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   灰   菜
            一丶
你是一段苦涩的记忆，
你是一种灾难的象征!
在养育一方人的一方水士之上，
你摇曵着灰绿色的叶片，
挺拔着小树般高佻婆娑的身影，
在风中述说，在雨中歌唱，
一个个不堪回首的故事，
一段段肝肠寸断的过往……    
      二丶
不想见到你，真的不想见!
你带给我的记忆过于苦涩，
甚至恐怖!但不想见也得见!
抬头不见低头见一一
你生命力太强!数量太大!
脊角旮旯，水泥缝隙，
楼头转角，林间草丛，
到处都有你!
旷野里铺天盖地，
公路两侧，林带般耸立!
玉米地里，生存竞争，
你长得比人还高……
真是奇了怪了！
天文数字的你，
有朝一日，大灾荒里，
竟然会被吃光!
于是，人们开始
吃草根树皮观音土…
于是，人们开始死亡
大批量地死亡……            
            三、
多少人熟视无睹，早已将你遗忘!
多少人对你一无所知，视如草芥;
唯独我对你一往情深，情不自禁……
我记得，大饥荒里，
我家厨房的四面墙上，晾台上方，
挂满了黑绿色的灰条干子。
在我正长身体的年令，
将一碗碗的灰条，象美味佳肴似的
狼吞虎嚥地吞进肚里，
给一条小命提供了
基本的能量和营养……
灰灰菜呀我的灰灰菜，
你可知道，我对你怀有一颗感恩之心!
你并不俊俏的小模样，常摇曳在
一个孩子稚嫩而深沉的梦境中，
历经六十余年的风风雨雨，
至今，不能遗忘!

你是抵抗饥荒的最后一道防线，
一旦被死神突破，后果不堪设想!
你是死者最后一线生的希望，
一旦被抹去，大地横行的
便只有魑魅魍魉!        
         四、
童年的我就知道，
灰灰菜有好多种，
至少有一种叫“洋灰条‘’有毒!
当时，全国流行着"浮肿病‘’，
由营养不良引起!
但灰条吃得过多，据说
亦可引起“某种过敏‘’。
童年的我亦未能幸免，
瘦弱的肌体上，一按一个坑!
这就是明显的"浮肿"呵!
灰灰菜呀我的灰灰菜，
这或许也有你的一份功劳!         
            五、
至今，我还记得你的味道，
一种没有味道的味道，
一种淡淡的野野的味道，
干灰条有点象霉干菜，
可以煮粥炖肉烹炒，
可与多种菜肴配伍……     
             六、
你没有退出生活的舞台，
你没有被人类的食谱遗忘;
你甚至被菜农们专门种植，
堂而皇之地走向宾馆，
走向高档宴席……
一如当年，被刘姥姥
虔诚地进贡给贾府那样;
甚至，在浩如烟海的网络上，
你亦占有骄傲的一页!
祝贺你呀，灰灰菜呀我的灰灰菜，
你这最最普通的野菜、
最不引人注目的野菜，
你这野菜中的野菜，
最野最野的野菜，
野菜中的"大路货‘’，
竟也能紧跟祖国前进的步伐，
在改革开放中一展英姿!
然而只有我知道，
你没有肥厚脆嫩的叶片，
你没有味美甘甜的茎杆，
你也没有厚重而富含营养的根块……
但悠悠岁月不会忘记你，
这块多灾多难的土地不会忘记你，
大饥荒的遗族们更不会忘记你!
灰灰菜我的灰灰菜呀……
     作于二O二O年三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