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原古城（组诗19首）
                                   李纪元
 
长城似弓，直道如箭，群城若星
地厚天阔，祥云缭绕
一代代帝王，一代代英雄和美人
黄风雾气地掠过……
                   ——题记
 

       上郡阳周城

当灰暗的天空，划过那一道炫目的闪电
留下时隐时现的裂痕之后
一切，归于暗淡和沉寂
而这一瞬，又定格于哪一片闪烁的星空？

闪电的光芒，绕北斗枢星，照耀丘野
黄神之精，天授君权
孕二十四月，天人合一
“生而神灵，弱而能言
幼而徇齐，长而敦敏，成而聪明”
始作舟船、弓矢、衣冠、草药、音律、文字
占星月、播百谷
北逐荤粥，以应龙、女魃战风伯雨师
擒蚩尤于涿鹿
筑城石峁昆仑都城

白羽桥山、莽莽昆仑
连成一座，气贯天地的黄帝山脉
夏州地，统万城，芦子关，遥相呼应

“黄帝崩，葬桥山”。*
升仙芦子关，长眠七星峁
奢延河畔，桥山温泉，泉上祭坛
放火疙瘩祭天地
“坛壝”“原都”，陨石通天地
土石木三柱，汉武驻跸上陵畤

狼烟起，旌旗猎，鼓角冲天
30万大军驻守的城池
修直道，筑长城，拒匈奴
60万人的新秦之城
河南地，子午岭，车马的大军辚萧驰过
秦公子，蒙将军青春绽放之城
也成了他们的葬身之地

龙州老虎脑，龙城飞将
宋代官字砖，守陵禁卫军
砖柱宫廷，青砖铺地，精雕细刻
坩埚钱范，云纹瓦当
月饼模“上成云气，下成山林”
战国时代排水工程，新莽铸币厂
“阳周侯印”，“上郡塞司马”
“阳周宫”青铜陶印

坚固城池，阡陌起伏
繁华盛衰，湮没于凄凄荒草之中
瓦砾和野草遍地
一座繁华之城，从此
悄无声息地，变成一座瓦渣梁
暗淡天空里
几颗星星，仍在眨巴着狡黠的眼睛


《史记·五帝本纪》： “黄帝崩，葬桥山”。
《帝王世纪》：“（黄帝）凡五十二战而天下大服。或传以为仙，或言寿三百岁，葬于上郡阳周之桥山”。
《汉书》：“ （汉武帝）北历上郡、西河、五原，出长城，北登单于台，至朔方，临北河。勒兵十八万骑，旌旗径千里。还，祀黄帝于桥山，乃归甘泉”。
  《水经注.卷三》：“奢延水又东，走马水注之。水出西南长城北阳周县故城南桥山，昔世赐蒙恬死于此。王莽更名上陵畤，山上有黄帝冢故也。帝崩惟弓箭存焉，故世称黄帝仙矣。”


     石峁：华夏第一城
 
当我一脚踩落石峁古城的门墩
轰然掉进那片荒凉的丛林
掉进布满头骨和乱石的时空
身后的伙伴，都不见了踪影
 
石头丛中，女孩的头颅滚落
乌黑的长发，盖住她惊恐的眼睛
哭声从石头缝中钻出
仿佛一根根野草，在风中呜咽
 
那些从城墙上脱落的石头
纷纷向我飞来
风中、天空中飞满了石头
那一只只爬满苔藓、竖起锋芒的暗器
把我的浑身刺疼
 
一块石头，一根手指
一块石头，一张嘴巴
一块石头，一只眼睛
一块石头，一颗人头
一块石头，一个幽灵
暴涨的河流汹涌
簇拥着石头的狮子和老虎
撕扯着我的头发我的脸颊我的裤脚
挣扎，我在众多的手爪中挣扎
 
合掌鼓气，我挥舞手臂
所有的石头，尽收袖中
待云开日出，我从陷阱中旋起
石头之上，人影攒动
 
一座城，一座巨大的浮雕
在漫漫黄土与缭绕云雾间浮现
由外城、内城包围起来的皇城台
这黄帝的都城
用众多少女的头颅支撑起来的城啊
究竟发生了怎样的故事？
 
再多的敌人，都被瓮中捉鳖
没有铁器的时代，齐崭崭的石墙上
镶嵌着形态逼真的神面、人头
墙缝里，那薄透的玉器
那斑斓多彩的壁画
那精致妙美的丝绸
原始的年代，鸟语花香的家园
究竟来自哪一双巧手？
 
红月亮，蓝月亮
挂满混沌的天空
鸡猪牛羊，在树林子里奔突
花鸟草虫，在林子里舒展着腰身
红色的、蓝色的泥巴
那鲜红的火焰，在我的手上烙下疤痕
圆形的、满身花纹和泥土的彩陶
那满身花纹和泥土的彩陶
究竟来自哪一颗运转的星星？
我听到狩猎嘶喊的咆哮
远古的气息，山洪一样
随飕飕冷风，扑面而来
 
卐字不断头富贵不断头吉祥不断头
太极图一样起落
一片片树叶一朵朵白云一只只飞鸟
是文字还是玄秘的符号
这千年的图腾，也许只是信手拈来

漫漫荒野，埋藏了太多的秘密
凛冽的寒风，摧残着一丛丛含苞待放的花朵
如花似玉的年纪，一群年轻的姑娘
像一群被任意宰杀的牛羊
不知是为了祭祀，还是来自异族的俘虏
都被齐刷刷地砍下头颅
 
来不及谈一场恋爱
来不及与母亲和兄弟姐妹
作一场撕肝裂肺的生离死别
叮当玉器，不再戴在那柔美的手腕和脖颈
乱石丛中，香消玉殒，身首异处
有多少美梦，过早掩埋
化一丛粉红的山花
一年年，开放在空旷的荒野

来自泥土，来自乱石丛中的玉人头像
是谁的化身，在太阳下，闪闪发亮
精美的玉器，薄透、细腻
放射着迷人的光泽，再一次重见天光
似圆又方的头型，夸张的五官
用锋利的工具，只两笔
就流畅地刻出了一只大大的眼睛
突起的额头、鹰钩鼻子
已把自己的身份暴露
微微张开的嘴巴，微微发笑
垂肩大耳，与头顶的发髻媲美
犀利的目光，从脸上
太阳一样的圆洞中穿过
穿过通神的玉门
 
撩着轻纱般薄雾的女王
从皇城台上轻轻升起
飞在蓝天白云中
俯视大土地上耕作放牧的子民
轻挥衣袖，一串璇玑
在女王纤细的手臂上叮当响起
清脆悦耳的音乐
激活闪电和雷声，雨水唰唰而下
 
压在石墙底下的人面石雕
匍匐在皇城台石墙的底层
一位形象高大、直直站立的人
被活生生压扁
青筋暴突，骨节咯咯作响
怒目圆睁，扁形的嘴巴，牙关咬紧
沉重的石墙，压扁他的身形
压不扁，他不屈的眼神
 
黄昏时分，我走在这座空旷的石城
走在皇城台下
仰头看见，石墙上镶嵌着黑洞洞的眼睛
像穿过四千年的目光
正盯着我的一举一动
一股旋转的山风刮来
打一个寒战，我被远古的目光击伤

暮色渐浓，风中
我欲扶墙而下
当手指触碰城墙砖的刹那
一道电流，沿手臂穿心而过
身体一个趔趄

一只千年以前的泥手与我相触
千年以后，我的手指
又与谁的手指相触？
 
那一筐一筐的陶片中
有一只酒杯似的陶器
我捡起来，捏在手里
恍惚间嗅出一股浓浓的酒香
我对空一举，与古人干杯
 
院子当中，那一个圆柱形的石柱上
雕刻的人面，活灵活现
圆睁的牛眼，大蒜一样的鼻疙堵
云钩般的八乍胡
衬着长方形的口里，那一排整齐的牙齿
 
帽子的流苏从前额垂下
一副面目狰狞的样子
不是神首，也不是兽面
分明一副异族装扮
 
把一片片鸟的羽毛
从分布在山峁的泥土里刨出来
再把鸟的爪子
鸟的翅膀和尾巴以及那只鸟头
从上百个陶片中拣出来
拼成一只活生生的鹰
来自泥土，又回到泥土
再一次从泥土中，还原为一只，不死的苍鹰
 
口簧，就那么细细的骨片
饱含了古人的诗情画意，被风的嘴唇吹响
这天籁的音乐，远古的音乐，穿过千年的时空
惊醒麻木的耳朵
西风呜咽，像是她们的哀歌
 
彩绘壁画，在草拌泥层上的白灰底面上
红、黄、绿以及炭黑的颜料
画出的几何图案，构图精美、色彩斑斓
古人的智慧，隐约显现
 
大河涌流，山风呼呼
夔鼓，在皇城的城头上擂响
宫城的街道上，几个宫女
提着灯笼急急走过
这座山顶上的城，山风吹拂
雪片扑打着她们红润的脸颊
丝绸的裙裾，在风中摆动


    陶唐古城
 
传说中的陶唐古城
究竟是怎样的城
我不得而知，我只知道
这座叫石峁山的地方
在陕北鱼河峁一个叫梅家畔的村庄
无定河以东，黄河以西
 
这祭天祭地祭人的石峁山祭坛
这垒起了三十米石头墙的李家石畔
这石头墙盘山而上如金字塔的古寨
这来自龙山文化遗址的精细光滑的石刀石斧
以及传说中的四耳山、四耳河、通天河
汇集于三十公里内
黄河边上的大沼泽里，宵明和烛光
舜的女儿，灵光四射，照亮八方
 
这事一经提起
若一颗鸡蛋一样的陶器从桌子上滚落
啪地摔在地上，那一声脆响
足以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震惊
那一块块碎陶片儿，薄如蛋壳
已割伤我的手指
我看到，古人也在流泪
 
山上，这些火烧水激的石头
至今还有古人的手指触摸的体温
一块块灰褐色的石头上
星星点点，遍布雪花般白色的苔藓
 
石头的梯田一层层，金字塔一样，盘山而上
破碎的陶片，洒满田野
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这体量，这浩大的工程
非少数人群所能完成
镶嵌在石头墙缝、灰土层中陶瓷
捡起来，放在手心
看上面儿，有符号，也有明显的刻痕
不知是无意间的涂鸦
还是有意画出的符号
有“F，一，l”组合
像在拿刀刈禾，又似在庆丰收
也有“T”，“O”，组合
像用带钩的长杆，掏一颗圆圆的鸟蛋
有人说那是比甲骨文还要古老的文字
还有那些彩陶，那些精美的花纹
都出自哪一双泥手
陶片上的绳纹、方格纹、印纹、饰纹各异
演奏着各种乐器的陶人
动作娴熟，身姿优美
那一只只形态多样的陶器堆积成山
那圆圆的陶璧上，有一只圆圆的眼睛
正瞪着你看
那锋利的石刀、石斧
不操心，就会把你的手割伤
可惜的是，不见一件玉器、青铜器

夕阳下，彩霞的尾巴甩来甩去
夜空中，失重的北斗七星
飞速旋转，星光四溅
 
暮色渐浓，我欲扶墙而走
当手指触碰城墙石头的刹那
一道电流，沿手臂，穿心而过
 
苍凉的夜晚，我登上石峁山
仿佛登上了陈子昂登过的幽州台
我环顾四周，一片茫然
不知时光是退后了五千年
还是超前了五千年
我只觉得自己太孤单，太伤感
离开了母亲，离开了妻子
离开了儿女，离开了人群
离开了荣辱，离开了肉体，离开了生命
登上这座土台，我已离开了一切
 
独自一人，站在这黑夜的中心
我的肉体，我的灵魂
正经受着一场漫长的煎熬
在这个神圣无边的夜晚
任灵魂在大地上飘荡

山峦静寂，大地静寂
没有鸟声，没有虫鸣，一切都悄无声息
大地的脸色一片苍白
而大地的深处，正有一双巨大的手缓缓伸出
死亡的身影，已爬上月亮的脸庞
黑夜呀，这无尽的黑夜，把一切吞噬
 
诗人啊，写在大地上的诗行
究竟还能保留多久？
前面的刚刚写出，后面的随即消逝
末日的阴影，迈过你的全身
那黑色的光芒，已刺瞎我的双眼
寻找真相的手，也只是徒然地伸开
 

      鬼方城的鬼
 
盘踞于无定河中间
三面环水的葫芦细腰关上
像一只飘摇在风雨里的鸟巢
 
来无踪，去无影，幽灵一样
在神秘的陕北大地游荡
 
敢把一个鬼字，写在三足瓮上
敢把一个恐怖的人体骷髅，刻上石头
白白的脸，大大的眼，卷曲的头发
面目强悍，长腿长臂
强势的魅族，敢与轩辕的后裔通婚
孕三年，剖左胁右胁，生六子
演绎一场三千六百年的爱恨情仇
 
总是被赶来赶去，即便把美人献上
也会以不喜淫而杀死，剁成肉酱
被砍掉头颅，作为酒杯、祭品
三十六计跑为上计，跑吧
飏至阴山以北
 
熄灭的灰烬，随风而散
灰色的天幕上，历史的画卷一幅幅弹出
院子里的老槐树，依然生长
账房里的婚礼，如期举行
 
从头顶，抓两只公鸡的抓髻娃娃
两只耳环叮叮
脚边的两只小鸟啁啾
男女的生殖器，永远连在一起
 
颓坍的城墙上，碎石瓦砾间
磨光的石刀石斧上
那一丝丝诱人的体香和呼吸，随风淡去 
 

    上郡肤施城
 
从雕阴，到鱼河
乔迁的大军，浩浩荡荡
一座新的城池，在边塞漠野
奢延水畔，帝源河边
氤氲之息里，榆树一样泛起绿意
陶唐，龟兹，永乐，啰兀
城城相连
 
长河日落，鼓角声起
边墙内外，牛羊塞道，匈奴远遁
文韬武略的秦公子、蒙将军
江山可期
 
叹，一场密谋中，剧情突转
江山被偷换，历史被篡改
获赏的是，一纸赐死假诏
呜咽泉壁，泪血斑驳
帝王在哭，母后的在哭，太子的在哭
呜呜咽咽，如泣如诉
 
割我的肌肤
喂那些，因饥饿而扭曲的灵魂
让众多生灵，免遭涂炭
身处绝境的扶苏
那一把杀敌的利剑，娴熟地反刺自己
一代帝王，就此夭折
 
漫漫黄沙，再怎么厚
也掩盖不住尘封千古的踪迹
呜咽千年的泉水，再怎么哭
也诉不尽那一声声冤屈
碎砖烂瓦里，那一张张怒目圆睁眼的脸
从沙土中，一一浮现
 

       龟兹古城的唢呐声
 
一曲曲大摆队得胜回营百鸟朝凤
把一个个新人迎来
一曲曲纳鹅西风赞苦伶仃粉红莲
把一个个旧人送走
 
啊，大批迁徙的队伍
来自西域的龟兹部族
喜怒哀乐
一经落地，便生根发芽
 
山欢，水唱，花笑，鸟叫
星埙，月落，天昏地暗
数九寒冬雨淋淋，三伏六月雪纷纷
 
一声声铜质的旋律，从你鼓起的两腮里
沿着那长长的木管
从金黄的铜碗碗里吹出来
就那么个小小的碗碗
把声音吹进人的骨缝，吹得人心烦意乱
 
唢呐一响，升天，拜堂
吹手，吹手，你这个龟子
战火中，你是煽风点火的号手
在别人的厮杀中，你耍尽了威风
让众多的生命，起死回生
如歌如泣，大地变白，也能变红


      统万城
 
你的永安殿哪里去了？
你的雕梁画栋亭台楼阁哪里去了？
你的二十万兵士哪里去了？
 
临广泽而带清流
你刀枪不入，用血肉筑牢的白城呀
怎就一下子变成了僵硬的躯壳？
 
“统一天下，君临万邦”的匈奴王呀
你的勃勃雄心呢？
你的不可一世的威武呢？
 
雄风呼啸，战火映天
杀声雷动，狂沙漫道
大火和狂风过后，一切都烟消云散
 
挂满泪迹的城墙上
那一只只黝黑的眼睛，望穿荒凉
 
寻遍荒野，也未能找到你的一箭一镞
曾经的喧哗，凝固为
沙漠里一滴，白色的眼泪


      永乐城：二十万个生灵河水一样漫过 

为一场恶战而准备的城池
就这样在宋夏交战的阵痛中
永远地找到了自己的宁静
 
烽火台上的狼烟熄灭了
遍燃山川的战火熄灭了
刀光剑影中的嘶喊熄灭了
 
六寨六堡的兵丁，不再巡更
土层中的灰烬，仍有余温
那一口枯井，成了你永不瞑目的眼睛
 
废弃的荒丘上，粘着血痂的萋萋荒草
在森冷的西风中摇摆不定
 
坟丘起伏，山鸡野兔和蝉虫出没
几经改道的无定河
漫过二十万个生灵的血迹
依然在烟波中绕城而流沿川而下
稻田里的老农，自顾弯腰插秧
又一个金黄的收成，紧握在他的手中
 
黄昏时分，几个醉酒者
左摇右荡地来到那座黑魃魃的古城
在灰暗的背景里迷雾蒙蒙
摇，沿着弯弯曲曲的山路   
向高深莫测的山顶上，摇
陡立的石阶，朝他们
劈头盖脸地倾来
------是醉酒者沿阶而上
还是石阶沿醉酒者的身体而上呢
攀至山顶，荒凉的山风
给醉酒者，迎面就是一记耳光
一倒身，又一条浑浊的河流，在山顶上诞生
 
谁，醉卧于河畔
呢喃着，陪古人做梦
流水处，荒草摆动，残碎的瓦砾滚动
一根根白骨，正闪烁着幽幽的磷光
唉，这座废弃的城池
唉，那场残酷的战争
二十万！二十万兵士的血啊！
虚化的幽灵，影影绰绰
他们的嘶喊在凄凄西风中
已变得呜呜咽咽
 
落日之光，举一支秃笔
将那片荒凉的群峦，拦腰截开
一截给予亮光，一截给予暗淡
垂暮的老人，眨着疲倦的眼皮打盹
众多的幽灵，在山谷间
漫无目的地游荡
“土回到土，草回到草！”
 
三个人，坐在夕阳，这荒山野岭
望着大野那片荒凉的古战场
长久地，默默无语
暗黄的光，披在他的身上
埋头抠着地上的泥土
以及刚刚冒出的野草
 
太阳即将落山，飞鸟即将归巢
对面的山坬上，一位放牧的老人
打一声呼哨，下山而去
 
战马的嘶鸣，刀枪撞击的声音
已荡然无存，坟丘上的萋萋荒草
在西风中忽东忽西地摆动
静寂，一场战争之后的静寂
这片凄凉的荒野
那一堆堆小小的土丘，是人类的归宿吗？
谁撕裂的吼喊声
在空旷的原野上荡来荡去
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暗黑的土地上，枯黄的柴禾旁
野草的叶子和花瓣上
也被涂上一层金黄的亮光
归巢的山鸟掠过
抖落的羽毛，雪片一样闪动
微凉的西风
吹一丝尘土，拂过草丛
拂过三个人的面颊时
一不留神，伤了谁的心
时光之网，已从头到脚地笼罩
所有的挣扎，都是徒劳
稍待，一切都会消失
永远地不再有任何声息

万分之一的版图上
一个人仅仅是一个黑点
如蚂蚁的蠕动
那群峦、那沟壑、那河流
尽在俯瞰的视野之中
  
光圈5.6，速度15分之一秒
这片苍凉的风景
被摄入了谁的心底
图像尽管有点模糊
但那遍布的土丘
却异常清晰，并在谁的梦中
不停地闪回
 

     啰兀城
 
谁最早以渔为生
鱼从谁的面颊上擦过，不留一丝痕迹
 
浮在水面上的城堡
与高天上的云朵接吻
冷峻的石头，一次次
把所有的情感冷却
一道道褶皱，磁盘一样
刻下那段历史，每一块石头的深处
都有思想的光芒闪动
如果你要叩击，就会有火花迸溅
 
石缝中深嵌的那棵树化石，来自海底
遍布黑色青苔的巨石上
那苍峻的面孔，隐约显现
岩缝中汩汩流淌的清泉
以及石缝中长出的一丛丛野玫瑰
正灿烂地开满了黄色的花朵
碎砖烂瓦，生生白骨
几经争夺，几经沧桑的城堡呵
如今已化成了一片废墟
这就是你最终的归宿吗？
 
收割了庄稼的田野上
点点瓷片，在阳光下闪耀着
你曾经的荣光
一只只精细的瓷碗
将士们叮叮当当争抢着吃饭的瓷碗
黑底白沿的瓷碗
青色中带着花纹的瓷碗
那棕红色的闪着雪花般光点的薄细瓷
翻卷着瓦沿的水罐
银白的酒盅，翡翠色的小菜碟儿
如今，被一一打碎
 
所有的武器，所有的骨头
在泥土中腐烂，在阳光下风化
谁，沿着那条古老的石路
曲里拐弯地，绕上山城
站在那座土丘上，站在那古代的城顶
化一只知古晓今的苍鹰
作为那场残酷战争的唯一见证
 

       远照米脂城
 
呀一声惊叫，手指触电一样
触到了老城墙那一张张划伤的脸
把那些沉睡的灵魂惊醒
他们艰难地笑了笑
便裂起一道道粗糙的皱纹
左看右看，都是一些冷漠和沧桑
 
那些工匠们
还没来得及洗一把沾满泥腥的手脸
便已悄然入睡
无一丝血色，森冷的面孔
从苍白到铁青到黝黑
任闪电和闷雷煅打
印着手印和血迹
字迹和图案模糊不清的石头
摇摇欲坠，跌下来
将会砸到哪一个行人
剥落的墙壁，一副破败的样子
让人想起那段腐朽的木头
 
盘龙山凤凰山文屏山翔凤山
无定河流金河饮马河
西角楼魁星楼文昌阁
华严寺灵隐寺柔远门观澜门
……
英雄和美人走过的街道
有过烟熏火燎的战争
有过刀枪棍棒的械斗
一声枪响过后
密不透风，四四方方的城
土崩瓦解
兵器和刀具，锈迹斑驳
 
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
黑白分明的门洞里
走进走出，一个个黑白分明的人
 
羞花的貂蝉，从山洞中走来
走下弯弯的山路
走过小河，走出村庄
走向洛阳，走出三国
走向熙熙攘攘的都市

米汁如脂的河水啊
养活了一代代美颜
养活了这一座古老的城池
粗糙的皮肤经风受雨之后
不再畏惧严冬和酷暑
不再有野兔随清脆的枪声
在河水暴涨的原野里出没
 
阳光照不到的角落
生长绿苔也滋生阴暗
盐粒一样的雪
撒在四合院的瓦片上
融化的雪水，在房檐上结成冰凌
让所有的砖木石雕上，都挂满雪霜
凹凸不平的石板街上
灰色的房檐和幽蓝的天空
倒映在一汪汪明净的秋水之中
 
站在老城墙上的小女孩
手捏一根干枯的野草
朝着远方，随风而歌
唱歌的小女孩
忽然变成一只小鸟
飞向远方，飞过蜘蛛网一般的电线
飞过灰色砖瓦的老屋顶
飞过楼群，飞过刺耳的喇叭声
飞到原野，原野溅起笑声一片
 
荡漾着荒草和青苔的城门
张开那只黑洞洞的嘴巴
吞食着一个个过往的人
潮湿，昏暗，神秘
 
小小的门洞，从古至今
不知走过多少人
无论男女，不分贵贱
从这边到那边，从古代到未来
从黑到白，仅一步之遥
 
突然有人大喊
回头看见，二愣傻笑着
举一块石头朝你打来
谁也不在意，他什么时候
在无定河桥下，汇入浑黄的泥流
 
街头，锣鼓喧天
擂鼓的蹦儿，挥槌如飞
从乡村飞到城里
谁也不在意，一天夜晚
他在国道上，与煤渣一起，碾成碎末
 
一个叫惠的城里人
满身油腻，却神气十足，一手叉腰
一手朝天空比画着，说
没两个怂钱嘛，吃不起一碗怂面
谁也不在意，他又从谁家的瓜摊
一圪溜夹走一颗西瓜
 
南门外河滩上
看枪打二丑的人们，齐河两岸
啪，一声枪响
飞射的子弹，像一枚缝衣的老针
在太阳底下穿出一条红红的毛线
谁也不在意，枪声惊动冰河
河水骤涨，冰凌汹涌，野兔惊窜
 
凌晨，县衙一声爆炸
惊醒熟睡的居民，主犯竟是局长
傍晚，学校门前，歹徒行凶
（此处惨不忍述，删去四行）
 
每天早上，人们还在睡梦中
总能听见一个疯子唱歌
从南街唱到北街
声音的雾霾，缭绕在城市的上空
谁也不在意，歌声和钟声里
那一轮血红的太阳
从文屏山升起，从锁子山落下
 
其实，我就栖息在
这座老城中央的一棵大树之上
从我面前流过的无定河
在阳光下闪烁着点点粼光
我俯视着南来北往穿梭而过的车辆
以及蚂蚁一样蠕动着的行人
骑马挥剑的闯王就站在我的身旁
一群群貂蝉一样的女子从我们跟前飘过

据说我立足的这个位置
就是曾经的西角楼
我知道在那座木楼上
有许多诗人写出了不朽的诗句
但我不知在这座钢筋水泥楼上
能否写出好诗一行

刺耳的喇叭声电锯声的交响
是铁与铁的较量
仿佛磨尖了的钢针穿透时空
嘈杂的洪流毁坏着我静寂的田野

飞驰的摩托擦红我发痛的目光
还有那火车的一声长嚎
将我刚刚平息的翅膀击打得羽毛纷飞
我将目光投向远山
我看见迷蒙云雾正从远山上缓缓升起
又一场雨水，在那山的后面悄然滋生
 
绕城而流的无定河啊
几千年了，就这样不离不弃
你的眼神你的表情，总在烟波中
如梦如影恍惚不定，你要带走什么
又要留下什么呢
宽阔的河床，滋长了
你泥沙俱下放荡不羁的性情
 
腾涌的蛟龙，曲曲弯弯，摆尾摇身
吞吐着河畔的稻田、白骨和战争
吞吐着渡口、渡船和一个个摆渡的人
变化不定的河流啊
扔一块石头，已不再溅起多少波澜
  

   葭州石城

兀立于绝壁石崖的擎天香炉上，缕缕香烟
与蓝天里飘动的云彩
与黄河之上的缥缈雾岚，交相缭绕
缭绕于万仞石城的上空
缭绕成，一幅秦晋峡谷里的风景

白云山风铃叮叮，诵经声嗡嗡嗡在风中传送
谁打开冰河，冰块舀入木桶
弯弯的扁担吱扭吱扭
唱出一曲雄浑嘹亮的《东方红》
与万马奔腾的《黄河大合唱》
与悠扬高亢的《船夫曲》，在太空里久久回荡
回荡成，一曲高山流水的千古绝唱

旭日又东升，朝霞染红黄河两岸
红色的河流奔涌
奔涌成一颗颗，甜脆的红枣
夕阳还西沉，牧归的牛羊，滚动如群峦
与日月相照，与云水相生


   吴堡：千年石城
 
站在这座石头古城的墙上
仿佛站在巨轮的船头
航行千年，迎风破浪
日出日落，船行船停
总走不出河流的手心
 
蒙蒙雾岚，把鲜红的太阳缓缓托起
宽阔的河流，总是漫不经心地
把夕阳的碎片，在河流的西岸，反复搓洗
 
墙头上，谁呢喃的呓语
被风吹送着，飘向远天
沉默千年的石头，张开黑洞洞的嘴巴
向着黄河，滔滔不绝
来自远古，来自天籁的怨恨和爱恋
有时光和风雨作证
每一朵浪花，都闪烁着一句哲言
 
老人和少女，以及那只小花猫
是船上最后一批乘客
黄河老人，抽一锅旱烟
烟雾在大峡谷里袅袅升起
江南少女，亭亭玉立
俯身，挽起黄河的手巾洗脸
伸手，探一颗银河的星星别在耳鬓
再一次把自己精心打扮
 
森严的城门洞
走进走出着，一个个南腔北调的人
城街，磨光的石板上
驼铃叮当，走过一串串驼队
庙堂衙门，商铺酒肆，青楼绿阁
探头探脑地张望
石头的语言，石头的图案，耐人寻味
 
千年的丝弦，从街道的缝隙里蹦出
飘荡着江南水乡的风韵，弹伤哪一个路人
望泽，闻涛，观澜
这水中的大船上，每一块干渴的石头
都张大饥饿的嘴巴
 
历经风吹雨打、枪击炮轰
遍野荒草间，踢一脚
便踢出一声惊叫
布满皱纹的石头间
抓一把，便带出一串旧事
 
在千年古城的城墙上，我们终于遇见
这千年之前的约定
一刹那间的相遇，融化千年的冰冷
 
千年的石头，绽开笑脸
从一只巨大的恐龙
走成一只千年的老龟
走成一位千古美人
裹着丝绸的头巾，修长的脖颈
翘着尖尖的鼻子尖尖的下巴
婀娜多姿地走在北方
竖起，一只巨大的拇指
构成一幅，中国的版图
 

    榆塞边城

当骆驼的大蹄踏在榆塞黄沙
沙棘、蒿草，榆树，从蹄印里茂盛长出
风沙隐遁，绿荫蔽天，清泉荡漾
巍峨长城，雄壮镇北台
这个让我想起来就感到一阵心跳的地方

回望故乡的感伤中
泪光涟涟的昭君
走过塞北漠野，大雁应声而落
西风中，弹唱不止的才女文姬
一曲胡笳十八拍的哀怨
令一茬茬青草，由绿变黄

款贡易马，蒙汉互市
墙内中原，一派繁荣
墙外草原，风吹草低，牛羊衔尾
那夯土筑起的土墙
筑进我几多兄弟的血肉
浑圆落日中，通红的墙头上
滴答着筑城者红色的血，黑色的泪

从三台界，到十八墩
从常乐堡，到镇北台
风吹不散雨淋不垮的风滚草
漫漫黄沙中瘦骨嶙峋时隐时现的龙脊

雄台大野，江山无限
红峡摩崖，志士抒情
凌霄南塔，如椽巨笔
饱蘸榆阳河浓墨，三易其稿
勾画出一座沙漠之城的轮廓

日升红山，夕映芹河，月落大漠
天蓝云白，沙海莲池，绿树繁荫
榆溪清澈，普惠泉甘洌

飘飞的雪花，落在老街
落在商铺的屋顶
落在树枝间红红绿绿的灯笼上
落在扭秧歌女子长长的睫毛上
又悄无声息地，融化为
一颗透明的水珠，渗入萌动的春心

骑街六楼的胯下，溜光的石板街上
倒映出一个个灵秀淑女
细细的高跟鞋，敲打出
银铃般脆响的小曲
咿咿呀呀的江南丝竹
令悠扬的信天游绕城而飞
把一个煤占油浸的山野莽汉
驯服得浑身酥软，缠绵悱恻

武宗恋妃，康熙题碑
太史第、吕二师巷、李学士巷、孟良寨
大碾坊巷，水圪坨巷、钟楼巷、凯歌楼巷
古色古香的四合院里
来自匈奴，西夏党项的游兵、壮士流寇
来自京城，来自江南的戍边官宦、文人墨客
进士武魁，军汉云集

拼三鲜、羊杂碎滚烫的热气
清香白玉板，红嘴绿鹦鹉
桃花水做出的豆腐
令一个个桃花女子明眸皓齿，肤润腮红
桃花粉面，豆腐酥胸

瓷器店里，卖青花瓷的女人
一袭旗袍，翘臀突胸，丰姿绰约
仿佛摆在货架上的一件青花瓷瓶
风中摆动着细柳的身姿

躺在榆溪河畔，待久了
泛着涟漪的水波，情人的手一样
总在拍打着河岸的水草
拍打着我的身体，荡漾春水间
树枝上晶莹的冰凌融化、脱落
纷纷坠入河中，随河流而去

细雨中，绿芽从枯草间钻出来
揪一根，手指一捻，草香扑鼻
夏河涌动，卷起一股股的泥腥
散发着野马的气息
无论昼夜，不知疲倦
秋墨重彩，落英缤纷
盛装的新娘，丰满而成熟
冬雪覆盖，圣洁无瑕
天空澄明，大地一片安静
细听，沉睡的冰河下，暖流涌动

感受着她的体温，呼吸着她的气息
抚摸她的皮肤，她的毛发
与她在一起的每一分钟
光阴不再虚度
那绸缎般柔软的衣裙
都是那么熟悉和迷人

躺在河畔，躺在她的身边
仿佛真成了，她身边躺着的恋人
 

麟州城，杨家城
 
张开翅膀的麒麟
朝着桀骜不驯的窟野河生生扑去
扑成女孩手中的风筝
拉着女孩的爷爷，已沧桑如城
 
一座英雄之城
那一棵杨氏手植的古柏，依然苍劲
那一道古老的城墙上，那一张张
无敌的脸庞，雕塑般隐约浮现
烽火台上，狼烟淡去
 
从麟州城，到杨家城
一座厚重的城，承载着厚重的精神
那厚重的气息，足以托起
那一只只飘飞的风筝
 
黄风吹，云卷起
忠勇与奸猾，相应而生
杨家的将，一个比一个上
一场场大戏，轮番演绎着奸臣害忠臣
待尘埃落定，砾金自明
 
窟野长河，绕城而流
淹没落日，也淹没孤月
千障孤城，闭不住泄密的春风
没膝白草，挡不住跋涉者的脚步
诱人的红楼，迷醉了多少远人的眼睛
打井畔上，石缝里涌出的甘泉
滋润着干渴的喉咙
北斗七星，蘑菇奇峰
星光闪烁，划过长长的夜空


    建安堡，三台界

从上青山的通天路 
拐进一个叫建安堡的古牌楼 
盘旋在弯弯扭扭的沙漠峡谷 
像是穿越在秦朝汉代 

迎面，扑来一座威武的城堡 
从敞开的门洞，进入古堡 
老旧的街巷间，几个守城的老者，闲散地走动 
我们相互对视，恍若隔世 

一位老者，背手捏香，缓缓爬上众神庙 
点香，叩头，虔诚跪拜 
另一位老者，刚从田野归来
步态疲惫，脸色黝黑，张口呼吸着 
像是饥渴得厉害 
肩上的苜蓿，草腥扑鼻 

正午的太阳，火球一样挂在头顶 
顶着烈日，我登上南边的城墙 
望着东南西北方向的漠野 
神情恍惚，茫然四顾 

顺着黝黑的城墙
抚摸着那一颗颗白色的斑点
我的手指明显感觉到了
墙的温度和硬度

仿佛看见，墙缝里那些碎落的白骨
闪着磷火
我的眼前，有闪电掠过
仿佛听见，哪一位痴情女子
一声绝望的惊叫

绕出古老的东门，朝三台界奔去
在山峁，已远远照见，那三座长城墩台 
若三个把门将，穿云而立 
凝结的目光，把祥和的长安守望


       响水堡，流过一条会唱歌的河

树枝上，冰雪融化的水珠滴入河中
稻田里，青蛙双腿一弹跳入河中
河岸边，蜻蜓点水，喜鹊叽喳，白鹭抖翅
白天鹅引颈长鸣
在这条缓缓流淌的河流上
轻甩水袖，轻歌曼舞.......

突遇悬崖－----
所有的声音屏息，蹲身，展臂
从天桥上，纵身跳下
天鹅引颈长鸣的声音
白鹭抖翅的声音
蜻蜓点水的声音
喜鹊叽叽喳喳的声音
青蛙呱呱的声音
在大河里，汇成一曲激越的交响乐


     波罗，波罗
 
战火已熄，喧闹已止
曾经的繁华已散
破壁残垣、碎砖烂瓦，沧桑满目
 
一切都归于平静
平静的，能听见天籁的清音
能看见无定河中，大漠落日的倒影
 
弯弯的长街，通向天国
天际里，祥云飘动
 
石头上，佛印如船
浮屠如帆，渡君到彼岸

波罗，波罗，来自天国的梵音
在一个石头堡城里，久久诵传


     府州古城

来自雪山草地的河啊，一路向东奔涌
猛然来个急转弯
是依恋于这壮丽的峡谷吗
还是走上了通天的路
莲花辿里的莲花，因相遇而绽开

向西而来的巍巍长城
在这里与河流作一次千古相逢
是男女间深深拥抱和亲吻
是天地大爱，在这块土地上神奇地发生

一条弯弯曲曲的河啊，串起了两座不同的城
雄鸡一唱，日出东岸，三省共鸣
白云缭绕，一道彩虹飞跨大河之上
秦晋之好已成千古佳话

一座兀立于石壁之上的城啊
傲立天险，虎踞龙盘
仰头长啸，呼风唤雨
背倚长城，西抵西夏
北拒胡虏，东扼秦晋咽喉
边陲重镇，兵家纷争
多灾多难，永宁不宁
朝代兴亡，几度屠城
折氏一族，一心忠勇，刀光剑影
光阴轮回，浴火重生

康熙御驾，乘刘家船渡河，水门登城
一揽河山胜景，涛声拍岸
近水远山，佛洞凌空
文庙、荣和书院相辅相成
摩崖石刻名人墨迹呈文景
城墙巍峨，伸臂展翘，围佑州城
扶着大船的栏杆，航行大河
巨岩嶙峋，百尺深涧，甘露沟畔

走西口谋生存急先锋首当其冲
爬山调里，柔软的腰身摇三摆
二人台上，师生兄妹共抒艺苑情
白银黑金，财富业兴
海红花开，倩影映花海
沧桑世事，尽在滔滔浪花中


    清清的涧水在青蓝的石头上缓缓流淌

一道幽蓝的光芒， 闪电一样穿越远古
从一座叫宽州古城的上空哗哗闪过
青蓝的石头河床上，清澈的涧水缓缓流淌

这个由鬼方白狄盘踞的荒服古地
扼守要户的种公世衡，立誓凿石掘井置城
他握剑的手臂奋力一挥
硬是在地下一百五十尺处
把那一层坚硬的石头上戳开了一个窟窿
清澈的泉水喷涌而出
喷向天空喷在阳光中洒在兵士们的身上
仁宗皇帝喜，赐名清涧城
一座城，从此因种公井而诞生

蒙蒙月色草场玉雪据险覆墙
守城的士兵铠甲披霜直挺挺站在石头城墙
望一轮明月从东山升起从西河沉下
清一色石墙石街石碾石磨石桌石凳石窑洞
镌刻一幅幅画卷一曲曲音乐
石板街上，驼着瓷缸和盐粒的骡队走过
金碗银碗的碎片闪闪发亮，清脆悦耳的音乐叮当作响

黄河无定河秀延河三河交汇
蓝天白云倒映在涧水缠绵的怀里
轻歌曼舞的水草间，欢快的鱼儿穿梭游弋
戏水的顽童甩薄薄的石片打出一串串水漂
朗朗明月悬碧空，清清涧水漫青石
如丝如绢如绸如缎裹不住美女曲线柔美的胴体
洗衣裳的秀气女子们嬉笑着，满嘴的白牙挂着星光
河水漫过她们的脚丫也打湿她们红润的脸颊
耕田归来的男子，蹲在女子们跟前双手捧河洗脸
一声声委婉舒展荡气回肠的道情
如飘逸悠扬的仙乐穿云破雾
道不尽人间苦难艰辛的真情

纵横交错的枣树枝丫上
嫩绿的树叶间，一团团一簇簇黄色的枣花飘出阵阵芳香
云蒸雾罩的枣树林子里
黄河的涛声中成熟的红枣眨巴着红色的眼睛
宽窄分明粗细匀称晶亮透亮的粉条
仿佛天空里流泻的光线
牵着一张张煎饼的风筝飘在风中

笔架山如椽巨笔，在青石的砚台上饱蘸涧水之墨
泼洒出一页页岁月的沧桑
茫茫苍穹下大雪漫天群峦起舞
一代伟人毛泽东感慨万千一气呵成《沁园春.雪》
文坛巨匠路遥倾尽心血讴歌《平凡的世界》里的不平凡《人生》

这里的女人淳朴如草木柔情似涧水
这里的男人坚定如大山刚正如石板
无论是站着还是躺着都是脊梁挺直铁骨铮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