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谚（4首）

（一）
滴滴答答的雨点，催醒了泥土，
山前山后，一簇一簇的绿色漫延开去。
东边的鱼肚白，明亮起来，
晾晒出山村初春的样子。

此一时的农家小院，
非彼一时的农家小院。
奶奶蹒跚的脚步声，惊动了家禽牲畜，
鸡飞狗跳，上演一场鲜活的闹剧。

院里的三分地，是奶奶经营的天地，
把一粒粒泛绿的南瓜籽儿，种在土里。
“清明前后，种瓜种豆”——
嘴里还絮絮叨叨地念道。

属于奶奶的时间，
积累了一遍又一遍的记忆，
能表达出来的，虽然不及经历的全部
剩下来的都是醒了的农谚。

瓜棚架下藤蔓日新月异，
空气里全是奶奶的味道。
阳光照耀的农家小院，
走过了瓜熟蒂落的一天又一天。

（二）
搬起指头盘算，
白天也算，夜晚也算，
炊烟似轻云缓缓飘过，
小满已经到了脚跟前。

乍暖还寒的春风，
平息了张扬的气势，
杨花柳絮不再四处纷飞，
吐故纳新的山村，热闹起来。

啁啾的鸟语，替代了春天的风声，
层层坡地，庄稼长势喜人。
麦浪泛金，榴花似火，
独自在坡地里的父亲，被太阳压弯了背影

他在坡地里，赤裸着脚，
脚指头在泥土里细细盘算——
“立夏到小满，地里套种欢，
开镰收麦子，苞谷长三杆。”

高高挽起的裤脚，褪上青筋凸突，
腑首弯腰，刀耕火种练就的老把式，
宛如一张弓，沿习古老的弯曲，
精血融入了青山，生长出五谷杂粮。

父亲直立起沉重的腰，那双冷峻的目光，
穿过山脊，与白云生处的蓝天相遇，
一帧肖像，褪去一脸的血色。天空下，
他清瘦了许多，庄稼壮实了许多。

（三）
一滴雨，一个坑，
成千上万的雨点散落开去，漫过了田坎。
天上下雨，润了水田，
润了庄稼，山村有了烟火味。

每到这个时节，爷爷从不怠慢，
头戴斗笠身披蓑衣，冒着斜斜的雨，
在田坎上守着。雨点淅淅沥沥，
湿了斗笠蓑衣，湿了深陷下去的皱纹。

这些年，田坎上行走的人越来越少，
山村的风和雨，疏远了他们。
他们离开了田野、农舍、牛羊，
离开了蓝天白云，离开了生动的风景。

一个年过七旬、枯瘦如柴的老人，
人们不在意他风里来雨里去，
也不在意他重一脚轻一脚，
一跛一跛，踩在虚空的日子里。

“水是庄稼油，开沟引水保丰收”——
爷爷明白，那个时节，那个人，就得守在田坎上。
“灌溉要适宜，不能松口气”——
爷爷明白，那个时节，那个人，就得守在田坎上。

（四）
镰刀，闪闪发光，
张扬的样子，十分强势。
锄头粗壮的胳膊，锃得发亮，
青杠质地的汉子，挺胸直立。
犁耙，在家族中最矮，
密集的牙齿啃着泥土，忠于职守。
蓑衣斗篷，盘踞在粮仓的仓板上，
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镰刀、锄头、犁耙，
仰头张望，身份自然低了三分。
“雨打清明，干到夏至”——
小院里的农具全都派上了用场。
闲时相互攀比，争吵不休，
忙时彼此隔阂，烟消云散。
出工前，大伙相互邀约，
一张合影，照出亲热生动的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