樟树的脸越来越黑
门前的河水起了皱纹
木槿佝偻沿着晚风中的篱色
屈身。1982
漫长的夏天。农历七月末

晚饭后，父亲不再和我说话
也不正眼看我。他匆匆扒拉几口
一个人从后门出去，很快
他瘦弱，矮小的身躯变成了
夜色中跳动的烟头，像萤火虫
夜再深一些，像磷火

中午最炎热的时候，一位老支书
穿过庄稼地，走几公里
他小心翼翼问柘木桥邮局:有没有
池口村易家墩一位复读生的信
开始他语调平静，半月后
渐渐升高。他钻到柜台翻捡
并质问——是否
不，一定有了遗漏

每次，他饿着肚子，呆到半下午
无力地踏上归途。暮色渐渐
合拢远处的村庄。柘木桥下
秋天的河水暴涨

我早已作好又一次失败的准备，并认命
此生只能做一个愚笨的农民
不再挥霍亲情和可怜的口粮

树叶快掉光的时候。某天中午
父亲像打了鸡血，他一定是跑回来的
上易家墩门前的大路，他放慢节奏
上衣口袋露出浅黄色信封一角——
一张薄薄的通知书
老支书淡定地和村民们打招呼

狗日的！!让我们好等
晚上，父亲端起酒杯:喝
他把烟丝吸成了灯笼。嘟噜着——
跑了里把路，想哪里不对
又折回邮局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