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鄂尔多斯诗歌奖”由《诗刊》社、《中华辞赋》杂志社、鄂尔多斯市文学艺术界联合会共同举办。该奖本次评选范围为2022年5月至2023年5月发表于《诗刊》《中华辞赋》《鄂尔多斯》的所有诗歌作品以及鄂尔多斯作者在此期间发表于全国报刊上的诗歌作品。经过初审、复审等层层筛选，最终评选出新诗、旧体诗词一等奖各1名、二等奖各2名、三等奖各3名。

银杏篇

天鹅远逝，天鹅的脚蹼在

屋顶上抖展一匹蜀锦

穿白色和服的女子在风中

偶尔的倾心：东亚的植物

浑圆，持着灯。我伸手

握不住一个半梦半醒

光，从落日退下

系住一座空中花园

无限热爱这迅捷的日子

如同光辉

如同订婚的姐妹

柿子篇

东亚的植物乳房，持灯照　

青瓦上的霜流动

多情僧的红色袈裟

隐入丛林　山寺的后院

虎啸声如孤囚的命脉

急雨中的一次分神

旗袍的里子在回忆中亮了　

无数的太阳晃动

这迅捷的日子

无法挽留的光

山神的斧子　

砍一个晚熟的秋天

枫叶篇

锯开一棵秋树

在年轮的纹路里寻找

火焰的遗血

沉积的枫叶加深花园

暮色，苦味的秋天进入

严重的时刻

火孩儿坐进

天空深处，悲悼

时光轮回的身世

铁匠铺里火光四射

一万枝红烛扑进

秋水　剑的深潭

荒草篇

鹰眼放大，徒步者

没入深谷　荒

长入兔子的心脏

抵达之前持续的

心衰　枯立的草丛中

哭，推高莫高的晴日

飞行器在远空

拉出的斜线

抖露虚无的底限

斜雨辟出斜径

落叶飘飞　众鸟高翔

宇宙仿佛空巢幽暗

花　腔

——为臧棣而作

裁开一只喇叭内部的

对数螺旋线，探究一种

朝向天空的声音之美

那些排列到天边的花朵

一种突然转向精神的

纯粹的形式

心脉里的悠悠之血

流过安静的子房

——所有器官的走廊

一对热吻的舌头

向歌剧深处倾吐

如浪的花蜜

红烛高烧洞房

镜中的光互照

外面雨雪纷纷

晴日的花树梦回天堂

年轮落叶纷飞

幽暗宇宙的每一条小径

《中华辞赋》2022年8期

二等奖：姚 辉 、索龙嘎德·陶德格日勒（蒙古族）

02

1

那最先为群山排序的人，始终活在谣

曲深处。他找不到衰老的理由，他只能坚

持成为山以及风雨牢固的慰藉——

最低矮的山依然记得他的疼痛。那

是与旭日有关的疼痛，也是谷物与酒的

疼痛。他从墙隙中，抠出祖先失传的身

影。他，反复辨认祖先维系苦乐的全部理

由——苦难锻造的祖先，一直举着，大束

缀满种子的季候。

褐色的山藏着他粗粝的笑。这样的

笑，覆盖草木，并不断改变着星空璀璨的

位置。

他想躲开那座幸福多年的山——他是

它的义子，是顶着山的宿命寻找出路的红

色石头，是山影上的火，是山脊不敢遗忘

的整根肋骨……

但他仍被紧裹在那座山黛青的襟抱

中，他被山的泪水，反复沾湿。

一座失败过的山，想从他的灵肉中，

找到桃花新颖的嘱咐。

他，久久望着那座最高的山。他业已

习惯的巍峨突然幻化成一种预言——他是

预言的命名者——他，掌握着预言的准确

度以及分寸。

他把一种山势，递到我和谁颤抖的手上？

3

他在风的脊梁上，写风的守候。

这是什么年月的风？茅草的年月长于

所有镰刀的年月。风烈。三千种夜色试图替

换风的脊梁——而风，证实了黎明的存在。

陌生的祖父从腰上解下大把风声——

黎明，的确存在！

也许所有祖父都是陌生的。他将如何

修缮字形上纵横的天色？风给黎明预留的

道路逐渐凌乱，但黎明，绝不会错过祖父

走过的道路。

他的书写常常出错。他总在为此而羞

愧。他无法向风索要那些与祖父有关的书

写勇气。

星辰来自漫漫黄土。直到祖屋上的星

辰，从千里外捎回一个神圣的错字，他才

好像真正找到了群山起伏的理由。他视这

颂歌般的字为圭臬，为爱与苦痛最终极的

指南，为祖父和山峦共同赐予的赞许。

风与一代代人的回望，被反复传诵。

旭日醒来——

山在各种错综的笔画中，进入盛年。

祖父，不会永远消失。

4

一条河有超越群山的怀念。

它只能怀念。稼穑与帆，错杂。岸记

载的时令与多种鱼汛重合。露水映照三种

孩童的身影——那些渔歌形火种，还需要

谁的怀念？

河在找自己的源头。走了这么远，回

溯已变得异常艰辛。但河仍然可以再次进

入自己青色的源头。

你被波澜推动，像童话中一个适合朗

诵的章节，你调度各种涛声，将曲折的未

来拓印在蓝色桨影上。

河，放弃过多少呐喊的水滴？

河重复群山的道路——通过山脊上的

云，河传递鱼龙互鉴的历史；它，还将延

续哪一种启迪山色的历史？

孩童的诵唱变得灿烂。河与我们的联

系，能否继续建立在碑石与布满星月的香

案上？

——我将山与河的界线移出众多灵肉。

我想让山是河流命定延展的山。

让河，真正成为高原蜿蜒不息的血脉。

6

你被手提唢呐上路的人再次叫醒。

——他是暗夜千百种心愿的施行者，也

是唯一能将大山之魂悉数纳入蓝色火焰的祭

师，是那几块石头共同约请的生死兄弟。

你梦见过他手里的唢呐么？这座高原

需要太多唢呐——那么多心愿需要诉说，

那么多爱憎需要吟诵，那么多苦痛，需要

你，呈献最古老的热泪……

而唢呐开始战栗。铜的唢呐，也是血

与梦境交织而成的唢呐。

他正在远离你的张望。他是某种启迪

的传承人，是路碑和里程的修改者，他知

晓你多年前寄放的星空，以及恨与隐秘。

他必须上路，必须走在旭日前面，必

须将整条河拴系在滚烫的肋骨间——在叫

醒你的一刹，他必须越过鸡鸣声堆积的霜

色，将一部分未来，亲自交到你淡雾袅绕

的手中。

他，必须与你共同完成这类似于骨肉

或夙愿庄严的交接。

——唢呐，终于响了。

如果高原放弃倾听，你必须耐心倾听。

你必须在他成全的晨光里，找到所有

隶属于灵肉的回声。

9

山河自成法则。

雨有早于山河的法则。在我们试图成

为启示之前，雨向星辰借来光芒，用以洗

濯大地无从遮掩的爱憎——

谁把难以命名的山，搁在花颤抖的萼上？

河，再一次退回到雨的源头——从不

变暗的源头。河从自己脉络中，清理出大

量值得重复的雨意。

你和那些逆河而上的人，能否适应山

与河既定的锤炼？

祖母上个季节诅咒过的罪恶依旧缀满

鸟翎。祖母总在远去。她守候过的黎明，

仍将从一只鸟斑斓的梦境右侧开始——彩

绘的鸟声，让历历山河，融入整片雨渍古

老的期许。

雨记载的天色，逐渐繁复。

——河可以改变的，也正被一群奔跑

的山改变着。

或许，已没有一只鸟能替换山河的法

则了。

而我必须成为那个拂开雨及青苔，在

大地根部艰难寻找祖母的人。

《诗刊》2022年11期

迁　徙

草在天空迁徙

望着鸟

一直梦想着

抵达的无限之高

草在大海迁徙

拥抱着游弋的鱼

划下的目光之空间

草在其根部迁徙

倾听着绽放的花朵

一直在生活的

沉重的旋律

草在泪水中迁徙

打听着流淌的梦

想着想着就泛黄的

自己的颜色

草无居所

在迁徙

草有居所

在迁徙

供　词

由一颗星星繁星闪光

由一条河流百川流淌

由一个太阳繁花生长

由一座山峦千石呼吸

星星游弋在眼中而得到了它的天空

江河流淌在心间而得到了它的歌声

花朵盛开在梦里而得到了它的颜色

石头坚固在泪中而得到了它的形态

云朵没有忘了它的疆界，依然洁白

小草没有丢了它的节奏，依然温暖

小鸟没有回归大海，依然向阳

月亮没有奔向白昼，万年之外

画面独自远行

幻景擦肩而过

制造了小小的世界

过夜于冷冷的梦中

雄鹰在高空中延伸

人在广阔空间行走

眼睛在宇宙尽头寻觅

眼泪自梦的小径流淌

由一颗星星繁星闪光

由一条河流百川流淌

由一个太阳繁花生长

由一座山峦千石呼吸

影　子

空

而没能抱住

远

而没能赶上

瞬间

而没能找到

重

没去拾捡

冷

而未收卷

真

而没来得及识得

……

《民族文学》汉文版2022年第9期

一

还要我对你说些什么

你看这春天谢满一地，仿佛

再也不会回到枝头，你逐渐显出

另一副面孔，并迫使我承认

你说想像不过是夹在两面镜子中的

一道光线，两个王朝之间的一队宫女

你也用无可指责的口气提起我

说：“某个人活到了二十岁……”

是的，无可指责，因为你就是

这两面镜子，千重宫殿

有着青铜、流水和空气的质地

你是妇人一般笨拙的计谋

却让一个男子甘心耗尽所有的心智

你还要我说些什么

二

若是连梦想都习惯了呢

不断地用一个词追问会出现你

意想不到的结果，在中午的安静中

我盯着地图上的一个地名

似乎能从中看出南方海边的天色

宽翼的鸟群在地上留下的阴影

我想，一定有什么东西在我身边死亡

而我没有注意

渴望仅仅是渴望

在南方深黑的阳光中

鸟群自然地飞翔，带走

纤薄的阴影，一切的生长

似乎都是徒然，你想想

若是它们习惯于梦想

三

我想我懂了，午后用来沉默

子夜用来交谈，我有一杯浸透了

夜色的清水，而在黄昏

我做着轻松的练习，数一数

在断断续续的钟声中，我的手上

还有有限的几种美

儿童在水边守着沙的城垒

在黄昏，他们把肤色和笑声

筑进沙城，再由自己摧毁

我知道，悲哀本是多余的打算

由我在午后默想，子夜交谈

而在黄昏，草籽跳着最简单的

舞蹈，水边的儿童给了我

无端的感动，我想我懂了

四

让我告诉你我所在的位置

我在二月和三月之间，在休耕的

玉米地里，河水流着，火烧着

第一只燕子飞过很久

后面的鸟才陆续跟来

我在等待花粉的风中，在旗帜

噼啪的响声里，那风中翘首的人细眯

双眼，去辨认远方奔来的孩子

今夜，我在郊外行走迷了路

快要下雨了，我试图找个附近的人家

借宿，这时我感到我就在那树枝的

陡然沉默之中，和脚下砂石沁出的

水汽之外，快要下雨了，让我在即将

到来的闪电中，告诉你我的所在

白丁香

杨絮隔开记忆

车辆碾过沙滩和正午

迎着信风，面海的窗扇

它摇动灯绳

它低低地吼叫

有人在收拾房间

有人写信

夏季的黑暗随时要到来

少女们已安然忘记肩胛上

水员的姓名

芳香的儿童透明的阴影

它摇动

它落下

海鸟隔开幻想

细柄的钢勺随时要离开嘴唇

面海的窗扇随时要破碎

有人在预报天气

有人发疯

在夏季的黑暗到来之前

有人攥紧一根灯绳

紫丁香

用于摄影的夕阳已搬走

离城不远的岩缝被水粉抹杀

颤抖的光斑、低飞的雨燕

长发披肩的丑姑娘在街角漫游

用于散文的夕阳

已转身，蝙蝠、草根、秘语转移了

剩余的光明，没有敲钟人的夜晚

已来到众人中间

没有敲钟人的夜晚

被礼花照亮

被生锈的蓝乌龟决定

这一夜，没有取名的婴儿

已失去吃惊的能力

比众人衰弱，比岩石苍老

比长发披肩的丑姑娘更依赖于命运

这一夜，没有心脏的老银杏树

不停地吐痰

没有指望的女子来到众人中间

安慰众人

梳形桥

积郁已久的鼻孔和柿树和长椅

这是一场简朴的婚礼

一个驼背的女孩担任临时的侍者

匆匆走着

顶着一只洗净发亮的杯子

醉汉在墙根低声呕吐

低声弄湿了黑色的礼服

他发现墙上有一道豁口在张开

有一个黑影在墙外

背着身

拴马

他感到带有肉翅的幼鼠

正踩着他的头跳舞——

那人会从这豁口跳过来！

雨水腾出一间空空的屋子

而那人只住短短一夜

圆明园西

北方在五月仍显得荒凉

煤屑和碎砖铺成路面

傍晚和难以察觉的拐弯

落入揣想

锯木厂的乐队使树林沉睡

四面的风一如既往

教育新生的草，折断新生的芦苇

迎接骑单车回村的农民姑娘

我准确地念出萍藻、棘刺

忍冬和塑料薄膜的名称

在土丘上，我的手谨慎地判断着一堵砂墙

流浪的画家带着飞鸟的胃

看到木板车上的男孩

靠着纸箱，低着头，安静得仿佛

一直在睡——

北方在五月仍显出它的荒凉

《中华辞赋》2023年4期

风的味道

阔绰的竹风走来，扫了屋顶，扫了庭院

我干净地坐在厅堂门口

竹风在竹梢上

把竹林还给一座海洋

竹林下泉水在岩石上叮叮当当

我确信是黄金正在走下梯子

虚怀、虚心、有节，这一切交给风

又和风一起恣意

再一起传递给了我

鸟儿借风飞上高空

一个少年在坡顶展开双臂，我的记忆起航

春天的南山

一阵风吹，你的发梢碰到我的耳，那年18岁

我闻到从你身体里送出的棉花的味道

爱着风的旅途 

落日扛着云漫岭一起到铁那里去

时间的深井

从岭下浮升五斗米

生出的炊烟，一会儿向生活低头，一会儿向日子弯腰

云漫岭上，松木的香气在灶膛熊熊燃烧

竹笋清甜的味道从锅里溢出

我又加了几块劈柴

窗外，明月救起下沉的铁

我有岭下五斗米的世俗

也有云漫岭上一掬清风的出世

八十多岁的母亲从来不说

明天更美好

人病了，她说，明天就会好

这是她人生的境界

我生命有母亲的基因，灵魂爱着风的旅途

母亲说，为了五斗米，我们自己种田

铁很急

坐山冈，吹清风

小学的钟声响起，铁敲着铁

糖果店在人间，传来甜的气味

我坐在一棵大树的绿阴下

听到上课的钟声，当当当，铁很急，传来糖的气味

7岁时我到百丈岭小学读书

放学后独自跑十里山路返家

跃过溪涧，下岭上坡，上岭下坡

铁如饥似渴地奔跑，当当当，嘹亮的山风听到铁在呼啸

铁在生长

坡坪上的一所小学

人间的一间糖果店

当当当，上课的钟声响起，铁很急，甜的气味在奔跑

当当当，铁很急，少年跑到我面前，中年闻到糖的气味

明 白

泉水从蓝色的岩石出生

在竹林下弹奏

风从我心里出生在竹梢上，一会儿高，一会儿低

竹是女性的，且少女，且纯洁

且婀娜

坐在云漫岭的家门口，听了一天，看了一天

一寸光阴一寸金

自觉余生很长

明白脚下浮云中的一列列峰峦，并非少年时的一群群白马

它们不会跑

我再次坚定岩石的蓝，和从蓝出生的清澈

至于竹的虚心，我会弯腰和学习

妩媚我必以清风浇灌

我遇见的是我自己，白了头

一棵开花的山楂树白了头

站在天堂岭坳口

我正好路过，它正好开花，像干净的时间正好等我

我抬头

它纯洁雪白，未开出一片叶子

之前我们不曾见过

但彼此又隐隐存在某种因果

树下的石头正好干净，我坐下来，想

从有形的事物找

从无形的思想寻觅

我又确信彼此有过往来，一阵风吹

我也曾经洁白无瑕

等一段时光，等一个人，等一件事

某某，某某和某某，来了吗

一念之间，又一阵风吹，花落几朵

今天，我是某个人，某个时间正在等我

我遇见的是我自己，白了头

风又长高一寸

知道，唯云漫岭存我之骨头

深夜听到虫子吱吱地叫

我喜欢这卑微的事物

安心，静心，才能认识它们，听得到它们细小的声音

澄明清澈

天籁，算。孤独，算。骨头，算。三者在一起

一只竹壳啪的一声落地

风又长高一寸

一把梯子推到我面前

我直了直腰，心又宽三尺

风是我的骨头，它抱抱竹、抱抱铁一样的大山，又抱抱远方

重返我的身体

然后送我的灵魂从梯子的顶端出窍

这是刚刚破土的竹笋

后来长高，说话，代表一个人，卑微，小

又啪的一声

大雨封屋，风在睡觉

风云很诚实

刚才，南边的百丈岭乌天黑地

转眼，西边的天堂岭天昏地暗

眼见急

山那边大雨滂沱

翻过山坳

这边人家正在晒棉被

山雨欲来风满屋

大雨封屋

风在屋里睡觉

往往是，雨停风醒

风是有根的

云漫岭的夏夜，万物从容，各安各处

群山铁一样说话

虫鸣，蛙叫，细微的吹过草木和竹子的风声

静心听，院子上空的星星也在说话

干脆熄灭灯光

身心一同静默，与天地连为一体

有些事，聊着聊着就成了铁

一些旧时光，再遥远也能听到它们在说话

在人世匆匆走过

我是虫鸣，蛙叫，和风声

但在云漫岭上，却有了铁的重量

和大山一样的根

孩子们，到我身边坐一坐吧

云漫岭上有池塘、水美河、云中溪、水库

鸟之外有鱼

风堆、河头、白鹤冲、大蛤村、龙湾

地形风物出地名，山川散落处处

南蛇塘雄壮的山岭莽莽苍苍

小学搬走了

村民已迁移城镇

山岭上孤零零一座别墅，两位白发老人，游泳池上几只鸭子

有钱人家成今日

山顶小学也搬走了

大蛤小学撤并了

坐在山间老松下吹风

一队放学后沿着林间公路步行十里返回山顶村的孩子

送来糖果的气味

遥远的时光当的一声，黄金重现

上课了

处处欢喜，又寂寞

这僻静的云岭容下我的孤独、我的爱

孩子们，到我身边坐一坐吧

对，对了

滴水山状若一滴水，对

滴水山脉就是一串水珠挂在天地间，对

两个闲人坐在滴水山闲谈

听鸟鸣，听清风来问心，望远

地质学说，一个山头生成需要三十万年

无端，我就是滴水山的一秒

两个闲人加起来也不会是两秒

我们两人皆有古代的心

但加起来却是一个古代

知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心静，事简

就那么一秒

一座山“咚”的一声装进心中，状若一滴水

滴水山是一滴水，对了

滴水山上看到落日是一滴水，对了

《诗刊》2022年8期

故　乡

故乡由月亮指代

从树的影子里往外走

两个不同名词的重叠

和我的感知一样细腻

一种恍惚

或是一种极其清醒的自觉后

故乡

成为行走的宗教

闺　蜜

能成为闺蜜，如同潜水

可以在水底互为鱼

没有谁能遮蔽其清澈

它不是精妙的微积分

是大都市，每日在废气中干咳后

还像莲一样洁净的词

无论岁月过去多久

它的温暖，始终如同丁香

开在那条小巷

闺蜜名字的末字

依次是青、芳、梅、琳、萍

早些年和这些年，还有以后那些年

她们依旧小清新

如同这个名词，原有的质地

响　水

响水两个字反过来，与原意一样

都源自于潮水的轰响

潮水没有涨落时，河面也显浩渺

也有三五顶斗笠

半立于绿蒲中，这是早年

现在是县名，不为翻新

不为旁逸，只想以水为境界

响彻云霄

韩家荡

七月的韩家荡，荷花的纯

是繁富的删削，它字面不带水

眉目自清，言也寥寥

水芙蓉、水芝、泽芝

诗经里用过，还是用莲最好

把一些隐喻性，修辞的曲折

含在里面，还给它一顶篷

用以遮挡，那些无须有的

除此外，不需再刻意为其赋名

先入为主的，在这里都已退隐

不受遮挡的自我，在叶瓣上交织

还原为本我，而非投影

亦如影子，回到我们身上

灌　河

对一条河，不明就里

更好发挥

灌河流动的力，与洪荒之力

是同一种力，它的始因

是王彦章铁船犁凿而成

描写它，不能像一只苹果那样固定

除了史料，还要有故事

那一年，有个比水芹还细的男孩

唇角上扬，如一条唱歌的河流

头发卷曲，像夏天的云

一个雨夜，他以闪电劈过田野的速度

扑进灌河，救起一个落水女孩

在那个女孩成为少女时

男孩走了，他生了一场病

从此，在女孩的天空里

一轮月亮隐退了，唯有夜色属于她

《中华辞赋》2022年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