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亮》

苍穹高远。蓦见，云间竟隐着淡淡的
半个月亮。还没回家的她
像深蓝天际上，一个背景的半枚忧郁
此时母亲在医院，吊着瓶。她
很久没回家了


《39号病床》

静啊。能听见手腕脉搏咚咚地跳动
蓝白条纹床单上
母亲像只扁平的蝼蚁，凹陷其中
这是她88岁的深渊
心衰、肾衰、胰腺炎联手发难
仪器监控
药物，在尽力补救
“机器要报销了”，母亲无力笑笑

扭头，我看见窗外
如蟒的长江，左岸右岸在快速交替
渡口消失，流水如泪


《死亡重量》

房间。过道。楼层
白色围困的病体，暗压着状态不一的
死亡重量
往日所有的名利、地位、争斗、算计
在这里
化为一瓶瓶悬挂在床头的速干消毒液


《半颗米的距离》

一片落叶，在距离地面半颗米时
被一阵风重新扶上去
尽管踉踉跄跄，尽管满身枯黄
仍努力凭风，拼命向上

出院后的老母亲，形如这片落叶


《龟缩的半径》

一匹母马老了。昔日千里蹄的半径
龟缩到仄逼的马厩
残阳如血，草原的辽阔已属于马驹们
屋外，十米左右的过道
母亲缓缓移动着来回，借助一根拐杖
和，两束眼洞的虚空


《母亲，越来越像天边的那丝残云》

母亲，越来越枯萎了
枯萎得一眼望去，仿佛只剩下几缕白发
和一把皱褶

如今，在母亲面前
我不敢大声说话，静静地
聆听教诲
私下一直暗暗担心：某日某时
母亲会像天边的那丝残云，风一吹
说没就没了

从此，让我成为一个没人管教的
老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