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 条
诗 人
田间布衣,本名石俊阳,河南长葛人,七零后农民,作品散见《诗刊》《中华文学》《大渡河》《中州诗词》等,出版诗集《风落人间》。
稻花香中,原谅所有伤口与刀光(组诗)
当一首首大同小异,相同又似乎不尽相同的诗,给我们带来阅读上的疲倦时。农民诗人田间布衣,带着土地的纹理、肌肉和筋骨的诗,来到我们的视线里。他在生活原本犬牙交错的锯齿上起舞,把生活的艰辛结成茧,抽成丝,再将耕种土地的体验和体悟,变成声像和触觉在他的诗里流动、暗涌、碰撞、浸润,使他的诗与那些装腔作势,无关痛痒,轻飘无重量的诗有了分界点和辨识度。
他的《稻花香中,原谅所有伤口与刀光》这组诗,第一首《问道》的开头,就仿佛有一根线系紧了我们的心,让我们心无旁贷,且心甘情愿地跟着他的文字往下走:“锄头问泥土:/被反复耕耘的忧愁上/何时才能开出莲花?/泥土说:出卖苦力者的脊背上/岁月的鞭痕就是莲花……”拟人化手法的一问一答里,尽管生活的艰辛扑面而来,诗人却能破茧成蝶,用最简朴的风格取代着稠密。并通过对底层生活的提升和跃迁,显示出一位农民内在的富足。第二首《锁》开头:“还在门楣上挂着/锁孔里滴漏的虫声/叫得满院荒草六神无主”诗人以浓缩的情绪,通过“锁”的描绘,在我们眼前出现了一个农村小院,因为主人日日的田间耕种与停留,满院的荒草无人打理,空留一把锁挂在门上。体现出农耕生活的不易,突出了典型环境和典型生活的矛盾。第三首《雪飘过》:“……每年腊月,都有梅或雪老在他乡/如果雪化之前,你还没有抵达我怀中/我不介意用袖口里的风,借那盏红灯笼/向你慢慢描述”,诗从开头梦境的选择,到登场人物的遭遇,反映了一位不善于表达的憨厚农民,对爱情的执著与渴望。
自古以来,一切贤哲都主张过一种简朴的生活,以便不为物役,保持精神的自由。在这一点上,田间布衣做到了。譬如他的超越了实用性和定义的概念界限的《紫砂壶》;借助想象思维,从寒露找到可以下脚的路口,走回父辈开垦的一亩良田上的《寒露以后》;像爬上栅栏的那朵蓝色牵牛花,对月光喂养过的良宵,闭口不提的《心上秋》;与风雨纠缠了一辈子,也没能把柴米中散发的滋味说清的《晚年》;风把它放大,雨又把它缩小,最终被一场白霜,扶进背风犄角的《秋已老》;像青睐的雪人,把一片失语的雪花含在喉头的《雪藏》;不再怀疑燃烧之后的生命,像一群埋头赶路的人,不擅嗔怨的《落叶》。
挑松、理顺、抚平,诗人写这组诗,就像把他的日子重新过了一回,走了一遍。从苦中作乐的少年,到坚忍不拔的中年,最后抵达平和与慈祥。
没有人可以对抗现实活在现实之外,也没有人能把生活的苦始终当成甜,唯独诗人可以。因为诗人活在想象里,用想象对抗现实。譬如田间布衣。
——孙思
问道
锄头问泥土:
被反复耕耘的忧愁上
何时才能开出莲花?
泥土说:出卖苦力者的脊背上
岁月的鞭痕就是莲花
镰刀问稼穑:散落秕谷
何时才能不再是鸟雀的道场?
稼穑说:等苍凉落日
不再压上它们的肩
暮色如潮。村庄就要被掩盖
想起手中农具,守不住夜晚恬静
也守不住灯火阑珊,我把老屋遗留的残缺诗句
默默塞进了行囊
锁
还在门楣上挂着
锁孔里滴漏的虫声
叫得满院荒草六神无主
晚风吹得飒飒作响的门
没留住怀揣钥匙的人,爬出矮墙的藤蔓上
半青半黄的果子,被鸟雀认领
我手中的钥匙,打不开别人的门
只好捡拾一些地上落果,在无人处
咀嚼这些青涩的姓氏
雪飘过
乘坐梦的马车,手持一朵梅花
妮妮,你正朝我缓缓而来
恍惚身影,有着玲珑的忧伤
车辙里延伸的凄美与哀婉
让我空荡荡的胸膛,刹那被风雪塞满
此时想借风雪之喉,为草木大放悲声
看着你左手抱紧风雪,右手抱紧自己的样子
我真怕眼泪,会落入你手中梅花
打湿那首相思的词
每年腊月,都有梅或雪老在他乡
如果雪化之前,你还没有抵达我怀中
我不介意用袖口里的风,借那盏红灯笼
向你慢慢描述
紫砂壶
腊肉不让熏了,那就煮茶
借故乡三五把柴草,弄一点烟火气
让骨子里寒凉泥土,慢慢温热
你若来,别带一身酒气
也别带空空如也的问候
要带,就带上屋檐下被岁月风干的记忆
我的月光里,已倒不出虫鸣
鸡啼和犬吠
这清冷,比烟火虚,比灯光弱
比卡在喉头的话语,更容易走上岔路
掌心里的汗,我们用青筋拧干
只要眼神,还没被世俗动过手脚
壶嘴里饱满的故乡,就是我们的
寒露以后
北风裹紧的几粒雀声
再也扶不起倒地的绿茵
午后如此短暂。一个哈欠的尾音
还没把阳光下,那只慵懒的蝴蝶惊醒
黄昏便哆嗦着,在萧瑟的影子里坐下
脊瓦上一缕青烟,牵着几颗星子
将手持落叶的人,搀进皱巴巴的村落
在皱巴巴的暮色里,打开皱巴巴的叙述
皱巴巴的叙述里,父辈开垦的一亩良田上
三寸高的麦苗,正领着三寸高的风霜
跋涉在苦熬慢等中
心上秋
说与不说,不妨碍今夜的明月
在路遥马急的人间,用皎洁为你把来路照亮
不妨碍带甲百万的金菊在窗前
用芬芳为我,把时间的缝隙填补
别诧异。我寒意渐生的庭院
在夜露悬而未落的洁净里,仍笃行如初
就像爬上栅栏的那朵蓝色牵牛花
对月光喂养过的良宵,闭口不提
出于记忆和怀念,我的心今夜顺从了风的轻
让灯盏亮着,轩窗开着
等你一句“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打破岁月的慌乱
这样你是否就能省去鬓角的留白
从西风更换的简约版本里,取一阙小令
让疲倦目光,在我捧出的稻花香中
原谅所有伤口与刀光
晚年
如被遗忘在犄角里无法确认的草木
站着生,站着死
与风雨对峙的样子,让人无奈又心疼
当老得再也生不出新芽
开始对岁月低眉顺目,对风雨逆来顺受
心思,独自反复临摹
当日子一天天落在满是伤疤的肩上
长满老茧的手,颤巍巍提着晨昏在院子里行走
提不动了,就让半部残躯倚着树或门
今夜会不会起风?明天会不会落雨
不再过问。与风雨纠缠了一辈子
也没能把柴米中散发的滋味说清
一根烟不能把黑夜抽短
一串咳嗽也不能将白天拉长
能忍就忍吧!忍就是命的补丁
秋已老
虫子遁入泥土,落叶回到地面
寻食不得的麻雀,在阴雨叠加的寒凉中
抬起湿漉漉翅膀,滑过犁铧泅渡的田野
寒露已过。枯黄四下弥漫
风把它放大,雨又把它缩小
最终被一场白霜,扶进背风犄角
此时你若手持芦苇,正在驱赶南归雁
请别打响指,也别吹口哨
即将睡去或醒来的事物,不宜惊扰
雪藏
你来访时,梅香刚好推开岁月的门闩
而我,就像你青睐的雪人
把一片失语的雪花含在喉头
当你的红围巾高于风
我便省略了姓氏和方言
甚至省略了瓷一样的心思
你用一双红酥手把我的眉目临摹清晰时
我毛茸茸的头顶,便了有毛茸茸的梦
你小小的心底,是否也有花瓣上
风过后小小的波澜
落叶
季节与季节之间的差距
足以致命
不再怀疑燃烧之后的生命
像一群埋头赶路的人,不擅嗔怨
请别打听它们的名姓
他们不需要世俗的纪念
像翻飞的蝴蝶,在弹指一挥间
让颤栗之音与岁月押韵
不适合居高临下,也不可趾高气扬
只有大地广阔的胸怀,才是它们的归宿
任风去晨吟,去暮读
“头条诗人”总第911期,《上海诗人》2024年第1期
编辑:王傲霏
二审:牛莉
终审:金石开、符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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