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春天

三月
小草从地下探出头来
纤细的手指捅破春天

她不敢张扬，只是
羞涩而怯生生地
喊出三月的绿

即使被耕牛的蹄子踩疼
也不叫。她知道
深埋了一个冬季的爱情
疼痛一样
真实而幸福

六月的故乡

六月，故乡的田野
炙热的土地呐喊了一声
麦子们，这些丰腴而高挑的女子
让麦地里伫立的母亲
脸上涂满幸福的橙黄
她们随风舞蹈，身姿妖娆
一如将要被迎娶的新娘

一把锋利的镰刀握在手里
它眩目的光芒，与麦芒优美地契合
便闪烁成母亲经年的渴望
母亲对胸肌隆起的弟弟说
儿子，这四亩麦子咱不用收割机
就用这把镰刀收完
母亲是要亲耳聆听麦子与刀锋
忘我亲吻的声响

电话里，母亲喜形于色地告诉我
今年的麦子又是个好收成
母亲的声音里溢出麦香

阳光打在地上

阳光打在地上，如同幸福落下
我感到了泥土的快乐的疼
六月的故乡，风比我更寂寞
慵懒，无处逃遁
麦子收割之后，四野空旷
父亲弯腰捡拾那些麦穗
昨日虎虎生风的镰刀
疲惫地睡在地头
父亲的笑容在骄阳下开放
开放在脱粒机欢快的高音区里

年近八十的父亲已脊背弯驼
嶙峋的臂膀呈现酱紫色
金黄的埋穗在父亲手中雀跃
他举起那颗麦穗，阳光下
惬意和麦粒一样丰盈
他看见一幢新房兀立
儿孙们的幸福生活
正象麦子一样抽穗，灌浆

伫立在田垅上的母亲

庄稼收获的时候
伫立在田垅上的母亲
总会被幸福和惬意醉倒

七十岁的母亲早就干不动农活了
这四亩土地就象海绵
吸尽了母亲脸上的红晕
和身上的力气
我壮年的弟弟在田里挥汗如雨
麦子锐利的光芒
或者玉米秸优雅匍匐的姿势
都会让母亲流泪
她远远地看着弟弟干活
不时冲弟弟喊几声，口授要领
她不肯离开这四亩土地
如同不肯离开我和弟弟，她的儿子
她爱土地胜过爱父亲
土地是母亲与生俱来的爱情

微风吹来五谷的芳香
伫立在田垅上的母亲
仿佛已站成一颗橙黄的麦穗
或者一株火红的高粱

走进麦田 

村外有一片麦田
在阳光下随风舞蹈
其他的麦子都被收割了
它是这个秋天里唯一的风景

远远望去
麦田橙黄如金
它黄得如此高贵和眩目
让人无法躲避它的锋芒

麦穗低垂，缄默无语
仿佛农人躬耕的姿势
我俯身抚摩那些饱满的子粒
历数一滴滴汗水的艰辛

走进麦田，然后席地而卧
如同落进襁褓的婴孩
麦穗母亲般地托举我，才发现
自己原来如此轻盈和渺小

取下相机，拍下它们
并且挂在书房里
我要让自己的斗室与呼吸
每天都生长生命的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