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鸟叫

鸟叫，从别人的梦中出来
又从别人的辩别处出来
再从自己的解脱里出来
这个过程很快，像坐过山车
一转弯，就完成了声音与身体的融合。
谁都不知鸟在叫什么
但谁都接纳了这些声音
关键是，在鸟叫面前妥协
是另一种幸福。
这个早晨，人混在在鸟叫中
混在陌生的声音里
每个想法都长满了羽毛
2023-11-11于长兴



辩证就是两只打架的虫子

独处惯了
也失去了比较
像我写下的错字
却没人知道错在哪里
为此我还会坦然的错下去。
是的，没有错衬托的“对”
也会坦然的对下去。

我站在中间
看没人知道的“错”
正与“对”纠缠在一起。
就像两只
扭打在一起的虫子。
2023-10-6湖州




想象的边缘

在丛林，鸟的声音反弹在我的身上
让我软弱，甚至会变成了它的奴隶
肥大的叶子像十分满足的妃子
她们挡住了来路或去路
像邀我一起进入有国王的游戏。
此刻，鸟声、蝴蝶、树、蚂蚁
都引导我陷入了非人类的王国。
在丛林，理想连草都不如
理智也像鞋沿上的脏泥，分外醒目。
在没人的丛林，王又在哪里？
此刻，一只蚂蚁举着半片树叶向我走来
它有王者归来的气势
2023-2-5改于湖州



池塘有眼

尤其在宽旷的地方
许多主观的想法会聚集一个池塘
这是田野中，一只闪亮的眼睛
它看见了只属于自己打捞过的天空。
有往事的池塘，会有一些气泡
这不断破裂的气泡
分裂出各种各样的眼睛
你还看见什么
“人民在倒影里才有了天大的背景”。
2023-11-8于湖州



去洛阳老城

你应该去十字街走走
那里的每一条小路
都挽起袖口
有那么多人
打铁、补鞋、晒被子
吃臭豆腐、喝羊肉汤、啃甘蔗。
在老城区，你不用胆心
路的宽与窄
那么多人在吆喝
老伙计、老腔调、老戏法
响亮的声音越过高清电视里的
学习与强国
十字街喜欢慢，老太阳
慢慢移过每一张有风霜的脸
2023-11-16于洛阳



雨季
 
面对新闻节目我已不太习惯了
雨下了一个星期，燕子都在讲吴语
望着窗外，我想象南方是什么样的
桥蹲在路边、水躺在路边、撑伞的人都有一条长辫
雨掉在伞面上开出好看的水花，还有什么？ 
也许春天就是这样，犯困、胡思乱想
在雨季，我会漏下什么吗？
应该有的，譬如还没受潮的想法
雨下了一个星期，我自言自语 
高、大、上，应该怎么说 
我满口南蛮鸟语，却始终说不出官场话
2023-10-3改于湖州



田野调查

田野，没有劳动者
只被抒情的歌一遍遍翻耕。
“喂，赞美是不能当饭吃的。”
有一些人五谷不分
另一些人言多必失。
“哦，总有一些事喜欢孤立。”
自尊是不分年代的
你看，葵花一直昂着头
它什么也没听见。
早晨和傍晚
过去与未来都在辩正黑白。
“是的，哲学也是有时辰的。”
2023-11-17于洛阳




幻想如此顽固

习惯顺流而下的鱼
拥向台阶，抬高了河埠的期待
天在倒影里如此之近
爱幻想的人如此之近
违背初衷的新鲜事如此之近。
是的，面对期待
鱼或人都会虚幻。
河埠上，远方抬高起点
高与低，远或近
让期待坚固实在。
是的，幻想如此顽固
一条不断分岔的河如此顽固。
2023-12-7于湖州



我与桃树

入冬了，有人还在画春桃
用大写意画笛声中的牛背
这些三流的画家，与我无关。
我的桃树，在河边没有桃花
被风吹在枝头的那张破旧的化肥袋
整整—冬，在哗哗作响。
偶尔有人在树边经过
折—枝桃枝，抽打着牛背
他要去拉回快烂在地里的玉米杆。
远处有守住空房付房贷的光棍汉
有红着眼仇视着股市绿灯的理想主义者
更远处是每天在头条上嚎叫的网红。
眼前只是几株桃树，还有我
结结巴巴说一句：旧桃也要换旧符。
2023-12-9于湖州



水库

今冬明春
不能听的话是一只水库
不想说的话是一只水库
不能靠近的地方是一只水库。

兴修水利吧
这人间的泪
每一滴都是一只水库。
2023-1-1湖州




清晰的模糊

无非是为一只飞虫立传
你可以忽略，也可以装睡。
在池塘边，我为它感到兴奋
蜻蜓在水面、荷叶、竹竿、南瓜藤上
停留与起飞之间，有一个模糊的形象。
因为蜻蜓，这原创性的模糊 
我为它感到自责
这个季节有太多值得关注的事
物价上涨、只打雷不下雨、馊了的饭菜
我在进与躲之间，竟然也有了如此清晰的模糊。
2023-3-25于湖州




让色彩去裸奔

从素描开始，我已经接近了真相
我要批评唐代诗人
总把色彩写得整齐押韵。
在这个消极的季节
来点本色吧，哪怕是
树上松弛的叶子，未老先衰的村庄
还有不可救的股民或房产商。
我想让色彩去裸奔
让它们在雨中淋上一回。
可是，画过未来的人早已老了
我也只是一个被色彩涂抹过的人。
2023-12-6于湖州



别敲命运之门了

你敲不到命运之门
也可以敲敲河
让倒影飞溅开来
一定有你自己的彩虹。
也可以敲敲山
让疼痛的手掌
感受到什么是稳重的沉默。
也可以敲敲树
让鸟代你飞在天空
鸟瞰并不复杂的世界。
还可以敲敲锅碗盆瓢
敲敲大人物的雕像
实在没地方敲时
可以敲敲自己的额头和心胸。
只有敲痛自己时
你才知道天与地
都在自己额头上扩展
身体里的热血比长江黄河
更有激情、更有来历。
2023-11-19于湖州




正确位置

反季节水果，确实有代入感
可以随时让你
有了错位的立场。
人，都在怀旧与不幸
为已逝去的
早不存在的事可惜。
你看，即使你卷土重来
仍旧不会找到
适时的正确位置。
2023-5-31



坐飞机

无聊地把头转向窗外，山脉的皱褶
反光中的湖，江河的弯曲
还有躺平在乌云上的阳光
在高处能看见的前景並不美好。
翻看航空杂志、吃蛋糕、喝咖啡
假装无意看那个空姐，这些
悬空中的人与事都有明确的座位。
飞机到了目的地
有人像仙人下凡
有人降下了悬着的心
有人离开了高高在上的想象
和飞机一起空降的，还有
不分高低的善良、纯粹和欢喜
也有无耻、谄媚和悲哀。
2023-2-7



小是一种态度

摸不到的对岸，可以听到
隔岸观火的历史
我这个小市民，只能和小事件相伴
譬如蚂蚁搬家，譬如葱绿的自留地
我的天，也只在水缸里晃动。
日出日落中，人在争斗中有了历史
云在聚散中成为风景
在那条游东游西的河面前
我只想把看过的流水再说一遍。
2023-2-26于湖州 




异教徒

他来自生长芒果的地方
没见过红松和极光
雪让他的脚印
深浅不一，偶尔有树叶
使来路有了声音
一直往北，无声的方向
让两片嘴唇
被沉默磨得灰白
在异地，没有同伴
没有对比，没有
意思的方向里
一个曾经的异教徒
已彻底失去了异
方向也成了说不出口的咳嗽
       2023-9-26



高音

女高音是一块明亮的橡皮
能擦去
男人昏暗的沮丧。
男高音像一只笨重的榔头
敲直了
女人婀娜多姿的想象。
2023-1-10



夜酒可以认亲

几只杯子像兄弟一样
肩并着肩  有同样的份量
每一句问候，干净简单
犹如干杯的声音，碰杯
往事在杯中有了度数。
夜，可以清蒸也可油炸
时间也能一饮而尽
朋友不分黑白
友谊不分咸淡。
对话是一双不能分开的筷子
该回家的都有家了
兄弟喝吧，夜酒可以认亲。
2023-12-6改于湖州




少年时所看的一场西班牙电影

马德里的夏天一直在女人的长裙上旋转
其次，有在草堆上的情话。

我和她在影院里，连剥一颗糖的动作没有
矜持缩在眼角，小鹿被挤在了胸口。
2023-12-9改于湖州



年底了

快过年了
一些企业还在拖欠工资
也有些企业发了红包。
我们单位没有发绩效奖
却发了八个红头文件。
2023-12-15于湖州




坐
--致五祖寺正慈

面对听见或听不见的时间
路与河坐了下来
炎与凉
前与后
清与浊
都坐了下来。
坐吧，像一滴露水
坐在草尖
像眉心里的空
坐在任何地方。
2023-7-22-23于罗田显化寺




洛阳应天门

一千三百多年了
有人身披风雨
有人头顶蓝天。
从应天门进出的人
都会不畏人知畏己知。

就在刚才，我看见
喝完羊杂汤的人
路过应天门时整了整衣领。
2023-11-17于洛阳




麦积山

我看见远处的麦积山
深邃的石窟里
慈与悲那么稳重，那么深。
我与麦积山之间有登高的距离
坚硬的台阶，慈与悲
那么悠远，那么硬
足够能磨去所有的时间。
坐等了一千六百年
我双手合十
像紧闭的嘴唇，放下红霞
放下有革命的腔调。
在佛像的注视下
我开始收缩起自己庞大的心胸
在麦积山下渺小，真好。
2019-11-17于天水




观北齐佛像

你没有说话
却有各种站姿与表情
还有越来越年轻的愉悦和慈祥。
你站了一千四百多年
从现在开始
加上我站在你面前的福份
会又有一个一千四百多年。
2023-11-3于湖州




日常场景

河水拥挤着，把我推向高潮。

日出或日落，是灶房里的二句家常话
一会儿明亮一会儿暗淡。
我在河边，想到这个比喻
是对自己的一个安慰，更是一个错误。

历史是不用比喻
日出或日落永远是无声的。
2023-2-21




相反的方向

相反的方向，山路
容不下了砍柴人，树有了通天的路
人容不下的事，比河更会远走他乡。
种瓜点豆，芝麻开花
相反的方向，树上停满了叫不动的鸟
从山下到山顶
长满了羊都啃不动的理想。
相反的方向，讨厌说话的人看见
靠人供养的时间也有黑白两面
用蓝墨水写过的往事，和韭菜一样
总会被割走了最动人的那一段。
2023-2-5




烂柯山奇景

许多年了
棋刚落指
柴刀柄先成了一句传说。

那么多年
许多人都没有看见
当年观棋的樵夫
他掉落的小树枝
已长得高高大大。
2023-7-2于湖州




山门

把鞋磨破的，
是还没有山门的人。
把脚磨破的
是已看见山门的人。
把来路都磨掉的，
自己就是一扇山门。
  2023-9-11




寻人启事

春天多雨，花越开越低
送报人常常迟到
寻人启事成了新闻之后
失散多年的姐妹才有了秘密。
在寻找中，无意中放错口袋的手
会摸到真象
这少写了笔划的姓名
是雨中的河，风中的树
雨冲走了成年的灰尘
也让已经湿过的脸再湿一次。
2023-3-7于湖州



误伤

被命名为自由的入口处
你有着远方的顾虑
长久以来，天上的事
可望不可及
更无奈的是
身边的人
把你当成了他们唯一的远方。
还是着眼于眼前吧
屈服于花的摇晃
以浮夸的心情混迹于江湖
为此，不仅仅是花
有香椿树的地方
春都会秃。
 2023-5-8




是非面前的树

银杏树高高大大
长了许多叶子
远看像鸟
近观是蝶。
在是非面前
它可以遮阳
也可掉光每一片叶子
2023-1-15于湖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