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埙仍在一声声喊我
 组诗
埙在成为埙之前
只是一滩坐立无形的泥巴
把命交给了火
才出炉了王朝传说
和一个小小的会发声的你

曾被光阴的沙砾掩埋
掩埋了月黑风高夜孤独的哭泣
和马蹄踏出哒哒的哀怨
以及思乡的泪砸痛的月光

时间 一岁一锨
把你的心音和脉动
从小里村的废墟里挖出来
阳光扶正了生命的音符
也收复了鸟兽的叫声

在心脏最近的地方
有一个伤口
或流血 或在悲情时
发出一声声呻吟

走近你 我不再是我
在火的音符里
说化就化了
灵魂也开始
走火入魔

刚转过身去
耳边便穿过你吹出的长调
在我身体里呜呜作响

青铜

厨窗很明亮只负责尘封
目光很明亮只负责深耕
深耕史书中那些动词的安静

忽然“砰”的一声
在扁鹊庙的展厅前
谁的脑门与玻璃相撞
撞出比回生桥还遥远的回声

看样子他像个农民
他也关心远古的事情
没看见透明的玻璃
只看到刻进碑文里的祖宗

若神医仍在 定将给他疗伤
而此刻 他只能捂着伤痛
可怎么捂也捂不住
留下的一声“哎哟”
带走的一块青铜

白瓷是雪的童话

窑壁黑成的乌云
蓄谋着另一场大雪
落满一个又一个包浆的朝代

炉口吞下火舌
吐出冰山
在这里 我把心一压再压
怕一声惊呼
便会雪崩

釉里雪藏着童话
素坯里有暗揭的霜花
这一刻雪是我的眼睛

每一道光影里
都有一匹奔腾的白马
一路踏雪而来
被历代封为王子

时间被大雪阻隔
仍能听见 重生的呻吟洁白
让我觉得光是我的魂
泥巴是我的肉身

走出白瓷博物馆
心生不安
我担心 一见阳光
我便会溶化

驴蹄踩出我最深伤痕

鞭子放牧的叮当铃声
已响成乡村最后一声脆响
蹄声被时光的橡皮擦去
却在我的心里越踏越深

卸下一天的疲惫
在地上打了一个又一个滚
滚成老北京的一道美食
至今让我的齿唇留香

拉磨时总戴着捂眼
走着一圈又一圈的命运
如今 驴己在磨道死去
我还没有走出磨道

驴棚旧址往北十步
就是新建的一座阿胶厂
我常在这里审视命运
每看一次血就喷张一次

是谁又弹起了罗刹海市
是谁家的又鸟又在伴唱
传说中又走来马户的影子
在我迷茫的眼神里圈养

今夜我住进驴的故乡
夜色从那双会哭的眼里暗下来
只有爷爷钉的铁掌
仍在夜空挂成半弦的月亮
三分残缺七分苍凉

尽管听不到驴叫三更
尽管仍有人讲黔驴技穷
每当想起你的倔 你的憨 你的无言
我便咴咴叫上几声

谁把平江河弹成声声慢
 一一写在苏州平江古街

摇撸的船娘是一曲评弹调
绣江山的绣娘是另一个
穿汉服的小娘鱼也是

“莺莺操琴”的老码头
琴声钓着平江古街的幽深
一程大唐雨 一程宋时风

逛古街是慢下来的心情
像细品着一杯西湖龙井
唐装在传说里飘来飘去
依旧把暮色吹的风声水起

夕阳从云鬓上落下来
然后又升起灯火和星星
开叉的旗袍开着另一种风情

唐伯虎蘸着一河水墨
泼出半个姑苏城的古韵
抱着太湖的董小宛
弹着声声慢里的桨声灯影

压弯的小桥背着老月亮
和一群星星回家
古街与小河扭着水蛇腰
无时不与我死死地纠缠

黄河筏子客

第一次坐羊皮筏子
险滩是虎口
我变成一只羊

穿过一个个漩涡
我从筏子客身上
偷走了胆量

在我眼里
水曲柳木是你的肋骨
天空是另一个皮囊

你不是刀客
却用利刃剥下命运的皮
用丹田之气
把黄河吹的气宇轩昂

以咆哮的姿势
放牧词语里呼啸的马匹
脊梁的油彩羊皮袋的苍凉
都是地道的黄河黄

桨已靠岸
唯有那一声号子
仍穿过浪
穿过我的心脏

垂钓黄河湿地

禁钓牌亮起红灯
鱼儿们淡定了

唯有岸上古柳
恰似簑笠翁
独钓一湖青影

柳梢垂下的吊线
系紧了落日
是另一个诱饵

小岛是岁月的胎记
老月亮是黄河的遗产
你钓不动

我咬钩啦

落日是另一颗
 一一写给八步沙的苦豆子

一个苦行僧
在风中打坐
只想歇一会儿再上路

一粒沙飞进眼里
揉出的泪 
结成满枝的苦豆子

大漠的光影里
闪着包浆的那一串
是他揉苦的念珠

落日是另一颗
也被他揉苦

孤勇者

该有一个牧场两亩月光
该有一条小河春风十里
该有一片白云属于自已
还该有一个牧人
喂我草料
在大雪来临之前
带我迁徙
也该有个棚圈
有个简装的家
遮雨挡风生儿育女
这些我都没有
只有 残骇  骆驼刺 风毛菊
和一声尖叫也穿不透的无人区
于是人们叫我
黄羊 野马 雪豹
或草原狼
但这些都不是
我更喜欢叫自己野驴
活在可可西里
死也在可可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