程
水上漂来房子。水上漂来帷幕。水上飘来棺椁
水上飘来的安徽诗人在大海边等待春暖花开
水上漂来的盲目荷马歌唱，“原宥天空空空吧
大雨已被大风表彰，大火已为大雨殉葬
陀思妥耶夫斯基一生没有摆脱沙皇的迫害
你们是长不大的孩子，是来人间还债的孽种”
死亡高过天空。天空高过死亡。死亡高过生存
诗人痴心未改。万物宽容万物。神不放过神
从高原到大海，从蒙昧到唤醒，从索取到耕种
从黑暗到黎明，从黎明到黄昏，从黄昏到黑暗
河床，河水，鱼虾，水草，水鸟，垂钓者，芦苇荡
以及村庄，码头 。一条大河由这么多事物组成
你注定走不出一条峡谷，一间房子，一次眺望
水杯里鲸鱼游来游去。松柏在山岗上站了一生
它们经历了什么谁也不告诉。它们退化了喉咙
谷坳残雪几千年了未融化。烈士盔甲被岁月撞裂
案几尘灰总是擦拭不尽。它们是神的驿马战车
从今天起坐在家里饮酒品茶，不再向往海角天涯
不再捧着六祖坛经苛责尼采歌德，不再心猿意马
从今天起与遗址一块风化，与十七孔桥夜听雪落
与沙尘暴一道追羊骑马，与巨浪一道约会爪哇
锻造镰刀，堆砌高塔，研究秦砖，甄别汉瓦
任由秋虫集体死亡，集体向生存悲壮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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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木枯槁。大河消瘦。寒风萧杀。冰雪重压
是少小离家近乡情怯难以表达的柔情挣扎
是列车在轨道上规规矩矩往返的最高自由
是不敢越雷池一步不非分之想的高贵典雅
到处是婴儿车，殡葬车，忙碌蚂蚁，幸福龟鳖
手捻佛珠念念有词的僧人，走失的羸弱山羊
虚张声势的官员，待嫁的新娘，沙瓤的地瓜
开席吧！由于饥肠辘辘，宾客们已饥不择食
他们由于过度饥饿暴露出野兽一样的凶残
杯盘狼藉尸骸成堆成为生存聚会的最后场景
月已残。鸟已歇。沟渠内的水草彻夜劳作
新郎新娘含情脉脉望着对方却无力温存
谁会想到肉虫躲在树枝内部也被无情焚烧
谁会想到良知腐烂成污泥也要以身饲虎
天苍苍野茫茫，可怜娇滴滴千金小姐作蟹黄
修庙宇，忙慈善，一具具僵尸统治九州万方
牛车载酒穷途返，山脉万里陷汪洋，甚荒唐
全是报刊送审清样，全无美善而言，全自欺
赶紧借兀鹫翅膀掀翻这腥臭三宫六院院墙
趁着冬去春来挥汗如雨为层层梯田松土插秧
尺幅含天地广。滴水透万象。黄金变筛糠
耕薄田，读隋唐，钓大江，吞星汉，打大仗
船在水上。你在远方。冰在燃烧。火在过堂
霜雪洁白。白鹭梳妆。珍珠无暇。藤蔓滋长
彻夜辗转迎黎明，不思量也南望。秋雁飞成行
浮尘激起惊涛骇浪毁岸滩。人参长成人模样
山脉大破碎。汪洋大狂妄。苍穹大开放
山前水后皆乐土，皆坟场。无语而语，全作新郎
黏在脸庞的泪滴频频发光。心宽体胖，全作新娘
无门内门外，无他乡故乡，万情万怀置放妥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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钢铁刀剑天性善良。战争过后万物遍体鳞伤
当下喧嚣未来莽莽。脚往何处迈？手往哪里放
舌头亲昵何物何物是高粱。脚站何处何处是天堂 
教士们信口雌黄如野草长满山梁。教宗是蚂蟥
溃败得无影无踪的腐朽政权在废墟内死灰复燃
房前屋后种植辣椒蒜黄。玛雅人为何流落异乡
一群人作恶后享受封赏。一群人行善后葬身汪洋
不同文明在博物馆图书馆议会大厦公开群殴
东北虎跨过俄罗斯国界大摇大摆猎食中国牛羊
伤口无处不在。谁的伤口？谁是豺狼？谁害万邦
光明是黑暗的另一个职务。光明比黑暗气焰嚣张
座座洞窟收留鳏寡神像。旷世英雄流落异邦
呈现于旷野，融逝于旷野，见怪不怪，禀性孟浪
真不知道扮演那种角色，真不知道呈现如何形象
皆在汪洋沉浮，在道路颠簸。生死是两架马车
刀斧公文扣关而过，留下痴情女子守国护疆
和尚道士身着战袍赴远方。主义树根盘根错节
鱼虾在油锅内热烈舞蹈。宴会终于抵达高潮
奢华集会的背景是屠， 贩卖交易，罂粟绽放
是雨水走过岩层化为泉水，兔子拜龟鳖门下
是一泓秋水变成空灵的镜子，人间空空如也气象
是一花一叶细枝末节的陈述，物我两忘方幸福
是苍鹰蚊子在大陆大洋摆开生死博弈战场 
是梵净山一动不动面向天空虔诚参悟无声诘责
是万里黄河人为决堤后的饿殍千里瘟疫扩张
是泰姬陵终于和盘托出莫卧儿王朝暴政的真相
但是你是谁我是谁我们又如何称呼脚下的泥土
无数耳鼓忍受不了世间杂音聒噪索性丧失功能
无数时钟忍受不了岁月无始无终而自我锈蚀
天下本无事，但是屠刀却被高高供奉广场中央
从床铺到床铺，从当铺到当铺，从村庄到官府
都化作黄鼠狼释放臭气逃之夭夭。事情真的没完
秋天来了冬天来了，所有草木所有河流身心憔悴
春天来了夏天来了，所有泥土所有流水欢欣鼓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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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也别想独善其身。谁也别想牢笼内自由
山外是山。墙外是墙。水外是水。天外是天
是宽八百里长五千里的耳朵谛听宇宙呻吟
是由盛至衰排列尊卑恢弘豪奢的东方帝王谷
皆成往事，终成往事，无风浪起，难辨局内局外
神到底在不在，不在也不能荒诞，在更要精进
蛹破了飞出旷世艳丽蝴蝶。路毁了你困顿他乡
终点不存在，死亡非结束，来来往往皆天涯客
昨日貌美如花，明日枯槁如柴，今日如何妆扮
疑神疑鬼心难安，不安也得安，是船就得渡
桥梁亿万难通此岸彼岸 。舟楫万千无奈古今悲欣
虔诚转山后耕种放牧。冰雪消融后江湖遍野
鬼不为天道所动。神不为人事俘虏。你我为何物
蛇鼠栖哪洞？高僧坐哪窟？鲜花骷髅是两幅面孔
暗香浮动心驰神荡的夜晚拥抱红烧肉，鸩杀猛虎
跨越万水千山追狐逐兔。房子年久失修幽魂出没
看山是山，看山不是山，不是山是何物，冰雪是水
泥土长出翅膀。翅膀变成云雾。云雾变成鸟儿
几只鸟儿学着枯树腔调朗诵诗句，飞向新西兰
【后记】：
1.解读世界，解构世界。还原世界，叙事世界。赞颂世界，诅咒世界。融入世界，脱离世界。接受世界，拒绝世界。一呼一吸，千劫万世，一俯一仰，山河易容。闲愁无端，爱恨莫名，坐着地球畅游宇宙，吃喝拉撒周旋鬼神。睡了也在世界内，醒不醒是世界的事情。你是山河的一部分，银河系的一部分，宇宙的一部分。世界多么繁杂无序，考古人员如何阐释坟墓中的事物，你的悲欢如何哀婉凄迷，都要走进阳光撕心裂肺热爱一个人，一朵花，一块石头，一抹虹霓，一尊雕塑，一座山峰，一条大河，一个国度，一个时代，一个过去，一个未来------《山河随物赋形》（即《无法而法，无则而则》）是诗歌，是哲学，是自然，人事。《山河随物赋形》是缀联现实过去未来的绳索，是显现隐匿抽象具象的舞台，把人类的所有行径公布于众。
2.多部作品集结，看似凌乱，内里千丝万缕缀联。正如视野的世界，看似混沌无序，其实秩序井然。从中学二年级写作诗歌，迄今几十年了。作者长期思索，如何述说世界的美与繁杂是伟大事业，是汉语史诗的使命。三年疫情让作者在人类惶惶于生死关口有契机静下心来考察过去的作品。我决意走出泥淖地带，如蝉的幼虫蜕去外壳，新生翅膀与嗓子。无此经历者难以想象，在理性虚伪的古老东方背负无形使命是多么黑暗、绝望、悲壮与无奈——时时刻刻悲欣交集，时时刻刻亦人亦神，无春夏秋冬共舞共情，无亲朋友好寻常走动。蓦然回首，年过五旬，悲欢无因，善恶莫名，缄默发声不合时宜，前瞻回顾无涯无岸。《无法而法，无则而则》是诗歌长卷也是形而下东方态度，更是个人的精神历程。《山河随物赋形》是道分水岭，但如果只看到露出地表的部分，我们的对话注定以无声方式进行。
3.以前每一部作品一旦动笔，我便有上路即抵达的信心，之后陷入岩层中挖掘矿藏的状态。每一部作品初稿完成后，都似一条吐丝线的蚕，蚕茧业成，主体闭关逝去。献祭般的生存于我是抵达生存抵达神性的高度。我死去多次了，也再生多次了。大概2010年前后，感动于阅读《荒原》、《海滨墓园》《太阳石》等著名长诗，也暗下决心写出一条大河一条山脉一个民族一块大陆的雄浑史诗，深层愿景是写出生存的光荣与梦想、悲壮与虚妄。
多次立志开端终未启程，酒醉辄沉浸于“我也能但时势不容”的悲怆。从2010年至今，在紧张得近乎一枚停不下来的陀螺状态下，创作了多部系列长诗，多篇长诗，100余篇短诗。回顾过去，我对我的短诗并不满意，认为尚未抵达元素形成的深度、高度，语言缺乏秋水的澄澈、利刃的锐利，过于载道。而我对自己的长诗创作相对满意。我的长诗以现代意识流精神梦呓般挖掘人类精神深处矿藏，前瞻或瞭望人类精神外部坠落或者升华的趋势方向，用神的爱的烈焰冶炼诗句，用神的无为而无不为的态度对待人性。题材是史诗，一部一部看似无拘无束无规无则，其实每一部都形散神不散，主旨明晰，但又毫无目的，打破了政治对诗意的侵凌。我似乎走上了汉语史诗的新路径。我认为，人类精神与自然景象异曲同工，地表呈现的仅仅是一部分。譬如浮在大洋的冰山。譬如喜马拉雅山山脉的真实长度应比地理学家标注的长。事实上，每一部作品中途我经常想放弃。太难了，每一句诗句都是陟登天国的阶梯，耗尽全部精神濒临窒息的压抑，隔绝魅惑烟火近乎圣徒的潜修。通过创作，我理解了曹雪芹红楼梦为何残篇，海子太阳七部书为何有些章节仅仅是框架。人生无始无终，涅槃轮回。史诗亦应如此：无始无终，自然而然，随物赋形，美轮美奂，无法而法，无则而则。
4.2021年创作长诗《山》，欲望蓬勃滋生。我感到神示降临了，一部代表诗歌综合素养的史诗——《山河随物赋形》（即《无法而法，无则而则》）可创作了。神说，上路吧，路在门外等着你。神说，飞翔吧，一出门你便是搏击苍穹的雄鹰。神说，写作吧，通过写作战胜虚无的胁迫与勒索。神说，安心吧，你的每一天都在我的注视下此岸彼岸间渡越。
《山河随物赋形》所传达的是神意，是世界的真相，但不是人为，人性。神造人的鹄的一方面是让人随物赋形，与天地同生同灭同乐同悲同寿，同时也要人在无法的世界内以人的精神有所法，有所高度，有所敬畏，有所托举。更要人在无则的世界精神自由自在，从自己内心呼唤出或者挖掘出神性，同时也要以人的原则而则，而不是完美如神。人要坚持做人的原则，要追求真善美，要在有限的生存内侧身伟大永恒的事业。要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要在晨曦黄昏时刻忘记财米油盐而沉浸于审美，要爱世界万物的风吹草动。神造人的本意是让人活得是个人，而不是神，更不是兽。人界神界可以一体而多维，可以彼此融合而互不侵犯。
5.谨以此篇献给我逝世的父亲，以志永恒悼念。感谢《中国诗歌网》提供平台展示创作成果。此前发表的文本内容于修订版得到细致修订，尤其订正了诸多文字讹误。源于《山河随物赋形》属群体建筑，须一砖一瓦一宫一殿积年累月渐次修建。这注定是一次漫长而艰辛的探险。
2021年8月6日—2024年4月5日于北京、四川、山东、内蒙古、福建、吉林等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