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力家，1959年长春出生；1978年东北师大中文系读书；2019年时代文艺出版社退休；现居云南西双版纳。

1.江湖上无牵无挂后，我将追随郭力家

我同郭力家素未谋面，我的骨子里欣赏他，甚至是崇拜他。他真有一种“普爱济世”的情怀和胸怀，不是那些狗鼠蚊蛇之辈所能比拟的。郭力家的父亲是大学的中文系教授，少年的环境是很优渥的。但这老兄天资聪颖，却没有干一点点“正型”的事。他少年维特的烦恼比普通人更烦恼。他的《红与黑》比于连更《红与黑》。郭力家是暗恋过刘索拉的人。他们之间正式谈没有谈恋爱，我不知道。当我一触及到这个话题时，郭力家是岔开了。刘索拉是谁？

刘索拉比郭力家大三岁，生于1955年，郭力家生于1958年。我臆想当年只有刘索拉这样的女性才会对郭力家产生魔力。刘索拉是中国音乐界骨灰级的、天花板级的人物。

刘索拉的小说多以音乐界生活为素材，采用“黑色幽默”的笔法，表现当代中国80年代的现实，笔下人物多为“精神贵族”或“迷惘的一代”。淡出文坛，转向音乐后，作品多展现在音乐创作、美学观念、东西方艺术文化碰撞的不同瞬间。

在近40年的音乐探索中，刘索拉一直在路上，唱摇滚、学蓝调、沉醉于自由爵士，也尝试过各种实验音乐和世界音乐，不断寻找新的表达方式。

刘索拉亦是才华横溢的女子，玩票性质的小说《你别无选择》使众多专业作家大为逊色，而刘索拉本人志不在此，她在音乐界里风生水起。据说刘索拉的前夫离婚后，又想复婚，刘索拉回复说，到后面排队去。

我读过郭力家那首《第三色块：致刘索拉》：

“道路纷纷逼向脚步/你无法选择/连怀疑都值得怀疑的时候/你无从选择/走吧朋友/反正情感的领地上/你除了干涸自己的哭声/就是以右手征服遗世孤独/生活不断示我以错觉/错觉断不了像一件床上的尤物/一生玩笑得空前残忍/还好说点什么呢/尤其荒凉的面庞一转念/历史己预先出卖了同谋/是否岁月落寞如风/人就不敢冒充英雄/生活走样了/人才走样了/是否/我是时代的哪一件心事/可能为情爱的第几个俘虏/犬齿交错千万年/衔不住一缕破碎的时辰/相思嶙峋今又是/真不愿意我如何泪水如注/纪念碑早己交给/最沉默的人/道路为什么不敢偏离我的脚步/明知一个人涉不过记忆的河流/河水告诉我/船长大了难免会失踪/自动充电的爱情暗示我/雾/也能完成暗礁的念头/对选择都该选择的时候/断不了冬雪层层/屡违秋日的初衷/千百次企图委身于命/难啊,朋友/灵魂是块越长越大的石头/这一局我就是特么懒得服输。”

阅读了这首诗后,郭力家彻底地征服了我。这首诗可以有一万种诠释，也可以拥有一万种方式来诠释。既可以当做一份失败了爱的宣言来诠释,也可以当做一份爱的战表或爱的表白,更可以当做一份爱的忏悔,甚至可以当做一份“单相思”“喑恋”等情愫萌生时绝望的哭泣和呐喊,也可以看做是对社会和生活的一种呐喊和抗争、搏弈,这首力作具有多种解释的多种可能性。粗略地看似一个精神病人的梦呓，细细地读可以窥探出一位思者的精神全貌。有些句子成为了绝句和经典。

“难啊，朋友/灵魂是块越长越大的石头。“尤其荒凉的面庞一转念/历史己预先出卖了同谋。”

“自动充电的爱情暗示我/雾/也能完成暗礁的念头。”等等。这些都是金句，都是爱的禅语，充满了机锋和爱神的暗示。我越了解郭力家后，我就越不敢给郭力家写诗评。对于郭力家“生活之料”就暂时曝光到此。

2.评郭力家的诗，我完全是班门弄斧

郭力家有一首诗《品秋诗》：“一墙之隔/我坐着开一个会就把工钱挣了/卖菜的兄弟姐妹们要忙乎一天/直到深更/寒露是什么体制做成的呢/人间处处你冷我热的。”这都是大白话的诗，背后的深意自然懂的人会懂，不懂的人你再卖力去阐释也是枉然的。郭力家的骨子里深深地埋藏着一种悲悯意识，悲悯情怀。更重要的是，他有反省反思性思维，这种反省的自觉和能力是中国诗人的一种独特性的资源，极其罕见的又是一种极其宝贵的清流。这股清流太珍贵了。

寂寥孤勇与山色共舞，全部都是由诗书担着的。郭力家是当过大型出版社一把手的人，我想那个出版社的文化氛围和文化生态是非常良好的。退休后他从东北迁徙到云南的西双版纳，过着极简朴的生活。而他却用有限的退休金资助了一些流浪的文艺青年，而自己却捡着别人丢弃的还可用的傢俬继续使用。这就是“剑胆琴心”“菩提心自证”。

郭力家是一个真正追光的诗人，在这看着似童言无忌，戏谑性的语言中，却蕴含着无穷的生命哲学和人生道理。“女人的祖国是恋父/男人的信仰是眷母/我们装修得一脸若无其事/每一座春天/都能认出你和我。”（《春天的光》）郭力家是一个一年四季都发光的诗人，他不仅仅是在春天里发光，他在夏天里也发光，在秋天里也发光，在冬天里也发光。他是一位真正的“诗僧”。他从版纳经常给我发一些自己“养脚”“晒脚”的美图，开始的时候我没有看懂。我在脑子里常常疑惑，郭力家这“老家伙”怎么会这样？他这是在真正体验践行着他的“自然主义诗学观”。他才是一位真正的自然主义诗人，把自已的余生真正地投入到了森林的怀抱里去。热爱自然，热爱生命，热爱生活，很真诚的感受自然，真正地去把自己融为自然的一体。真正的明明白白，清正清洁清新清风明月般地活着，活出了一位诗人的仙风道骨。活出了诗人的禅意高品人生。这让我想起了近二十年前，我陪同老诗人叶文福先生在九宫山上小住。叶诗人每天半夜要朗诵他的诗作《哭谭嗣同》：“为使中华行一步，敢将此项断刀锋。”“千古愚氓成亿众，几人认得谭嗣同？” 叶老诗人当年在九宫山云中湖畔亲口对我说了二句话，让我受益终生：“放胆文章拚命酒。”“我们这些人，好好地活着，就是对人类最大的贡献。”第二句话的蕴涵我一直到若干年后才明白真义。

虽然郭力家同叶文福先生诗风完全不同，性格也完全不同，但他们却是有着隐秘的共性的。都是用一双真眼睛看世界，对生活的真挚，对世界的真情，对人和社会的敏锐的洞察力和思想性反省性的能力。

“今晩我一个人在雪上/跺跺脚/干脆把自个儿跺得正派无比。”（《雪上自己》）

“你不需要风/你一次性盛开/你伴我而眠/你铺开一夜梦境/你不让我想太多的东西。”（《雪中她语》）

“安居/当松鼠的好邻居/每天办一件天下大事/记着在树枝上挂几穗老苞米/暗自欢喜。”（《雪上欢喜》）特别是最后一句：“记着在树枝上挂几穗老苞米/暗自欢喜。”这简直是妙品，是神来之笔。郭力家是一位没有“奴性”的诗人，只有童真，只有满心欢喜，只有对人世间一切问心无愧，纯粹的纯净的爱并且欢乐无比，只有天真如雪，只有菩提光明，这才是真正的大诗人，大自然主义的诗人，是一位真正的“诗僧”。

3.郭力家的身上有“骨头”

《特种兵》是新世纪以来中国原创诗歌标志性选本。

“第一滴血/母亲就让我发觉/自己的哭声也是一个英雄/以后/以后总有人想偷走/我身上的骨头/以后总有人逼我/泪往上流/呜呜呜呜呜呜/——只剩下我一个人了/一个人了/——我说汉子/你别他妈的一哭/就像条狗/现在呵到时候了/朋友/谁让我的生命不断给人让路/我就用手提式汤姆/告诉你个清清楚楚/世界来不及把我当人看/我就把世界/先变成一头野兽。”（郭力家《特种兵》）批评家祁国说：“郭力家先生是东北乱炖大厨，让汉语在东北大块吃肉、大碗喝酒，不是匪气，是英雄气，不是土气，是精神气！”

一个杰出的诗人在他的时代，应该去茫茫人海中寻找能与他崭新的诗性心灵表现同侪而立的灵魂，而不应该等待学院派庙堂里泼出来的浆水凉饭的施舍。把诗歌创作挂靠在评价体系之上的写作者，不是文字奴仆，即是被文字强电击中的神经病患者。（李森语）

郭力家就具有这样的灵魂。他虽曾身居庙堂之高,他却有江湖之远的洒脱,有一股英雄气和精神。“世界来不及把我当人看/我就把世界/先变成一头野兽。”这汉语多么有血性，多么像“东北爷们”。

他就像魏晋名士山涛一样,是一位可以终身托付的人。这就是我最敬佩郭力家的原因。

“自己屈膝大地/和泥土无关。”（《嘿，立冬》）

“我有足够的语言等待钟声或落幕。”（《而且远东》）

“人越是不由自主／我越是爱干抚摸自己的事情。”（《而且远东》）

“人间／公一直在纸上／平不了地面。”（《微信的光》）……

其可谓是：早春看冷月，自语诉清明。

我们的人生真的一无是处，真的失败了吗？起码我们君子坦荡荡，不是小人般休戚戚。我们的人生总有一局懒得服输，这也是一种生命的境界，无为而无不为，无为而有为。

4.他是一位真正的“诗僧”

“今晩我一个人在雪上/跺跺脚/干脆把自个儿跺得正派无比。”（《雪上自己》）

“你不需要风/你一次性盛开/你伴我而眠/你铺开一夜梦境/你不让我想太多的东西。”（《雪中她语》）

“安居/当松鼠的好邻居/每天办一件天下大事/记着在树枝上挂几穗老苞米/暗自欢喜。”（《雪上欢喜》）特别是最后一句：“记着在树枝上挂几穗老苞米/暗自欢喜。”这简直是妙品，是神来之笔。郭力家是一位没有“奴性”的诗人，只有童真，只有满心欢喜，只有对人世间一切问心无愧，纯粹的纯净的爱，只有天真如雪，只有菩提光明，这才是真正的大诗人，大自然主义的诗人，是一位真正的“诗僧”。

当绝大多数的人用谎言来伪装打扮自己或说表演自己时，郭力家是真正具有清洁精神的人，是一位真正不带任何功利目的热爱诗歌的老人。我当年北漂的时候，写过一本《东北诗群十二峰一一十二家诗论》，对东北诗人以徐敬亚、王小妮、郭力家、兰亚明、邹进、李占刚、任白、苏历铭、包临轩、白光、吕贵品、伐柯（排名不分先后）是有所接触和了解的，这个诗群诗人的作品确实表现出了不同的侧影和高峰。

正如郭力家自己所说的：良知和美好就是先天的诗意。也正因为郭力家的“简单”“淳朴”“挚诚”“善良”等等，我走进了他。他的诗仿佛是禅乐，简单、澄明、清澈、向善，对于我有一种治愈的功能，可以洗涤我，净化我。“那花蕊蕊了/那花瓣瓣了/那花色色了/那是我在漫漫寒冬后/等来的第一个/春春。”（《雪上的光》）。郭力家的诗是一片雪上的光，一片纯净的光，一光返璞归真的光。《东北美如诗》这本诗集，从“春”系列到“我说”系列，整整十三个系列，我几乎阅读完了每一首诗，这在我阅读诗集，写评论文章的历史中是绝无仅有的。

郭力家“细数少年爱荒唐/没治了哈。“（《七月临水》）“良知为根/以人为本/穷人的孩子不应有太多的问题/没钱的灵魂不应该溜达在马路上/天堂的路径只转富贵的身影。”“谁在春天扯寂寞的蛋/犯孤单的贱。”“一句话/暗算了一个年代/三界唯心你觉着了吗/万法唯识你够着了没。”（《七月临水》）这才是禅诗，富有禅机、禅心、禅意，甚至有楚辞宋韵之美，把汉字的意蕴赋予了无限的生机和哲思。嘿！那么汉语眼前万里江山，春光无限。

唯心论和唯识论是两种哲学思想，它们在关于宇宙人生本体的问题上持有不同的观点。
唯心论认为宇宙人生的本体或第一因是精神，由精神派生物质。唯心论将精神性的心作为一种独立存在的实体来看待，如黑格尔的“绝对精神”。唯心论强调心识的重要性，以唤起世人的注意，旨在破除心外有实境的偏执。

唯识论则认为宇宙世界是主观臆造的，只有认识作用，没有实体。唯识论的“识”不是一个本体实体，而是一个恒转之流，是生命意识的整体，具有丰富的结构体系和运行机制，是自觉的事实存在。唯识学上的“心”是一个总名，包括了我们能觉知的八种识，即眼识、耳识、鼻识、舌识、身识、意识、末那识、阿赖耶识。八心王间各有体用，彼此间的内在联系非常密切。

唯心和唯识都是针对世人畸重外物、忽视内心的偏执，特意强调心识的重要性，以唤起世人的注意。这也体现出东西方哲学对于人生问题重大的差异性。

郭力家的外部形象清瘦疏朗，炯炯有神，酷似台湾诗人周梦蝶以及弘一法师。退休后，隐居云南版纳。箪食瓢饮，鬻书维生，运思振笔，有着坦荡磊落的光明人格。郭力加秉承了家学渊源，嬉戏闹骂间充满着玄机。他拥有较为深厚的古典文学功底，这位诗坛的“短跑王”“爱神丘比特"，善于借鉴现代诗歌艺术技巧，作品语言独特，纯净灵动；结构精致，用典巧妙；意境深邃，禅意悠远，慈悲与正义共情。融儒、释、道、哲为一炉，引禅意入诗，观照生命，审视灵魂，顿悟自然万物及现实的真谛，在传统与现代之间独立特行，为中国新诗开拓了一条个人化的诗学道路上的独特语言表现面相，是中国诗坛一道不可多得的风景线。郭力家早年凭借《特种兵》一诗成名，几十年笔耕不辍，成绩斐然，风格独特，既有“伟大的汉语传统的美”（敬文东语），又是完全“属于我们的季候”（史蒂文斯语），《东北美如诗》就是这样的一种“绝对文本”。他必将在中国新诗的序列中，必将拥有一份独特的历史记忆并获得尊重。

（作者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

编辑：池木

二审：牛莉

终审：金石开、符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