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山薄雾里的诗韵

文：彭纯廉

1

与王维的田园诗意
一同洇染的巴山薄雾
紧贴着河面删繁就简
它删去了慈悲亭、向家楼阁
慧存庵
我不去说它保留了接官亭、万寿堂
不去说向上，翻卷蒸腾、向下缠绵
有X个值留给高处的吴王庙
也许那是一种舒缓妖娆

我在它的对面
也许是另一番洇染
此时小镇轻盈、朦胧
已有足够的篇幅能录入竹简

我用那古老的量器
印了三斗送入一本清代的聊斋
我还用一首唐诗吊着金秋
顺应那些弥漫、氤氲与虚幻

面对这些新填出的宋词
长廊半阕、短亭半阕
小桥半阕
都已融入弦上的黄昏
我手握狼毫
守着这亦真亦幻的江南烟雨
与偏方一样露出来的
名为高镇沱的一排民房
已抵作词的平仄

基于那镂空处露出来的红灯笼
我放下四书五经
扶了下小镇的老光镜框
在纸上又撑了几竿
拨了几下清晨里的重阳

2

小镇的鸡鸣
攒足了一页半篇幅
绵绵的薄雾化成了那才子的羽扇纶巾
化成一个个可以拿揑把玩的典故
化成微风徐徐
这些我都只当成逗号、方言、手工艺品
那大锤撞铁锅磕盐锅巴的声音
我颤威威地一声一声地
接住了那当、当、当的声响
那长长的尾音
我向雾中撑了几竿
承接住了一连串脚夫的吆喝
和清洗衣物的洗衣妇的棒槌声

我还把柳树的婀娜
半个章节里静坐的祠堂、仅一个单页的寺庙
向前摇了三橹

是谁唱起了京腔
《苏三起解》
裁剪了那些山峰瀑布
女王寨的烽烟

3

吊脚楼一针一针地缝合着薄雾
我猜想怡心阁正摆出一幅静默
九月轻轻地来
又轻轻地去供人联想
那宋代以来在河床上
用巨石磊起的长长的石头坎子
还有錾子的声音
街道、木板民居
三三二二的人
剁柴、叫卖豆花的呼喊
都在薄雾里缭绕
我摸了摸
它仍像九月的呢喃

摸一摸
便知道它（他们）的尺码和斤两
一本佛经把小镇侧着放着
几声木鱼
牵出巴山蜀水

此刻，几只蝴蝶在薄雾外
遥想是另一种翩跹

4

那
召集搬运工人背盐巴的呼喊
在树枝上
川东风格的屋檐下
有江浙的窗户、两湖的门扉、闽南的女儿墙
衬里衬外招展
它穿过晨雾
长长的一撇
着了些巴山秋风虫鸣
拉出了小镇随意拖出的七里长街
我只在上面掰了个桠枝
就可持平岁月
渡过那些仲秋的铺垫

那呼喊在向后山高处爬
也爬上了我巴山一样的额头
院坝一样的脸庞
山丘一样的鼻子

每爬上一步
我就双手抱起古镇
像抱着一坨盐
迈上一步石阶
我还让小镇弯下腰
抖一下马褂上的尘世

我还折了一个纸鸢
作为缭绕的韵脚

2023.1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