瘸腿的哥哥

      阿诺晨阳

哥哥从小瘸着腿
一根腿细得像干棒
走起路来左晃右晃
脚一点一抬
就像小学生潇洒地写逗号点逗点
引得孩子们跟在后面模仿着也歪也笑左摆右晃一大片
也引得三大娘泼妇般骂街四邻八村都能听见
哥哥在三大娘混天黑暗的骂街声中
提着一根半腿逗号点得圆润饱满满大街满场院飞
哥哥像是拼命地抒情
在生活艰瑾清苦的日子里
书写着自己童年无忧的散文诗篇
哥哥无知的笑
可劲的晃
终于在三大娘突然摔倒后
点出了沉重的逗点
逗号好似千斤坠般

从此哥哥跟着隔壁的哥嫂
继续着一瘸一拐的生活油盐
隔壁的嫂嫂很清瘦
隔壁的嫂嫂也很清秀
隔壁的嫂嫂能给他带来童谣和歌声
隔壁嫂嫂的两个娃
步履蹒跚地撵着一瘸一拐的他
咿咿呀呀的童声挤满了冬秋春夏
笑声挂满了树枝头
隔壁的嫂嫂会爬树
满树簇密的榆钱
朵朵的槐花撒一地
累累垂垂的枣子
满院子滚窜
瘸腿的哥哥弯腰起身
嘿嘿哈哈逗号满院子飞旋

下雪的日子
生活也苍白
雪厚得像床盖
冰凌子垂到窗户台
瘸腿的哥哥斜楞着身子
拧歪着腿
拖拉着脚步在扫大街
两个小娃搓着耳朵跺着脚
叽叽喳喳呼唤逗弄
觅食的家雀一般欢快

隔壁的嫂嫂很不幸
那年的冬天也是苍白的雪
癌症剥夺了嫂嫂鲜活的命
隔壁的嫂嫂脸色苍白
隔壁的嫂嫂瘦的像干柴
隔壁的嫂嫂死的时候唱的是童谣小红鞋
两个苦命的娃
在两个光棍的窄细的看护下
瘦瘦地看着阳光和惨淡的月亮
小草般地吸着薄薄的晨露
神奇般地活着
歪歪扭扭地长着

隔壁的哥哥去城里拉车度日
瘸腿的哥哥照顾着娃
一瘸一拐地侍弄着几亩地
艰难地爬坡下坡
牵着一个娃
背着一个娃
也哼哼着歌谣和诗篇

去城里的哥哥开始酗酒
染上了赌博
欠了一屁股的债
一直瞒着瘸腿的哥哥不透风
瘸腿的哥哥只是拼命地拐着腿
家南家北田里家里里里外外
小麦玉米红麻和棉花
黄豆旱烟花生和地瓜
一茬套一茬
一季连一季
终于嫁走了两个娃
去城里的哥哥也撒手人寰
留下一屁股的债无人还
债主们堵着门房打转转

瘸腿的哥哥独自去了北方
进工厂看门房
也曾去过江南工地去做饭
在城里捡过酒瓶塑料和垃圾
在外风餐露宿整整十三年
回来的时候正好是冬天
拐着腿  拧着身子
右脚一甩一点
挨门挨户
要把隔壁哥哥的欠债还

而今啊
瘸腿的哥哥已过古稀
去了城南养老院
每次我去探望他的时候
他还是一拐一拐
一晃一晃 
逗号点得还是那么灿烂
嘿嘿笑着说
现在才是春天
有花有草有吃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