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里头，一个普普通通村庄的名字
六百年来无人问津，举目无亲
在距离村庄二里远的脚下，我遇见河流
文明的脐带奔流不息

二里头的先民，依河而居
在二里长的村庄刀耕火种，繁衍生息
世世代代视粮如命，以食为天
他们只对芃芃黍禾和潺潺河流感兴趣
对青苗下沉眠的宫殿
毫不知情

摸金校尉说：青翠的谷子下有宝藏
我附和：绿色盔甲的战士是十万羽林军
所有庄稼汉讪笑着摇摇头
背着手踢着田里的陶片
各自走开

一块陶片，长在土壤里，是破碎的王权
一万块陶片，住进博物馆，是文明的转换
从宫殿走进泥土，历经千年
从泥土重返人间，历经千年
昔日的辉煌残缺不全，不可逆转
——满眼遗憾！

我抚摸一只陶罐，缝缝补补的一只陶罐
来自六十年前二里头村的麦田陇上
来自四千年前斟鄩故国的夯土围墙
而我，来自六千年前伏羲长眠的地方
隔空碰撞，光芒万丈——

被时间封存，又完美脱身的碧龙，仍栩栩如生
当初是谁把你，从梦中唤醒，又亲手献给王公？
你似权杖，是用来司祭天下，还是施展魔法？
或是高举的龙幡，去平息一场领地之争？

早已褪色仍光彩夺目的青铜爵
你比后母戊鼎还要年长几百岁？
铸造者有没有为你盛满第一盏鬯酒？

徒手赤膊食不暇饱正奋力营建宫殿的匠人
可知？
此刻正在造筑的是以后慢慢消隐的伟大文明
有没有人放胆在此睡上一晚？

从拙朴无华，到不识禾稼
是权贵阶层抢到了文明的火把？
还是擎火者一步步走向徇私枉法？

需要多少人的智慧相加，然后爆炸
才能让一个村庄
越来越有城市的模样？

——没有答案，也无需回答

王侯将相在城里越来越亮的月光下觥筹交错
草木愚夫在田里越来越晒的日光下挥汗如雨
他们高呼着口号让城市快速发展
他们低吟着号子让粮食翻倍生产

纷纷登场，匆匆长眠
斗转星移，陵迁谷变
尘土掩住了辉煌，掩不住王都的气场
河流带走了泥沙，带不走历史的伤疤

脚下的河静静地流淌，从不看一眼岸边的人
一万年，都没有回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