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在地图上,位于中国西南,市名重庆,区名万州,镇名太龙,只要按图索骥,就会发现目标。然而,这些都是大地名,尚有无数小地名,未标注版图,却流传于世。游子在外,偶遇同乡,随意报个小地名,便有了共同语言,兴奋之状,难以言表。
小地名源自民间,约定俗成的居多,主要因地貌、地势、族姓、事件、用途和山、河、树、石、坟等得名,构成村史基础,具有考古价值。譬如,仙鹤村就有一座古石拱桥,保存完好,叫仙鹤桥,河沟两岸曾有大片黑松林,仙鹤出没,成群结队,在松鹤密集地长寿老人多。当然,我最难忘的仍是老屋及附近的小地名。
黄泥坪。它又分上下两个院子,我是在下黄泥坪出生。该地黄泥巴厚实,连续落几天雨后,一踩一个深脚印。土路多泥泞不堪,田埂地角更陷脚,鞋沾黄泥刮不脱。常言道,黄泥巴打灶,好心没好报。小时候,灶膛裂缝,跑烟漏火,烟熏火燎,浑身烟尘,眼泪直流,很呛人。每逢打新灶,我快乐无比,像过节似的。
火地塆。在沟那边,正对我家。日照时间长,酷暑难耐,发生过火灾。一般盛夏午后,先煮晚饭冷却,再等太阳落土。待火地塆阴了,上坡或下河沟,割草弄柴放牧。随即,成群结队,跳进河塘游泳,打水仗等。直至擦黑,才背满篓柴草,气喘吁吁,吆五喝六,赶着牛羊回家。火地塆住两三家人,桃李成林,童伴邀约去偷摘时,黄狗狂叫,被追撵得抱头鼠窜。
大垉。在火地塆右上侧,像烟垉梁。农院坐落土垉,竹木环抱,炊烟缭绕,房屋与人隐没。一日三餐,何时煮饭,沟河两岸人户,大多参照这里。大垉总准时冒烟,饥肠辘辘,父母便喊我烧火。彼时,农村罕见钟和日历,即使播种、育秧、收割等农事活动,也要观察左邻右舍。大垉的人爱整洁,起居有常,房前屋后铺石板,有荷花池。山道经过于此,也干干净净的。
佘堂咀。在火地塆左上方,有青瓦房。在茅屋遍野年代,特别耀眼。旁有石梯,翻山越岭,通往码头。天未亮时,有赶船上街者,打着火把,三三两两走过,谈笑风生。傍晚归返,不时歇脚,找主人讨口水喝,准备点照明秸秆。同时,交流县城见闻,乃至天下大事。因此,佘家人信息灵敏,见多识广,知情达理,颇受当地人尊重。
黄金塝。在佘堂咀斜对面,亦即我家右下侧。原属黄荆丛生处,可住家生活优越,地名也以讹传讹。户主任职供销社,掌握着紧俏物资,铁饭碗,敲钟吃饭,按月关饷。儿子又在开货船,常年航行川江上,有道是,汽笛一响,黄金万两。主妇务农,当贤内助,娘家在上黄泥坪,喷香的油烟飘回,莫不羡慕,引以为荣。
石地坝。在老家后面的山麓,曾有一棵古黄葛树。地势宽敞,青石遍地,在生产队位置居中,紧邻庄屋石骨子坝。住户是我隔房堂兄,为人处世相当不错。前有堰塘,游鱼密集,侧有墓葬,略露遗骨。生基阴森,迷信者说,夜半闹鬼。人们途经,望见鬼火,忽明忽暗,胆颤心惊,毛发悚立。其实,那不过是磷火,读书以后方知。
还有夏湾、田坝沟、土门子、杨岭坪、罐坎脚、后坝等,不胜枚举,星罗棋布。小地名历史悠久,我自幼耳熟能详。每一个口耳相传的名字,皆是父老乡亲的情感纽带,富含文化底蕴和民俗风情,承载着挥之不去的乡愁。我对地名饶有兴趣,就在于它写满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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