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条诗人
小睫,本名马小洁,天津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2008年开始文学创作,在《星星》《散文诗》《诗潮》等杂志发表大量文学作品。出版散文诗集《光明岛》。
走进身体的草木
半枝莲
初次相遇,我们都错过了彼此的花季。
我追溯时间的流水,命运两岸的高山,霜雪中老去的日子。你却牙关紧闭,没有吐露半个字词,只是将洗净铅华后纤细的风骨呈现于我的眼前。
为此,舍弃了身后的良田万亩,草地千顷,花朵无数。
我的思绪从“莲”中走出,落在眼前的单薄之上。手托虔诚,请上苍赐予甘露一杯,佐以阳光。顷刻间,有花朵浮出。
谁的倒影娇美?水中的你,慢慢复活,延伸“半枝”的内涵。
委身草木,心生悲悯。
多年前,“韩信草”的别名,已为你冠以质朴谦卑的品性。
不忍看那么多人被命运损伤、咯血,于是发心,用自己的玲珑身去平复生命中隐形的波涛汹涌,即使交出三生修行,也要救赎饱受病痛之苦的众生。
为他们清除体内多余的湿,累积的阴郁,邪侵的风。
当祥和之光再次莅临大地,照耀那个误入歧途的人。
麦冬
大地给予多少,便将积攒的感恩加倍回馈。
勇敢,无所畏惧,不求回报,一心向善……同时指向你。
春天孕育万物,温暖渐次升高。无需夏极致的相拥,只要雨水丰沛,或者阳光充足就好,花朵相继打开,绽放骨子里的自由。
生于阶沿,脚下松软的土地赋予根系顺畅的呼吸,四季常绿的特质使你比其它花草多了一份担当。
肥沃的土地上,抛开虚妄的幻想。
成长的每个晨昏,聆听不远处牧笛悠扬的旋律。
初夏到初秋,以淡紫和白诠释色彩以外的柔情,内心掀起的狂澜化作蜜意,送给迎面而来的知己。隔着十米阳光,淡淡的香气弥漫,漫过身体的壁垒,浸透思绪。
即使花枝散去,也会留下块根和须根,安抚一个人受伤的心。为此,情愿被流水反复净身,文火一遍遍烘烤。
集金质与圣洁于一身的你,咽下苦涩,转念为药饮。
除去我梦中的烦恼三千。
陈皮
肩负拯救的使命,如虚弱的脾胃,拥滞的肺气,自立命之时就学会了接受与果实分离的苦,用身体储存冷暖,交给需要的人。
在种满如意橘树的长江以南安身,无论丘陵、平原,皆欢心自在。爱江河湖泊,更爱青山豪迈的笑颜。
将斜风细雨连同被它们滋润的物事收入记忆的锦囊,待遇良人时,倾囊而出。
秋冬交接,一抹红从色彩中脱颖而出,成就温暖的动词。
无需阳光,三三两两的云朵悠闲惬意,灰白色的清冷与橘红色的炽热遥遥呼应。撕裂的伤口被秋风轻拂,带走肌肤最后的涟漪。
安静中,随季节变旧,直到欢颜殆尽,轻如毛羽。
放下前尘往事,转身为使者。
无所谓额头的褶皱,着色的肌肤,花朵面前不提月貌。
爱上清冽之水,与木香、枳壳为伍,理气脾胃。与苍术、厚朴携手,疏通湿阻的中焦。与半夏、茯苓同用,为偶感风寒的人化痰止咳。
炒酸枣仁
见字如面,仁者仁心。
谁,可以透过无奇的表象品读一颗籽粒内心爱的滂沱?
看到你,不由想起故乡秋天坡地上那些朴素的小小果实,一树树,一丛丛,嵌于辽阔的蔚蓝之下,红透后神色庄重,宛若璀璨的珍珠。
深爱着北方,即使是陡峭的山坡,依然生根、繁茂、开花、结果。像向日葵那样,昂着倔强的头颅,迎着炽热的阳光。
你说,干旱贫瘠的土地同样可以生长快乐,那是一种历练,汲取天地之精华,生命之色漫山遍野。
身为种子,开枝散叶是你义不容辞的使命,每一粒都尽最大努力圆润。同时,担起肩上的另一种职责,成良药,救度颠倒黑白的人,让他们随落日一起进入梦境,触摸缥缈。
竹箩筐内的你,以水之净去身上的尘,放下赖以生存的壳,袒露真实的自性。
经得起阳光的晒,火的炒。
与灵芝配伍,为忐忑的心祛除惊悸,安神。
猫爪草
是因为喜欢猫而喜欢名中有猫的草,还是因为你们身上兼备让我欢喜的理由?养猫多年的我,从没想到某天会与一种叫猫爪草的植物亲近,且成为每日餐后必备的药饮。
曾几何时,猫咪灵动的爪复活了我内心最为柔软的部分。
形似逼真的你,质地坚硬,不会以慵懒地伸腰、萌宠的表情来取悦对面的人,尽管我像欣赏猫一样细细地欣赏着你。
捧几粒于手心,仔细辨认,执拗地想要找到猫的蛛丝马迹。
身上灰黄色的外衣,仿佛岁月之尘,嫌隙间,春夏的气息缓缓溢出。从三月娇艳的花朵到七月结果,荒草地的泥土下,块根献出全部的爱。
享受阳光,也耐得住没有阳光的寂寞。
怀里暗藏的软语无意触碰到我的情感之弦,眼前有潮水涌动。
低头靠近,一缕淡淡的清新。零星入口,舌尖上微甘浸入。
放下尘念的你,化作菩提,用慈悲度化我体内尚存的忧伤。
金银花
千年前的轻转身,笑靥荡开时间的涟漪,暗影含香。
从《名医别录》中的忍冬,到《本草纲目》里的金银花,纤巧之身诠释什么叫做坚韧。
不是所有的花朵都禁不起风霜。
山坡灌丛、乱石堆、山路旁、村庄篱笆边,都可以选择站立。
高处绽放,可千米海拔。低处花开,于溪河两岸,匍匐大地,携手草芥,生命长青。
眺望远方之远。
雪中独自盛开的梅,骨头里闪耀的火焰,撑起岁月的寒。
时间于你的身后荡漾,千回百转,脚下深厚的沙土孕育繁茂的根系,修长的枝下,一颗心足以包容水的患得患失。
由白到黄,黄白相互关照,将三月变成自己的主场,换来金银同时眷顾,亦如在日月光辉中洗礼。
一缕清香,逐去潜伏在身体的邪气。
化作良医,宣散体内滞留的风热,清除血液里的污浊。
以甘寒兑换身热、发疹、发斑、热毒。还我声音最初的清亮。
佛手
想必前生被祥瑞眷顾,才成就了你今天的模样。
聚满福德的果瓣,自带光芒。成熟时忍住心皮离别之痛,褪去浮华,细长弯曲,如纤纤手指,伸手,握拳,手中套手,众手相牵,抚慰着冰冷的尘世。
扑鼻的香,引脚步走近。
我的目光不禁落在你身上,耀眼的白瞬间拂去眼眸隐形的迷茫,比肩水的精灵,水命的我不由心生敬畏,双手合十。
若隐若现的紫晕点缀期间,为你披上东来的福祉。从一株草木演绎成吉祥的象征,且用自身去度化患疾之人,历经怎样的坎坷?
春天过半后,第一次花开。娇小的果实尚不能满足你宏大的心愿,立夏时,再次盛开。秋意渐浓,希望的果实簇簇,鲜亮的黄,成就圆满。
金色的你,换来房间日常的香气四溢。
根、茎、叶、花、果,皆为宝,可入药。我只取你果实晒干成药的6克,为不畅的身体理气,疏肝健脾,和胃。
丹参
既然站立,就把腰身挺直,像白杨、松柏那样。
根须抓住砂砾的泥土,尽可能肥厚,滋养自己的同时,托起茎叶一生的富足。
和煦的春风,火热的夏日,慢慢催开饱含心思的花朵,头上蓝紫色花冠,让你拥有脱俗的气质,仿佛一首高雅圣洁之诗。
热烈的阳光下,期待与一场雨不期而遇。无需滂沱,只要空气湿润。羽毛般的叶子,周身到处是雨的气息。万物无声。
向外伸展的花柱,向往于其中,姿态临摹自由,将远方的距离拉近。小而坚硬的黑色椭圆形果实圆了缤纷的梦,一颗大爱之心柔软。
无论身处哪里,繁花过后,都留下坚固的根。朱红色的外衣内是如雪的肉质。
再次回到春天,将所有的修为交给根,成药,以另一种形式的活,在人间。
苦涩中孕育甘,与心相印,用自己的一生换一世的红颜。
被温暖的人,止住烦闷,重新回到生活的江湖。
白花蛇舌草
白色花朵下是蔓延的绿。
披散的草木,形似尖刀的叶子,每一枚都对应着“韧”。
锋芒毕露是你,柔中带刚是你,春播秋收,秋播冬收,季节背景里,忙忙碌碌的还是你。
为救赎身患疾苦的人,忍住刀割之痛,留下纤细的根,待春风漫卷大地,再次点燃生命之火。
低处的山地岩石上是清冷的,石头们仿佛硝烟过后静心打坐的虔诚者,当孤独变成一种习惯,甚至于内心的愉悦,你收起盈盈泪光。
一场雨至,翠绿的梦如春笋。
水田、田埂是你前生结下的缘,种下慈悲的种子,星星的梦在阳光下舒展。
不要那么多,南方以南的一隅,容得下纤巧的影子。
相较于叶和花朵,果实多了三分秀气。
传说于风中老去,草本早已化作一剂良药,走进人间。
用自身的苦寒交换我体内的燥热,散去不解的结,小剂量的毒,止住身体内外被生活灼伤的痛。
柏子仁
木质的身躯披着四季不变的绿,阳光下伫立。
胸怀装得下整座春天的鸟鸣,仿佛谦谦君子。绕树低飞的云朵,划出一个个圆,环环相牵,围绕同一颗心。
因前生的一次邂逅,你告别故乡的泥土,与枝叶断舍离,背负简约的行囊,穿越命运的河流,于茫茫人海中找到形单影只的我。
至于相遇的季节,选择暮秋吧。
天空依然回响着我出生时的啼哭,右手紧握与你的一张契约,即使半生颠沛,也没能抹去它的痕迹。
你不想违背最初的诺言,不想将我丢弃在凛冽的风里。于是,接受阳光的炙烤,褪去紫褐色外衣,扮作成熟的种子,性情平和,不急躁。
从《神农本草经》的典籍走出,剔除混入时间的杂陈,护持甘平之味。
秋凉穿透我略显单薄的身体,你携手酸枣仁,弥补一颗破碎的心,安稳凌乱的思绪,滋养负重的肝脏。
平惊悸。久之,耳聪目明。
代代花
酸橙,回青橙,都是你的别名。
布满棘刺的你,并不妨碍枝叶的质地厚重,茂密婆娑。
长长的刺,仿佛利刃,成为自己的卫士,杜绝无缘的物事靠近,至于阳光和雨水,倾泻或润泽,从不拒绝。
叶色弥漫,辽阔如绿的海洋。
盛春时节,花蕾们纷纷挣脱时间的绳索,舒展腰肢,小小的乔木花如雪,每一朵都擎起一片云的梦。
初闻微醺,再闻酩酊。
用清凉灌顶大醉之人,熄灭身体里的无名之火。
深绿色的果实带着七分青涩,秋凉过,渐变成金色的果实,悬垂。期待的人并没有如期而至,你坚守在枝丫不离不弃,甚至于翌年春夏再变成青绿色,时间不得不绕你而行。
三年终得圆满,你,成为你。
于是,人家的窗内多了一盆佳品花卉。那些被提前采撷的花蕾,滤掉体内的水分,连同还没来得及绽放的青春,转身成福寿草。
为体弱之人强心,疏肝,理气。
龙骨
你是谁,谁又是你?
当时间风化了巨大的肉身,就此隐姓埋名,抱紧土地,禅定。
放下草原的辽阔,丛林的茂密,丈量过的土地,骨头里的闪电,体内奔腾的江河,同族的伙伴,不断涌出的念想,直到眼前浮现一个透明的你。
终于找到了自己。
风吹千尺,雨落万丈,都无法腾挪你磐石般的意念,注入箴言的身体,成为时间的图腾,亿万年不朽。
不死的灵魂,附着草木,冬去春又生。几粒破碎如石的白,被以中药之名挖掘,恍若回到前尘,诸多往事早已弥散。
指尖,轻触时间源头无数个鲜活奔放的你。虚拟构筑了古老之梦,场景次第浮现,一不小心,从梦境中纷纷出离。抛开龙的传说,大象群在远古的河岸嬉戏,犀牛脚下绿意丛生,鹿回头时,身披着七彩之光。
今天的你,先草木入水,经两次煎熬,拯救日趋衰老的记忆,为烦躁失眠的我镇静安神。
炒谷芽
为了一场梦里的相遇,你努力挣脱禾本之身。
春天恣意的暖,蛊惑万物懵懂的心,滋生的期盼如雨后春笋。
直立的禾秆,南北土地上丛生,延续着五谷的香火。
春种一粒,秋成万颗。
成就你今世诸多的缘分,婀娜的影子托起虔诚,每一份情感浓缩成一个丰满的故事。
田野,阳光,鸟鸣,流水,皆为你的知己,连同身在远方目光始终眺望故乡的另一个我。
你身后的时光不短不长,刚好装下文明的发展,生活的三餐四季,一个迷茫之人前行时的寻寻觅觅。所有的心思随枝头的花儿绽放。一粒颖果中含一粒种子,诠释什么叫一心一意。
大地嵌满金黄,你低下略显沉重的头,叩拜土地。
现实的相遇,尚需历经苦难。接受水的淋漓,直到新的生命破茧而出,经阳光滤掉体内的水分,再以文火炒至深黄。
入字,成诗。
入脾胃,以甘温化解我成疾的念想。
首乌藤
生就缠绵,寸草之地亦可活出精彩纷呈。
草坡、路边、石隙间、灌木丛。回首,满眼皆春色。
那么多的枝,恍若俯身的木质。藤蔓与藤蔓不离,枝叶与枝叶不弃,无需山盟海誓,草木的爱似乎比人间蜜意情浓。
相互衬托,时间被一次次置于脚下,死而复生。
零星的白色小花,那些落入凡尘的星子,点缀着青翠的叶,因为被神眷顾,黑色的果实自带光泽。
推波助澜的风成为你的敬慕者,收起天马行空的脚步,云卷云舒,优雅从容。
秋冬之季,风的纤手拂去枝头已经枯萎的叶子,露出你微微扭曲的腰身。
紫红到紫褐的色彩,成为你一生的后记。
风雨反复磨砺,外衣粗糙单薄,秋凉过,如蝶纷飞,轻落。
并不茁壮的枝干交出泪水后,奔赴下一场重生。
除去一身的斑驳,化作无数小小的圆,接受阳光的炙烤。
与酸枣仁为伍,慰藉失眠多梦的人。
姜厚朴
放下日子的细枝末节,累积的质朴,成就强大的内核,戒掉世俗的攀比心,在木兰家族做真实的自己。
立足山地林间,20米的高度,高出红尘,目光抵达辽阔。
并不壮硕的你为抵御风雨,不得不忍住凛冽,穿身而过,雨水敲打头颅的痛。
肌肤增厚一点,日子就多一层温暖,即使色彩日渐凝重,终迎来紫气环绕。
粗壮的叶柄上,硕大的叶子闪着油光,仿佛精加工后的皮质,闪烁着生命之美。亦如一柄小伞,护佑脚下无名小草。
初夏的左岸,花香馥郁。
些许花蕾因要完成与人间的契约,提前结束行程。
夏风过,绽放的花朵托起夜清幽的梦,经月光洗礼的花瓣自带高洁,以微茫救度走失于黑夜的人。
将20个春夏的清风明月深藏于心,褪去根部、枝条粗糙的外衣,经沸水、蒸腾历练成筒状,化为一个又一个吉祥符。
抑制那些悄悄潜入人间腹部的恶之花。
草豆蔻
读你,时光生出翅膀,重返往昔。
卸下峥嵘,露出懵懂,仿佛三月的阳光,粼粼闪烁。
谁说宿命为草,不能活出树的精彩?岁岁尽管荣枯,一缕春风,便可点燃身上蓄势待发之火,生命长河不息。
站得高远一些,仰望天空的同时学会俯视大地,以至于我误把你视为生在南方的北方之树。
温暖的气候里生根发芽,绵柔的雨水是枝叶茁壮的依靠,身上的浮尘随之散去。
山地,鸟鸣汇集的树林藏着晶莹的梦,纵然困苦万千,只要一颗热爱的心足够强大,便可撑起日子里的晨昏。
见到你,仿佛见到了故乡田野上高过头顶的玉米。
近半米长的叶子是被风拉长的圆,手持无形剑戟立于盛春,成为花的护佑者。
白色花冠下,白色花瓣被刻上雪的精魂,梅的傲骨。
抬头间,秋天已硕果满满。
干燥成熟的种子,以温辛之品性入药,为落满霜花之人驱赶宿命中的寒。
麸炒枳壳
或许,这样的相遇本就自带感伤,需要耗尽半生的时光。
尚未成熟的酸橙果实身披馥郁,被十月的微凉提前剪断了怀抱锦绣的畅想,任阳光一反往日温情,冷风无情地抽身,体内备受煎熬的河流走向枯竭。
放下虚幻之光、思绪中过于拥挤的期盼。
你说,身轻如燕也没有什么不好。看,自由之词漫步,无处不在,成就若谷的胸怀。
苦的尽头看到了甘,辛的尽头是甜,酸和温各行其道。祥而暖的品性,为狭隘之人拓宽心胸,带去游走于两肋的气滞,不化的积食。
这样的结果尚且不能圆满你为善的初衷,于是唤来麦麸。
火的炙烤中,相依相随。麦麸交出前生收藏的青山绿水,带走你原来的峻烈之性,化作墨色,归尘。
留下的你,拭去焦黑。
忘记如烟往事。抹去溢出的泪水,即使骨骼化作齑粉。
将温和赋予因爱受伤的人,稳住随情感波动的心绪。
浙贝母
因仰慕竹,情愿活在清秀的影子下。即使无法企及它的高度,气息的熏陶亦可陶醉。
阳光洞察到你的心思,温暖一再拉长,洒向低海拔的角落。多年相伴,叶子终是浸染了竹的气质,青翠,修长。
与水的前缘,你选择在河流、山脚、大溪的冲击土扎根。
深厚土层里的腐殖质将活的养料给你,与玉米、大豆、甘薯轮番生长,尽可能改写土地的贫瘠。
春风过,花朵淡淡的黄是裸露的青涩,一抹淡紫为你镀上神秘。
初夏结果,带给你先于秋实的惊喜。完整的样子,令我不禁联想到百合,以及它纯洁、忠贞、神圣、高雅的花语。
爱秋天的万物。
灿烂的,馥郁的,金质的,枯萎的。
鳞茎被洗净泥土,摘去心芽,一分为二,仿佛两只形象的元宝,为相遇之人保驾护航。
石灰介入烘干,成苦寒之品。
“头条诗人”总第935期,《散文诗》2024年第3期
创作手记:万物有灵,草木皆温暖 / 小睫
收笔《走进身体的草木》,窗外阳光明媚。以文字完成一次心灵倾诉,体内的忧郁瞬间释然。天空蔚蓝,写意宁静。大地之上,冬至前的雪依然停留在繁华掩映的角落。
因更多的脚印没有触及,刚好成就不染尘埃,就像这些草木,即使生于荒野,也会用骨子里的坚持唤来万里春风浩荡,转身化作良药,拯救苦难的人。
突如其来的疾患,击打着一个人的肉身。
习惯了疼痛的日常,自离开母体到独立行走于江湖。
暮秋的雨浸透着凉意,落在我名字里,成为生命最初的胎记,命运湿漉漉的符号。回望,南朝四百八十寺,蒙蒙烟雨下是无数的楼台。原本具足的水无需泪水洗礼,渐渐学会与苦难和解。
寒光闪烁于身体之上。虚幻且真实的梦,如此之轻,可以跳出三界,毛羽一样地飞。没有色彩的背景下,雪花漫舞。
混沌中醒来,影子攒动。披挂枷锁的我,所有的门窗显得格外沉重。
找一处阳光可以穿透的缝隙,晾晒锈迹斑斑的身体,再将出逃的魂灵带回鲜活的现实。
一些草木纷纷走出中药词典,献上自己的根、茎、叶、花、果实、种子,救赎那个半壁江山残破,独钓生活江雪的人。
三年的中医处方用药,彼此走进。
读你们自带的品性,沧桑的前生,温暖的今世,命运相同的部分。18味中草药,以无私之大爱兑换我劫后的光阴。
饮沸水煮过后的苦,品苦到极致的甘。
草木为药,治愈身体隐疾。文字为处方,拯救灵魂。
以热爱抵达热爱。
春天已经上路,我没有任何理由不热爱有你们的人间。
植物诗学与疗愈之诗
——读小睫组章《走进身体的草木》 / 王士强
植物在中国古典诗歌中由来已久,据学者潘富俊考证,仅《诗经》中便记述了138种,《诗经》有近半数的作品中出现了植物,以植物而进行赋、比、兴,在诗歌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植物成为人类情感、精神、理想的寄托和“客观对应物”。新诗之中的情形与古诗大致相类,晚近而言,诗人臧棣在2022年凭诗集《诗歌植物学》获得鲁迅文学奖,《诗歌植物学》是“臧棣自写诗以来,关于植物的诗歌全集”,同时“是诗歌史上罕见的集中书写植物的诗集”,诗人、评论家西渡指出,“可以把臧棣的植物诗学概括为:向植物学习,或者从植物学到的”,并认为这本诗集“给予我们的最大启示,它是植物的教育,也是植物的治疗,还是诗歌的纠正。这种教育、治疗和纠正有一个共同的特征,那就是它们都是礼物——是免费的,然而也是无价的”。“植物诗学”的命名意在揭示“植物”与“诗歌”之间内在的关联与契合,指出植物本身有其独特的诗性气质与特征。
如果不是将植物仅仅当作点缀、工具、外物,而是作为有生命的存在、独一无二的个体,无疑便可能体察到其身上所具有的更为丰富、内在、深邃的特质和面向。谚语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但事实上草木、植物恐怕也并非无情,而是有情的,当人用有情感、有温度的目光去观照、体察草木时,会发现草木也是有喜怒哀乐、悲欢离合的,是与其他生命个体充满互动、迎迓、拒斥等关系的。正如“世界上并不缺少美,只是缺少发现美的眼睛”一样,草木并非无情,而是缺少对其的关注、倾听、体悟与发现。一定意义上,草木之有情与否正取决于与之相对之人,有情、重情、多情之人可以从其身上看到有情、重情、多情,而无情、寡情、绝情之人则只能从中看到无情、寡情、绝情。小睫的散文诗组章《走进身体的草木》也是对“植物诗学”的书写,具有一定的个性化特征,可以说是对“植物诗学”的一次着力开拓与探索。
组章的题目既已揭示了这组作品的两个关键词:草木、身体。这两个词的确是非常重要的:整组作品都是在写草木,写中草药;而同时,这些草木又都是进入人的“身体”的,是与人的肉身发生密切的、非同寻常的关系的,这些草木是具有人格化特征的、属人的草木。实际上,“身体”还有另外一层含义,草木本身也是有身体的,是有生命、有情感、有个性的,诗中写出了各不相同的草木其特征各异的身体。《佛手》中对其生长过程有细致的摹写:“春天过半后,第一次花开。娇小的果实尚不能满足你宏大的心愿,立夏时,再次盛开。秋意渐浓,希望的果实簇簇,鲜亮的黄,成就圆满”,可谓细致入微。《丹参》中则既写其“形”又状其“神”:“既然站立,就把腰身挺直,像白杨、松柏那样。根须抓住砂砾的泥土,尽可能肥厚,滋养自己的同时,托起茎叶一生的富足。//和煦的春风,火热的夏日,慢慢催开饱含心思的花朵,头上蓝紫色花冠,让你拥有脱俗的气质,仿佛一首高雅圣洁之诗。//热烈的阳光下,期待与一场雨不期而遇,无需滂沱,只要空气湿润,润泽羽毛般的叶子,周身到处是雨的气息,万物无声”,这样的书写饱含情感,真切、深入而传神。
写植物同时——甚至更重要的——是写人、写人生。这组散文诗无一不是在写草木,也无一不是在写人、写人生,其间包含了苦辣酸甜、喜怒哀乐、人生百味。《半枝莲》写到了“风骨”:“我追溯时间的流水,命运两岸的高山,霜雪中老去的日子。你却牙关紧闭,没有吐露半个字词,只是将洗净铅华后纤细的风骨呈现于我的眼前。”《陈皮》中写到了“分离”之苦:“肩负拯救的使命,如虚弱的脾胃,拥滞的肺气,自立命之时就学会了接受与果实分离的苦,用身体储存冷暖,交给需要的人。”《金银花》中描述傲雪之“梅”:“山坡灌丛、乱石堆、山路旁、村庄篱笆边,都可以选择站立。//高处绽放,可千米海拔。低处花开,于溪河两岸,匍匐大地,携手草芥,生命长青。//眺望远方之远。//雪中独自盛开的梅,骨头里闪耀的火焰,撑起岁月的寒。”这里面都包含了对人生的深入体悟、理解与关切。草木具有着不同的品格、个性,也拥有了精神性,成为了人格化身。
“草木”之“走进身体”,也便与身体产生了诸多复杂的化合反应,并使身体战胜疾病,恢复健康,具有着疗愈、拯救、提升等功能。譬如《麦冬》:“即使花枝散去,也会留下块根和须根,安抚一个人受伤的心。为此,情愿被流水反复净身,文火一遍遍烘烤。//集金质与圣洁于一身的你,咽下苦涩,转念为药饮。//除去我梦中的烦恼三千。”《猫爪草》:“低头靠近,一缕淡淡的清新。零星入口,舌尖上微甘浸入。//放下尘念的你,化作菩提,用慈悲度化我体内尚存的忧伤。”《柏子仁》:“秋凉穿透我略显单薄的身体,你携手酸枣仁,弥补一颗破碎的心,安稳凌乱的思绪,滋养负重的肝脏。//平惊悸。久之,耳聪目明。”《草豆蔻》:“干燥成熟的种子,以温辛之品性入药,为落满霜花之人驱赶宿命中的寒。”等等,每一种草木都有其独特的疗愈、治愈功能,能够弥补身体某些方面的匮乏与缺失。在草木与身体相遇合的过程中,身体被重新赋能,增添新质,而成为了更健康、更具生命力和平衡感的新的身体。
诗中的“草木”之为疗愈显而易见,这的确是一组疗愈之诗。广而言之,诗歌本身即是疗愈,它是对生命本身的提升、宽慰、纠偏。亲近诗歌,便是向更为丰富、广阔、生动的生命状态的趋近、靠拢。
编辑:王傲霏
二审:牛莉
终审:金石开、符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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