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南湖之南，走向
南湖之北——迎着
七级北风走来的路径
循规蹈矩，去追寻
今冬，第一场雪的踪迹……

湖岸上，即将完成
四季坚守的垂钓者，赤膊上阵
裸着被夏日蒸煮过的上身
面对一片曾被浮萍与荷花，过度
爱抚过的湖水，接二连三
表白出自己的赤胆忠心
明知从头顶无声滑过的云朵
没有带来任何有关雪国的消息
却在凄厉的风声，刚刚
响起那一刻，又恰在
觅食的鱼儿耐不住鱼饵的诱惑
——冒着生死考验即将咬钩之际
他却一反常态——草草收起渔杆
匆匆忙忙，朝我来的方向
遁去……逃离的形态
犹如草丛里被落鹰惊动的一条灰色的蛇——一瞬间消声匿迹……
为我留下一个抱头鼠窜的背影，和
一缕如青烟弥散的惊魂

几条因贪食而被掳去的草鱼
不甘被囚禁在，垂钓者
手拎的水桶里——拼命挣扎着
溅出一路星星点点的鳞片
犹如一片片飘逸的雪花，在阳光下闪耀——跃动出一串古老的咒语
断断续续，飘荡在
湖北岸，吹来的寒风里……

湖岸边一丛丛芦苇
被寒风淘尽了三秋铅华
又随寒风摇摆着黯然失色的身躯
它们仍胸怀老骥伏枥，壮心千里
的心理，一直打探着
今冬第一场雪的消息
刻意，把阳光煨透的芦穗
高高举起——如一面又一面
招魂的旗帜，在寒风里
烈烈招展、呐喊……

它们在这里等待，时日已久
——身心憔悴，少气无力
不得不从枯萎的身体
毫不吝啬的抖去部分芦花的种子——任其把它们带去，抛洒到 
一个陌生的新领地……

七级的北风足够猛烈
已把芦苇的灵魂轻易掳去
也把青蛙恣意的鼓噪，与水草
自我标榜的深邃
一遍遍梳理、一次次荡涤……

零下九度的天气，足够寒冷
让人在犹豫中心生出些许恐惧
——我只好，停下
执意向北的奔徙，在南湖的南岸
驻足、徘徊……

冬的冷酷，把我理想的心愿
定格在单簿如纸的湖面
湖水用零度以下的沉思
凝结成一面镜子——把我
映照出自己最不想看的样子
令人黯然神伤，心灰意冷
以至于我无力，去翻阅
云朵滑过天空留下的，过多的
难以破解的苍白
也不愿鹦鹉学舌，去述说
那些以土著者身份，在湖水里
生活的草鱼们，被人喂食
过量的兴奋剂后，所
演绎的一些心猿意马的故事
它们似乎都被，昨夜
同一场不期而至的
西伯利亚寒风抢掳、打劫……

从此——莫大而空洞的天空
只剩下一些苍白的内容
湖水里曾经跌宕起伏的蛙鸣
也被顺路而过的北风
一网打尽……空荡荡的湖面上
只有芦苇的身影——袒露着
矢志不渝的忠诚，好似
我体内蓄积了一冬的热能
被寒风轻易洗劫一空
——被失落后站在南湖的南岸
形同看家守院的老黄狗的样子
固守阵地，心甘情愿
迎着凌厉寒风
新一轮的围攻、戏弄……

我与芦苇们为伍，守望着
这片已名不附实的湖水家园
如痴人做梦般，在岸边
变幻着自己无趣而杂乱的心境
却依然认真辨识着，一阵阵北风
有意或无意挟携的，有关
第一场雪的蛛丝马迹……

我遥望着湖的北岸
才感到湖水之北的北方
太远太远——心知肚明
自己所追寻的目标，早已
被朔风吹乱——今冬的雪
似乎还没计划启程，仍
游离在雪国的边缘
而追寻途中所听信的谣言
让我错误地选择了
与自己目标相反的路径
无奈之中，我只能依偎在
芦苇们身边，让掏空
湖水的北风，继续掏空我胸腔中
正在野蛮生长的杂芜……

我与芦苇们比肩相拥
以失败者的身份退隐江湖
一起在湖的南岸冬眠
耐心等待着一场雪的洗礼
也思忖着——如果
今冬，等不来雪的消息
我和芦苇们仍会簇拥在一起
站在春天将要走过的堤岸
在雁阵飞越这片湖面之前
努力撑起一片淡淡的新绿……

虽然，通向雪国的路上
还没有雪花的踪迹
那些随风又飘来的云朵里
依然没有雪的信息
我想，我们还是有足够的耐力
等待着塞外的劲风
把今冬的雪幕——扬起……

入夜，点点繁星布满天空
也悄无声息散落在南湖的湖水中
沉寂一天的鱼儿们，如梦初醒
竞相露出水面，挤挤嚷嚷
发出一串串惊呼声：看——
那么多雪花挂满了天空……

——身边的芦苇被鱼儿们吵醒
它用一种苍老的声音告诉我
——多情的鱼儿，总是把夜空
闪耀的星星，幻想成
一朵朵雪花，装扮它们的梦境

“哦！我们的世界开始下雪了……”

我们与它们不同，总会
自信地认为，头顶上的芦穗
缀满了星星的花瓣……
那是为寒夜绽放的花朵——
那是芦花飘洒四方的种子——
也是雪花的种子——

我透过一个个芦花的梦境
仰望遥不可及的星空
忽然发觉——那些不停
闪烁的繁星，犹如一片片雪花
在盈盈舞动……
而一簇簇芦花，正随风
摇曳出——雪花的身影……


俨俨的冬
早已被寒风洗劫一空
冰冷的大地，空余下冬的苍白
冬的世界多么需要
一场瑞雪——去覆盖
这单调乏味的苍白……

那怕是苍白覆盖了苍白……
——这杂芜的世界
至少还有——雪的纯洁！

            2024.1.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