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鄙委张生，长自赣南。一夕游问，数载未还。雁多新老，月几盈残。山神心怆，客子魄寒。夜乃魂归故观，梦入层峦。得见旧事，与我小椽。客行之思，岂必五色之笔；黄粱之梦，何来九转之丸！是为序。

若夫沧海客归，泪迸章台之骨；巫山云反，纱氤静女之石。三秋不反，几度移时；丽姬何泣，烂柯犹执。年来白衣苍狗，岁月已久；我亦绿蚁季鹰，浮生忽迟。管连有瓜代之盟，张范有鸡黍之期，咸能与归，俱是无斁。兼之朝闻孤鸟，暮见栖鸡，云横灯暗，野旷天低。非彤管之熠熠，实杨柳之依依。灵既眠而莫止，魄将歇而未息。仙翁知我苦，渡我皂山蹊。此夜思千里，山门长叩揖。

仙翁乃问：“子有何见？”

客子对曰：“于是其朝也，有碧苔侵井，杨柳藏门。阶杂细草，墙间翠藤。叶底参差，日斜来而下柱；檐边起落，雨未至而余痕。石径崎而渐入，曲水湍而愈澄。青松高举，山幽老其如卧；惠风徐下，云列锦欲成文。客子见此，心莫不沦。使我躬身披素褐，洗耳去轻尘。白石漉尽处，铁笛一声横。

其暮也，则有星花初烁，枝头妒闹；落木久叠，阶前恨堆。业无落霞齐舞，斜晖晚照；犹有乱藤恣延，老雁横飞。一枝香雪，半缕柔炊。欲登楼以粲赋，忽见木而庾悲。黯水涸池碎瓦，芜从木叶尘灰。谁临众客之亭，江山忽晚；早溃八卦之阵，风雨疾催。画来千峰欲老，书却客子无归。”

客子乃唱：“昔年到此，意气曾惊霄汉；此境重游，晚照空掩河岸。塞北清辉四淌，秦丝谁为；故园蝉鸣三声，楚歌我叹。虽有意于归田，终投形于委泛。生多百年，道有一贯，今夜东望，路何漫漫。”

仙翁问曰：“痴儿何苦，不脱凡志，徒以天形，鸣之尘世？既劳躯于罔相，终损神于终日。宜修明心，弃圣智，远滥思，绝俗仕。黄河入海，海神逐潮之约；白云在天，天子王母之誓：请就逸尘功，永留一心赤。”

客子长谢曰：“鄙虽驽钝，颇晓道心。岂料尘锁明珠，絮绕澄精。世事罔网，耀杳径津。身落凡沼，墨丝悲染之苦；灵蒙浊气，朱犬讶缁之音。非沧水之能涤，莫萱苏之能清。道观仙人，不做黄粱之想；俗家愚夫，怎入白石之英？

故此身之浊，长愧于山，他乡之客，已远玉关。虽纵情于客思，终有事于儒冠。神荼金戟沙黄，漠北晓月钩弯。所赖真士不慕终南，大隐何来投簪。埋骨岂唯桑梓，寄骸谁必颖川！感君壶公指，怜我衣带宽。咄生回向意，不忍梦槐安。”

仙翁曰：“善。”遂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