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农村物资匮乏的上世纪七十年代,代销店对孩子们来说是神一样地存在,每村皆有一个,留下美好记忆。
我们村的代销店在大队部,侧倚村小教室,背靠村卫生室,前面是简陋的操场和厕所。下课后入厕或嬉戏,师生们经过代销店,常忍不住转头探望。
货架陈列的商品虽少,但品种多,像小卖部或百货商店。如布匹、针头线脑、算盘、直尺、扑克、川牌、纸张、墨水、钢笔、铅笔、削笔刀、作业本、图画本、小人书、罐头、糖果、香烟、饼干、豆瓣、盐巴、酱油、白酒、煤油、火柴、肥皂、牙膏、牙刷、茶瓶、脸盆、镜子、梳子、锑锅、碗筷等,几乎覆盖日常生活所需,来来往往的人络绎不绝,踏破门槛,十分热闹。
这里位于山腰,离我家并不远。父母忙不开交,仍让我上学带买盐巴、白酒、煤油之类,放学时书包塞得鼓鼓囊囊,手提两三个透明玻璃瓶子,叮叮当当,途中玩耍,一路盐巴撒地,还洒落白酒、煤油等,回家遭骂,甚至挨打。最麻烦的,记不清数,算不好账,丢了零钱。
那时货真价实,又无乡村公路,大多通过客船从万县城里运往观音堂码头后,由搬运工翻山越岭肩挑背驮李家坳集市上,交基层供销社,分发各代销店。照明全仗煤油,铁皮油桶高耸,用提子度量,一点儿不少。盐巴需求大,盛在柜台旁的木拌桶内,悬挂一杆秤,称重旺旺的,我不会认秤,相信诚实守信童叟无欺。
可也有缺德的,如把水果糖咬掉少部分,又包裹糖纸卖,估计被代销员家人偷吃。代销员是中年妇女,亦农亦商,柜台横挡,只准她家的人出入。不过,酥心糖或因易碎,完好无损,也比水果糖便宜,好吃得多。我嘴馋时,犹豫不决,拿积攒的钢镚儿,买几颗酥心糖吃,童伴分享,兴高采烈。
小人书颇吸引我,如《孙悟空三打白骨精》《东郭先生》《鸡毛信》《小英雄雨来》《闪闪的红星》《林海雪原》等。常与同学商量,你买这本,我买那本,然后交换着看。至于小说,仅卖一部,即《水浒传》,据说是毛主席的指示,作为反面教材批判宋江,使人民都知道投降派。
我自作聪明,却不认识“浒”字,误读“许”音,语文老师听见,扑哧一笑,随即纠正。他还调侃:“四川人生得尖(奸),认字认半边。”在场人哄笑,我羞愧难当,从此记住书名,决心学苏东坡,发奋识遍天下字,立志读尽人间书。
代销店的白酒畅销,陶瓷大酒缸屹立,一般是纯高粱酒,俗称老白干,坛口封沙袋,醇香扑鼻,度数偏高,点得燃火。落雨天或农闲时,一些老酒罐不约而同聚集于此,以豆腐干或炒胡豆、豌豆、黄豆等佐酒,一边天南海北吹牛,一边轮流端碗喝酒,红光满面,响屁不断。
围观学童闻声,赶紧捂鼻,溜之大吉,酒鬼们则笑言,响屁不臭,臭屁不响。有的还讲民间故事《香香屁,屁香香》,灌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道德伦理。果真,一次上课,不知是谁吃过酸咸菜,放的屁好臭,悄无声息,老师受不了,也跑出教室。当然,这与善恶无关,学生更不敢笑,因为大人说过,人笑屁没志气。
平素,青年男女也爱去代销店碰头,互购礼物,如围巾、手套、毛线、鞋袜、发夹、打火机、香皂等。有时一张胖头娃娃或五谷丰登的年画,也能让他们对未来充满希望。特别是改革开放前夕,花哨的布料涌入山乡,逐渐成为抢手货,长期封闭守旧的人们,开始向往外面的世界。
不久,土地承包到户,多种经济成分出现,代销店也承包个人,与供销社脱钩。我读初中后,就名存实亡了。外出务工人员增加,留守老家越来越少。而它在保障供给、促进城乡交流、为农服务中的历史贡献,至今也无法磨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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