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前所未有的进度
让我们兴奋，也让我们无所适从——
成片的老房子瞬间拆除，包括张年年家的
小庭院，还铲除了那棵总是挡住
视线的老槐树、那一排爬着牵牛花的篱笆墙
以及彼此相望、相互搀扶的老梧桐
摧枯拉朽的推土机切断了我们的念想

水井被填埋，麻雀惊散而去
一条瘸腿的老狗、屋顶上的公猫母猫
——都不知去向了
再也听不到催倒垃圾的摇铃
看不到拖着垃圾车的枣红马，以及
让我只见过一次的鲜灵的小驹儿
老旧的物象永远地熄灭了——
包括石子路上飞溅而起的流水桃花
以及提着洗桶的小家碧玉

吊塔在工地上趾高气扬
风不再拐弯，却撞上了陌生的脚手架
水泥和砖块联手冲刺崭新的高度
一幢幢相同面貌的安置楼不分伯仲
彼此抱怨地拥挤一团

小巷快速地变成为片区
阵雨过后再也闻不到清新的桂花芳香
空气始终穿着灰色的大裤衩
私车无序的停放，堵塞住巷口每一个
夜晚；奔涌的人流使黎明的情绪
倍加焦虑。再也看不到
月亮的洁白光芒、石榴和月季的私密反光
方格化灯火的呼吸愈加急促
人的一生仿佛被钢筋水泥的积木所操控

在这里——我们依旧日复一日的居住
失去了许多人，又来到了许多人
生生不息、新旧轮替
我们也在饭后茶余重拾小巷的旧事
晚饭后叼支烟背着手走读般寻找原味的触感
张惠民从美国回来在旧地发现
奥地利原公使馆还躲藏在楼群间隙
他为这座依然留存的民国小楼欣喜若狂——
斑驳里的余生、怀旧中的光华
更多的还是时光的感叹和缺憾

终于，在今天我们确立起新的认知
历史景观在曾经的迷失中得以重新定位
乡愁的灯火，在渐行渐远的半途轰然地
反转回头，铺天盖地似地——
碾压时间、记忆、反思和内心的疼痛
不断上升着的历史文化霞光
再次点亮我们对明天的企望和向往

五条巷，在心灵的博物馆挂起红灯笼
老物件、老风俗从黑白的叙述
转换为彩色的特写；几位老邻居从名人辞典
走了回来，为我们熟知并引为自豪
那唯一的老树，那唯一的老门楼、旧栏杆
都会被我们时常观望，感受生活的连绵
感触情感的互动，感知岁月的温馨

我们的家园在新的理念下开始重建——
在小区出新中杆线下埋、行道彩化
口袋公园诞生，阳台被鲜花装扮
高建中民间艺术收藏展开馆在即
社区活动室和图书馆月底开放
而我总喜欢在石头卤菜店买上半只烤鸭
慢慢地、悠悠地晃荡着回家
与拖着纸箱去废品站的王妈擦肩而过
让急按车喇叭的小李先行
突然，觉得背后有美女喊我
扭头一看——
谁家晒衣架上飘落一条彩色纱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