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岗村

文/王永

东岗村在黎明前收起湿润
做回它坚强样子
黑夜给了我们契机
打开自己有了故事流泪
我无法考究，它最初来自哪里
晚清的砖瓦已腐蚀成残缺的骨头
被黄土收纳在某个土疙瘩
鸡鸣，犬吠，被麻雀和布谷鸟代替
叫醒春天
晨耕的父辈们抗着缺边镐，锄
让日子打磨锋利和修复完整

2024.3.23

发往春天的火车

文/王永

这是比分娩更疼的撕裂
让一列铁器从绿色变成白色或红色
发往春天的火车，充满不确定性
一个旧时代
被从黑夜中拽出来?
还是旧时代推了一把绿皮车
车轮滚动淹灭了答案
那个坐在房上看火车的孩子已经老了
它穿过麦田，穿过玉米地
穿过花生和黄豆的耳朵
哐当，哐当……
皱纹深处结出一个个苦瓜

2024.3.23

弃约

文/王永

三月，让人心生忌惮
越是渴望越抓不住
比如春天，比如爱情
南方百花争艳
我的杏，还在襁褓中摇曳
昨夜说好的雨也没有来
怀里除了西风其它什么也没有
寒冷持续，仿佛叠加的药片
当契约变成弃约
春在北方自我疗伤

2024.3.22

春分过后

文/王永

春把温暖送到南方
寒冷依然在河北盘踞
阳光萎靡像害了一场感冒
我又加了一层棉袄对抗缝隙中遗漏的凉薄
母亲在门口左边用剪刀剪掉旧布条
用来捆绑黄瓜，西红柿……
我在右边，聆听母亲讲述遥远故事
好久不曾这样
一场疾病让我弥补与母亲的别离
突然间小院明亮许多
仿佛岁月
把丢失多年的热又放在我和母亲额头

2024.3.21

春色

文/王永

如果停下来，会怎样
我写的已超出我对文字的认知
如果停下来，会怎样
阳光依然会穿过树梢，月亮悬挂
一棵树给了它们无尽想象
瓢虫亲吻油菜花，蝴蝶是一对儿前世恋人
蚯蚓做着阳光下的梦
屎壳郎推着理想，碰撞出火
不要说你偏爱红色，梨呀，杏呀
否定了传说
如果停下来，会怎样
蒙着眼的毛驴推着磨盘，守着执着

2024.3.21

春分

文/王永

风刮了一夜
去年的枯枝烂叶
一半送往河北，一半送往河南
而河北，河南，是我们对地块的称谓
一半在坑上，一半在坑下
回家的柏油路仿佛被剔掉胡须
又年轻了几岁
不知为何坑上面的麦田总比坑下的葱绿
是它们先得到春天眷顾吗
其实，上天的恩泽如此平等
这一天
白天用来想你，夜晚给你写一首诗

2024.3.20


玉兰花开

文/王永

时间是一把虚构的双刃
曾经怀疑它是否真实存在
你，我。一别
365天足够忘记或爱上另一个自己
路旁的行人和花儿
大多是怀揣心事。无家可归的也有
终究熬过冬天
终究要开给爱你的人
从禁锢中释放好比再次剥开愈合
黑夜吸纳了疼痛消融喉咙里那句“爱你”
摘掉帽子，春就来了
春天是万能的药

2024.3.18


绿

文/王永

迎春花已矗立堤岸南方
北方的绿步履蹒跚
仿佛马车深陷
咋寒咋暖的天气，让一切变得迟暮
我寻找第一个发现绿的人
如果说戴帽子那个
我相信这会是一句玩笑
葡萄藤，核桃木，日夜肿胀
它在释放包裹的毒
你，从何来
荡漾的柳枝出卖了多情的春

2023.3.18

三月已过半

文/王永

仍在蜗居
相对于去年这是一种罪
一个中年不应该放下锤子，锯
他应该正月过半
就出去打工挣口粮
蚂蚁挥舞触角夹起第三颗沙粒堵住洞口
麻雀飞过墙头衔来新枝叶
这是他上午坐在马扎上看到的
除了大门洞燕子窝依然空荡
天气预报说，今夜
有雨

2024.3.17


原谅

文/王永

东岗村
原谅了黑夜
被它抱着它像极了厚棉被
我家的四间房
原谅了东岗村
它一排排房子挨着阻挡风雨
我原谅了漏风的砖瓦和体内的暗疾
一张床，一个人，也是彼此归宿
原谅，如此伟大
像亲人与亲人，敌人与敌人
活着的和离开的

2024.3.16

救赎

文/王永

白昼释放了黑夜
于是它亲吻了白昼不曾看见的角落
缝隙和冤屈
夜。变得伟大，噬无忌惮蔓延
关掉白炽灯
我成为黑的一部分
这一刻众生平等
你，救赎了叛逆之心

2024.3.16

镜像

文/王永

胡同口，仿佛一个旧镜头
掉色的红砖如快门按键
它记录着一代又一代，街坊，邻居
白发妇人用铁锹拍好长长的土埂
数着一席儿，两席儿……
直到正好埋下她的土豆秧
年轻人在旁边看着却不知如何帮忙
那是我
一棵白杨在暖风中长出新芽
不远处一座新坟
里面住着三叔
旁边若隐若现的土疙瘩里有爷爷和奶奶

2024.3.15


一个病了的男人

文/王永

随身体瘦下来的
还有那颗心
许久不曾这样。被一场疾病打败
锤子，锯
终究没能抵挡聚集的毒素
他，似乎把这几十年害怕生的病一下生完
住院半月
然后是一次次复查
害的锤子，锯，都泛起黑色
锈迹，斑斑
工地上他是一个顶两个的汉子
这下攀爬脚手架都气喘吁吁
以前走路带风的男人
如今也不得不放慢脚步
他忽略身边风景太久了
春暖，花开，秋月，冬雪……
那些花香他早已淡忘
月亮上的桂树也换了模样
母亲，父亲，妻子，儿女，对他们的关心让我愧疚
如今我坐在马扎上，看天，看云，蔚蓝
想母亲在菜地用铁锹劳作的样子
想妻子在外忙着给孩子们挣学费
曾经那颗坚硬的心，化作一滴滴柔软的泪

2024.3.14


人间隐藏着泪水

文/王永

病了之后
整个人变得松软
仿佛三月土地
踩一脚就会留下泥泞印迹
躺在床上看一些短视频
被霸凌的孩子，战争
爆炸，丢失的儿童
出嫁的女儿，看不起病的人
车祸……
泪水一次次决堤
原来病一次才知道
人间隐藏这么多泪水和不容易

2024.3.15

三月如你

文/王永

三月如你。我心爱的女人
第一次面对时
用隐藏小手脱掉羽绒服
一个被臃肿包裹许久的 男人
在你怀里
从来不觉得寒冷
我，甘愿任你摆布
仿佛一层层褪去外衣的青蒜
直到露出羞涩牙齿
直到一无所有

2024.3.12

三月

文/王永

仍有几朵霜花，倔强开着
趁太阳没来之前亲吻它最爱的人
这是一场背靠背的邂逅
比如霜花和迎春花
只能梦中相见
我许久不曾走进你。旷野浩瀚
似乎缺点什么
一个远离土地的农民是不合格的
锄头悬挂墙角闪着余光
其它镰刀，铁耙
不知道
他病了好长一段时间

2024.3.12



二月二

文/王永

昨天的阴霾被一扫而空
好日子才配得上
晴空万里，蓝色迷醉
把那些病灶，疾苦
也一起打包带走吧
迎春花
举着小黄伞
我没有见过龙
只知道我的祖国

2024.3.11

母亲

文/王永

天亮以后，母亲喊我吃饭
她小心翼翼推开门
如果我在沉睡，她会轻轻退出去
等我醒来
许久不曾这样
整个正月在病中的我
仿佛又成为她襁褓中的婴儿
从小这样索取她无私的爱
如今人到中年
早想给母亲写点什么
所有的字太浅，所有的词汇太短

2024.3.11


火车

文/王永

我，努力分辨它们
肉身没有抓住逃走的耳朵
它不想成为病灶一部分
T字头，G字头
仿佛一群啄米的鸡，扑棱着翅膀
慢一点
就没吃得了
只有饿急的人才加速奔跑
那些哐当哐当吞咽声
黑夜，成为某一块食物的边角料

2024.3.10

西山，记

文/王永

烈酒流淌
这次月亮没有吝啬
当十五的碰杯声响起
正个西山开始荡漾
一定经历了宿醉
那些虫鸣的呼噜声被无限放大
我，没敢醉
我怕梦中和故乡越走越远
直到明
小院和母亲也没出现

2024.3.8

惊蛰

文/王永

躁动频繁
为“激活”埋下引线
无力的心开始砰砰响动
三个月蛰伏
它们早已摁耐不住要苏醒
车前草若隐若现
充斥着荷尔蒙的气息
田埂深处，已有甲虫挥动翅膀
是时候活过来了
雷声赶着雨水，雨水点燃火焰
水火相容，我开始和这个悲苦的尘世
握手言和

2024.3.4

惊蛰

文/王永

一场雨夹雪
撬开坚硬的土疙瘩
它仿佛听见藏在下面
撕咬的虫鸣声
迟到的春天
还带有冬的韧劲儿
大地如囚
一些撞破禁锢的孤勇者
宁愿头破也要看一看日出和日落

2024.3.5


三月

文/王永

依然重复着二月。咳嗽，无力……
深夜传来翻身的呻吟声
北方的三月
就像一场大病
裸露车辙，残存积雪
预示春暖花开需要很长一段路要走
一个男人深陷消毒液中
不断用药片对抗疼痛
风继续修改人间的对错与苍白
麦苗苏醒，小草露出锁骨
它们无数次出现梦中
他离开田野真的太久了

2024.3.2


孤独

文/王永

最后一棵杨树
突兀地站在地头
像孤独的坐标
风路过时，它赶紧摇晃
生怕落（la）下什么
它庆幸自己又熬过一个长夜
除了雪，乌鸦也很少抚摸头顶
这个冬天一共有三场雪，路过脚踝
它总是小心翼翼隐藏它们
不然就真没朋友了
春风有绞杀的刀，也有催生的药
当腰身褪去褶皱绿色掩盖所有伤口

2024.3.2

斜阳下的雪

文/王永

仅存的雪，斜靠北房脚下
阶梯状的茬口保留最后倔强
阳光很少光顾这里
让它们仍保留冬天印迹
洁白大多融化
灰色记录曾经浩荡的邂逅
斜阳努力转过臂膀，依然无法
给它全部拥抱
麦苗在阳光下摇晃
一层层金色矗立发梢
闪着薄凉的微光

2024.3.1


三月，你好

文/王永

三月，你好
这不是一句简单问候
一个节气，如同一个人
他们已孤独太久
一场雪的压抑，让温暖缓慢
如同病了许久的男人
不曾走出房间
他已记不清手腕处扎了几个针眼
好像这疲惫不堪的季节，始终艰难跋涉
当第一朵玉兰爬上枝头
不仅仅是给节气带来希望
更像大病初愈的男人被赦免

2024.2.29


中秋独白

文/王永

月光变得肥硕
整个街道都是它的影子
浪花滚动越过马路牙和围挡
本该发亮那些灯，夜深了
还没被点燃
听说他们大多去往乡下
孝顺久违的爹娘
我踢着浪花回到二楼宿舍
孤独的水正逐渐淹没这个城市
从东到西
从南到北
隐藏许多惊雷

2024.2.29

距离

文/王永

怕病毒传染
我把拥抱改为牵手
一张床，两个被窝隔开四十公分
这是我与妻子团聚时最远一次距离
初四到十七
住院这些天明白了半生的意义
哪有什么来日方长
这脆弱身子板，可能说没就没了
偷偷伸出被窝握紧妻子的手
似乎只有握紧一点
才能让黑夜缓慢流逝
给两个人多点时间相守

2024.2.27

雨水

文/王永

几天不去田野了
对于一个农民远离土地
是可耻的一件事
这是春第二次呼吸
湿润是有味道的
仿佛刚过去的吻一样
一夜之间
小草分开上下嘴唇
一场雨
为迷路的蚂蚁找到回家的路

2024.2.16

雨水

文/王永

多好听的名字
仿佛一个多情小女人
温暖且湿润
在春天所有美的事物
都会被命名赋予其它定义
雨水，立春，像不像一幅丹青
相对于大地
一个男人更值得被滋润
这群不爱惜自己的土疙瘩
敞开怀抱
拥抱着那些绿丝
请别嘲笑他。他许久不曾被爱过

2024.2.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