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西 追逐山川的心跳（组诗一）

一块石头

只有朦胧的雾气 苍凉的原野  呼啸的声音
西行之旅 没有止境——
日夜被荒芜覆盖  时光
在“得得”马蹄声中终止
经过仅仅是经过  没经过的
一切也都结束了
无所谓天地  随便一块石头都是家

用一块石头寄存流逝的脚印
用一块石头埋葬旅途上的暮年
用一块石头压缩无穷的思绪
以一道月色的普照连绵群山的方式
给遇见的和想象的 安置温暖

X  X  X

被一只鹰流放

草长莺飞 野旷天低
一股萧萧之气 突如其来
茅草迎接大景象来临
那枚黑影来自天边 圴速 平稳
它有雪一样的眼睛  雲一般的翅膀
妖魅般的速度
随意却孤独
它硬朗的双翅
蕴藏着闪电的火花
圆睁的眼睛有天神威严
它俯冲直下能擒住猎物
斜插直上能拥揽日月

老鹰呵 除抵御外界的侵袭和捕获
你还在寻找什么

苍云沉厚 风尘扑面
这个世界有太多无奈
翻动历史或未来 
把身体的沉重扔还无着落的尘嚣  需要的不仅仅是勇气

所以 没有谁为你击鼓壮行
你  旋起旋落的雄鹰  
来自胸中的飞翔 只能如内心的泼墨
在无数被阳光流放的日子
张开翅膀  高过大山
并不因为什么

X  X  X

与一匹马相依

他和它  合二为一
如一柄利剑 腾空而起
江山万里 一掠而过

逢乱世  马就是一把大刀的刀刃和刀柄
就是一把泥土和泥土上的一根草
就是无数繁华和繁华过后的荒凉
就是一声悲叹和废墟上的一片欢呼
就是失败后依然无可阻挡的自信和锋芒

马就是兄弟
与一匹马患难与共 大音希声 大象无形
与一匹马生死不离
玉碎不改其白
竹焚不毁其节
与一匹马相濡以沫
诚贯金石 义薄云天

X  X  X

云上的诉说

1 褐 红

它们上升 我上升
它们下降 我下降
庄严而不沉重 决绝而不苦涩

宫殿中 街道边 墙面 屋顶 山上 水里 褐红飞舞

那红 是神灵 是鬼魂 
是流落的脚印
是挺胸昂头的身体
是辉煌死亡的雷声 
是触摸异界的双手

2 距 离

谁也拒绝不了一滴水流向大海
正如拒绝不了一粒沙子躺在沙滩
正如拒绝不了 站在海风中 手搭凉棚 什么也看不到
甚至听不到彼此的心跳

我们的眼睛 
是离大海太远

3 石 子

醉酒之后 有幸
躺在太阳暴晒下的石子中间
我是有福的
我于是得以在河边  继续保持晕眩
和形态各异的大小椭圆迅速集结
互相印证遗弃
并在白日梦中逐一抹去岁月留下的名种痕迹

4 流 水

河边那些草 一部分枯黄了
另一部分刚刚返青
河里的水  经年流浪 方得以汇聚于此
这是我始料未及  也是才明白的

它们饱满 像喂奶的少妇 所过之处
滋润青绿 也滋润枯黄
还滋润灰白的石头以及其他颜色

河心有沙洲  沙洲有芨芨草 沙棘 沙生槐 蔷薇花...它们长在九月 等我来

九月 我穿过遍布石子的平坡 
来到河边
河里 都是阳光的味道
我拾起一颗石子 托在掌心
把高原温热的重量举过额头
连绵起伏的群山
太阳西斜的倒影
一会儿亮 一会亮
刻画着无边的蔚蓝

5  经 幡

第一眼看到的经幡
是前世留下的那条
沟壑之上 树林之上 蔚蓝之上
蓝 白  红  绿 黄
五色的经幡 鲜艳  分明 凝固一样

经幡之上苍鹰不知疲惫
一整天都绕着自己的圈子
直到夜色藏起芨芨草和格桑花
直到半夜 光芒飞过山梁
才把我生命的重量
护送到高处

X  X  X

入夜  牵着黔江前行

话别夕阳  是我们的宿命
黄昏铺成的黑夜之路上  茫茫宇宙中的星球
像洒落的眼泪
既澎湃又寂寥 
人间烟火弥漫
此处有风 彼处有雾
一个人的脑袋扛在另一个人的肩膀上 缓缓而行
灵魂和河流一样  古老

它们有时千山万众
有时孤单影只
有时成熟 有时幼稚
有时青绿 有时桔黄
在它们的注视中 
我看到自己侧身进入黑暗
像一棵低矮的老树
嫩叶如发 忘情飘舞

X  X  X

左江水  五颗石子

桌子上的五颗石子 井然有序
像一朵花的五瓣
多年来 我喜欢把这些小东西  安排在一起
我自以为是地想象它们
它们也在寻找这样的机会
五个脚丫 一脚深 一脚浅
路于穿过恍惚
聚到一起

但是  左江水
很快带走我摇晃的猜想
取而代之的是江面上那些流动
动里的静 长短不一的闪烁
江边停留的人 以及去向不明的雷声

X  X  X

邕江浮影

我们有能力推开各种预测
但绕不开影子的跟随
我们可以应对各种不测
但抵挡不住影子的冲击
我们能埋葬无数往事 
但影子总高于我们的锄头
我们能伴随冬季走向春天
但无法触摸一次影子的温度
即使我们能扮成野兽 绕过纷乱世事
影子也会把我们的模样铭刻在地上
甚至帮我们喊出野兽的吼声

X  X  X

聚散鸳鸯江

河岸是世界上最甜蜜  也是最残忍的存在
河水的方向  永远是背叛的方向
风中单薄的木门也一样
有时能听到“吱”的声
有时一丝声音也听不到
但是原来用来遮掩的木门已开合数次
如果不是风 或有人将门关起 
木门一整夜都会在打开和闭合的循环中

一刻不停的流水
和风中开合的木门
它们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聚合  分离
而我们一直期待的是  停下来
只是  当一切都消停下来的时候
水和风可能又会成为另一种可能
比如一把钥匙——打开秘密
或者成为更严密圈套的帮凶 
锁定未知

X  X  X

左江斜塔

河水需要这样的倾斜
以便在流淌中确定方向
世间需要这样的倾斜
以便验证矗立并非一定要笔直
黑白反复中 气定神闲是有的——
天上来之大水 在这个转弯处
不及斜塔飞檐上挂着的一串铜铃
风一阵吹过
哨声 都那么悠远

X  X  X

蓝水南流

漫天蓝
瞬间升起的缤纷
看  多象忧伤
多象快乐
多象站立
大容山南侧出山  自北向南
在北部湾  看见期待已久大海的飞翔和奔放

而这里 不仅仅只是大海
在这里还将看到无数人的凝视 恍惚 呢喃 高歌
以及沉寂和死亡
上天安排每一个人 生活在每一个地方
在各自的生命历程中 奔波 劳累和收获
安排每一座山 每一条河 每一片海
以各自的形态呈现 展示神秘
丰富和风姿 恰逢其时
这种缘由  让我沉默

南流江和北部湾交汇
就再次验证了清浅和深不可测互通
波澜不惊也可以洪波涌起

X  X  X

西江伴我相识天生桥

如失散多年的活力 潜河般奔来
它们绵长的力量和沉稳的气势
在这里流转成光亮
光亮终究要承受多少重量

我们还要承受
与西江水一路相依
自西部高原压将过来的直线条耸立的凛冽气息
这看不见 与世间任何名字都没有牵连 却无处不在的执拗
冲向南海

现在一江的水伴我
来到这个叫天生桥的地方
我们只是被一种意象的诱惑拦了一下
稍作停留

X  X   X

漓江 飞起善感的蜻蜓

那些翅膀  停留在江水之上
它们的美渐次开放  在黄昏余晖中
不动声色 微微摇晃
还来不及接受这浓重的美
夜色就以迅雷之势覆盖下来

夜色慵懒  迷茫  但决绝
我想象蜻蜓的飞翔
是夜色的脚步
卑微的身影
也是血脉呼喊
是夜色青烟般的弥漫和消散
终将消逝于时光中的容颜

X  X  X

星岛湖  千岛情

       1

数不清缤纷散落
千曲百转中 一把铁锹插在堤岸上
锈红的斑驳刺破湖面 直指苍穹 直指目光所能抵达的高处
温柔与残暴
清澈与混浊
热烈而冷静
此岸与彼岸 最远与最近......

        2

那么薄的水
一叶扁舟在湖水中缓行
左边是人间的绿
右边是天上的蓝
白云之间是仙家
它要划向哪里

        3

尘世之上 白色的身影
每一次羽翼煽动 都是一次汹涌追寻
每一次掠过长天的啾啾 都是一次极致出行
长空如锦 溯源而上
它们  出入于生命初始

绿色的湖水上 作一只鸟吧
放下杂念 忘记烦恼
让身子更轻  翅膀更矫健
让飞还原为飞

        4

抛开自然 地理 历史......
想象中的美 用妩媚征服自己
然后躬耕于蔚蓝
融化黄泥  聚成1026座绿岛
这些水 有着怎样的沉重  坚硬 隐忍的质地
才能以岛的方式存活下来
使自己的轮廓 渐次分明

         5

再厚的云层也掩饰不住阳光的照耀
大雨过后
阳光把颜色中关于黑暗和软弱的部分逐一剥开
但是  还有冷 还有阴  还有远
还有太多来自四面八方的阻碍
还有遥远的一辈子也望不到边际此岸到彼岸的路程
无论多远 只需一缕阳光
长空即明亮

        6

有些船安定下来  成为水的岸
有些船驶出去
成为岸的水
那么 水里的鱼鹰又是什么
它们在水边 彼此对望
是湖里普通的水鸟  也是
彼此深情的鸳鸯
一辈子生活在这个叫星岛湖的地方

X  X  X

天湖观鹰

阴阳交汇的地方
它一会降落  一会上升
和深夜熟睡的呼吸一样 
掠过我们的世界
那么平缓

凝固的双翅
引而不发的云水
瞬间消失和兴起的事物......
开合有序的迷茫中的蓬勃

不可言说的 
还有堤坝上的蒿草  隐居深山的青苔和潮底的琥珀......
选择这块土地
作为葬身之所
同时用以清洗前生的痕迹

X   X   X

澄碧湖畔  琴声冲天

潜流至此 突奔而出  
如琴弦狂抖 如妙音腾空
凌云 兰金岭水源洞
河水在此为云贵高原打一扇门
几百里之外 大海在迎接
声如裂帛之后 
奔驰的河水安静了
深浊的湖水澄碧了
黄色的土地青绿了
风——
屏住呼吸 正好掠起层层涟漪

多年之后 我又与你相见
晚秋浓重 澄碧湖畔 树叶深红
这南国偏西的地方
一轮明月自黑暗中升起
照着伟岸男人般的崇山峻岭
照着温柔女人般的澄碧湖
照着世间所有飘零
和浩渺湖水中划过的一叶扁舟
船上 素衣布鞋的男人
双眼微闭 久久不语
他仰望上苍
苍穹如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