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五首）


文/沙木


（一）


再也回不到那些曾经消失的时间里了
想到海棠只想到它的花瓣的色彩和明艳
绿色的枝条和叶子被忽略得像是没有存在过一样
高原上的烈风大雪和炽热的太阳
它们在记忆中变得绵软无力
回不到那个当下。它们却以另一种存在在身体某个隐密的地方有开关和存储空间
睡着和醒来都伸出一种不叫做刺的刺骨
而我需要借用春日萌动秋日由盛至衰的漫长时间中的植物来掩盖
此刻这个我正在如一只木偶般被牵着去往死亡那里


（二）


医院里的白色像一块又一块幕布。在揭开无数通往活着和死去的路
躺在那里等着抽血扎针被各种仪器探看被人们议论研究
掩没在图像文字，闲言碎语中
失去还手的能力和欲望
重症患者的呻吟求救在轻症患者那里投下阴影
医生护士和护工拉开幕布又关上
那是一座秩序井然的水泥楼房
接近治愈和更深的深渊
疾病症状和有效介入治疗的名字罗列在墙上
和一株株海棠从发芽到壮大成花海
都在自己的土里被自己震撼


（三）


从约翰·克利斯朵夫读到奥兰多。从桃花杏花樱花紫荆花到柳树绿得丰盈
温暖可以从一个人传递给另一个人传给植物
经历过被冷敲打侵袭驱赶的二十几年
愿意被各种形式的暖意和热烈路过
被空气中饱含的氧气与可以听懂的词语爱着
此生所有的过往瞬间被原谅
允许重新开始并不后悔做过的被误解的人生选择
我是一个人更是一群人
被熙熙攘攘推动着聚合又分离
不如一棵海棠树站在原地盛开拥有一个故乡


（四）


失眠的夜里听各种异响并数着虚无的时间
过去了几辆车。然后是死寂的暗黑里无数人安眠。
醒着的人们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


有没有人听见过叫做海棠的植物一生中可曾有几次描述过它的人生
在那种长久的沉默面前习以为常。忽略它
被冷热风雨雪甚至疾病蚊虫侵害时无能为力的绝望


小说中的人物在文字里用极短的篇幅经历了无数细腻的场景
他们的一生在阅读者那里如一枚石子投入河里晃动了几圈涟漪
而阅读者本人的一生像缓缓流动的水或空中的飞鸟
总是没有回到时间的过去


海棠站在老地方在白天夜晚
它的一生在过客那里成为过客
被动地流动主动地以身体变化回应时间


（五）


最怕有人说安慰的话。似乎最后一块遮羞布被揭开露出了伤口
在无人区总要走很远的路才可以遇见一个人一头牛或者马匹


孤独不断推开孤独。荒芜连着荒芜。山连着山。
需借用不可抗拒的力才可以走出去


处于高原最深处。插下一支秋海棠很轻易就可以活下来
这是我最接近的海棠花


不担心它会在玻璃房里枯萎。一株生出很多株
而我却担心自己会风化或消失在雪的白里
2023.4.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