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爹的坟头是一座躺着的山（外三首）

家族的林地又多了一个坟头
紧挨着爷爷奶奶叔叔伯伯的
这一次轮到老爹了

以前不理解  村子里老人去世
为啥葬礼会那么热闹
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都会到场

行着香步一次次迎来送往
披麻戴孝一次次跪下起来
这一次轮到自己了

礼炮齐鸣仙乐响起
殡礼就像是一场表彰大会
父亲在相框里欣然接受所有的殊荣

棺椁请入墓穴的那一刻
第一抔黄土扬起的那一瞬
孝子孝眷用专属的哭声沟通神灵

兀立的土堆明明是道坎
眼前的老爹却是一座躺着的山
是山就会草木葳蕤  一如今生

2023年12月14日凌晨五点

弥留之际

村里的执事客们来了
家族的叔伯兄弟们来了
这一刻都是来送你的

老人节那天你笑着说是个好日子
后半夜可以走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出去串个门

母亲的眼眶瘦了好多
说了一辈子的玩笑这次一点不好笑
我笑着转过身去摸着酸了的鼻子

你对一群儿女说舍的
可是为什么又待了四天才走
心衰打着冷颤和脉搏和解

窗台上那染尘的石头抱下来
头顶上那悬着的灯泡拧下来
遗言  就像一根稻草

2023年12月14日凌晨四点

父亲走了我再也不是孩子

昨天我是那么的恐惧
吊瓶一滴一滴的数着日子
还有病床前不分昼夜的瞌睡

泪水化为最后的润滑剂
窗台的烟锅在瞳孔里放大
模糊了傍晚的夕阳

慌乱中我看到那根藤条拐棍
依着灵床躺在地上
我使劲的去抓 却是抓了个虚空

离得最近的叔叔是个疯子  这一刻
他是最开心的  喝着酒抽着烟哼着小曲
偶尔打个饱嗝在流水席里穿梭着

执事客们在村里送过很多老人了
内柜外柜安排的明明白白
还要我拿最后的主意

母亲和姐妹们看着我
村里的邻里百舍都看着我
父亲躺在那里也看着我

终于理解了你们大人所说的
唢呐一响全剧终
父亲走了我再也不是孩子

2023年12月15日凌晨子时

父亲的葬礼

白纸做的招魂幡在门口悬挂起来
我突然觉得很亲切
也许父亲的灵魂真的在那里看着

灵车转眼消失在村口
我只能想象焚烧炉里的壮观飞升
一张火化证代替了那双冰凉的手

哀乐响起哭声响起
泪水在安魂曲里裸奔
哀杖搀扶起儿女的身体

亲朋好友从各自的岗位奔来
祭奠谢客的声音拖着长腔在回荡
之后  街上的流水席一字铺开

话题从逝者开始
亲情在酒盅里汇聚直至微醺
结束语已不关乎逝者

桌上那后劲十足的烟酒和老干烘
都是父亲曾经的心头好
今后  只能是清明节的祭品

是曲总会终了  唢呐尖叫着
送终的老盆摔得稀碎
叔伯们看着有些羡慕的柏木棺高高抬起

很满意这近乎完美的葬礼
母亲在憧憬着自己的身后事
新坟乍立  那里再没有疾病和痛苦

2023年12月15日夜间九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