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秋冷了，花冷了，水深处
游鱼是一次次潜入水底的落日
一只绿蛾在屋檐下的木槿花上停了很久
从北方来过，带着露水，她从江南路过
离开时她裙摆上风动的雏菊像挂满湖畔的金桔
落满了一棵花树的露水是白鸟掠过风的影子
我们是该拥抱着河水道别呢？这是怀抱枯萎路过竹林深处的鸟鸣

渔火中渐渐熄灭又燃起的风声，和
寺里冷的钟响落在桥上，一轮明月如心
云如流水，水似风声

2
你是在等风吗？他是一个故人？凌霄花开了一个上午
一尾鱼潜入水草模糊，蒲草里的秋虫
风停石桥，阳台下太阳花鲜红
那个等你在午后的人折了风的翅膀止在湖畔
水波寂静，宣纸上拓一枚秋叶上的风清澈如水
你在等一个故人，在西北
玉米熟了，庄稼收获了

3
起风了，你确信有人起身踩着露珠离开后湖畔才起的风？
我沿着雏菊找到了湿漉漉的雁鸣和断层的水流
红叶下的风湿了蝉鸣衣襟下的羽毛
像一层霜花挂满了油画里的竹林
风里，我始终没能遇见她
我再也没有遇见她裙摆上的金色的风和雏菊
或者只有风吹过，风吹过你我梦里的长河落日

4
她在云端和我说了什么？是露水里生动的浮萍
是从木梯子旁的篱笆前婉转的开满了的喇叭花
像奏凯旋的歌，花桥的风没有回头的河水
纸鸢高处的金黄，是云朵，林深处的花鹿

可是，我们什么都没提起，唯独坐在你的溪流之上
去想念桥畔的柳，和你花格子衬衫，长发下似乎清晰的风

5
顺着云朵下的小船鸽子在江南烟雨中摘下了一滴露水
送给荷叶上的风吧，多么美丽的女子，石桥边她招了招手
没有吻你脖颈上快要凋落的叶子
她招了招手离开，只是静坐在花下的苇叶枯萎
像青瓷上的落款是谁的旧信
又藏在青花缠绕的枝桠间，花伞下的风在蒲公英中褪去

如昨日，一只白鸽落在故乡的屋顶，像炊烟下
钟声里稀薄的鸟鸣和唇间的露水，风里凋落的花瓣

我还是愿意坐在湖边的石桥上再多等你一个下午
如果遇见一个陌生的女子，我可以去要她的花裙子

6
池水中的一朵荷，饱满的从风里走出的女子开始爱我
借我一株荷叶停舟，用露水中的裙摆湿了我北方的干燥

我是一株枯草依靠着河流上游搁浅在沙里的舟

你要放下一切的疲惫不堪来爱我，爱我瘦弱的叶子
......
像云朵低过两行白鸟，早已撞见的叹息薄如蝉鸣
你报紧的不是她的花边裙子
是风的叶子，和流水的枯木

7
庙堂高远，世间的冷暖贵贱，再饮一杯，且高歌
借着隔壁的清醒，且听我高歌
神在秋天的石头上晾晒着夏日的经书
或者是我前生来生将会经过什么样的劫难？死后我只愿埋在故乡的山下
等盗墓者用锋利的斧头劈开我的骨头，像秋风一样：看，穷鬼
他使我重见天日，使我骨骼七零八落
使我又一次看到她墓碑上前世我写下的悼词和玫瑰盛开
和我热爱的土壤里长着庄稼和野花，还有前世的树
我遇见前世所有的人，他们从我身边经过
他们只记得河水流过，风吹过，日子一天盼着一天
只有我埋在这里，只有故乡的土安慰我将我的疲惫生锈在这里
等所有的鸽子都来啄我骨头，且听我高歌
我生来就是为了死去


8
等月亮上挂满柿子树，一盏灯一盏灯亮着
只有夜里醒来的人树下的风才轻易经过她
像一朵玫瑰，她合起书的一页和你说了一夜的话

幸福的日子里我们要饮酒，我们坐在桥边的花枝下

你已无法猜想我没遇到你之前所有经过的痛苦
我也无法猜想你没遇见我之前所有经过的痛苦
风吹落我们心地的荒凉然后又落了一层落叶掩盖

梦里，江南的画里起雾了，挂满露珠的野菊，竹林下的石榴树
一只模糊的白鹭，熄灭的灯
和你合起来的书

9
在周庄，露水连着露水，叶子连着叶子
手捧一把水坐在岸边等你回来的女子姓柳
在周庄，云朵连着云朵回到水面，丝绸里的女子如莲花般
回头又恰好经过你
你船撸轻摇，鸟鸣中衔着露水，和你唇间的赞美
在周庄，你沿青石板走过凌霄花下的石桥边河流停止
一只鱼是一朵红色的玫瑰落在蒲草下的蝉鸣
在周庄，你把影子投在河水里碰到一只蝶的心事轻缓
伞下，你裙摆上的风轻，轻过林中的竹声
轻过木门前的海棠，我们宛尔一笑
在周庄，你木门虚掩，院子里风不止，花开不止

10
幸福的山楂树，女人用裙摆把你包围
我要在这里找到幸福，找到幸福的山楂树
我也高高的坐在山岗上红着脸
等一个用羞涩的语言赞美我的人，她要赞美我
然后用清晨的露水把我裹在怀里
摆在她的书桌上
看！风里的山楂树，山岗上的山楂树
太阳下的山楂树红着脸
女人继续用露水里湿了的裙摆抱紧你的幸福

11
到早上的寺门前路过听几声钟声
像白花花的泉水流过身后空无一人的山岗
山岗下炊烟里那只白天鹅是金色的

你脚踩的石头是长满的矢车菊
你发簪上的玫瑰都金色的
早晨，你白色的裙摆上挂着一只桃色香包上的露水是金色的

12
梦里有水声，白鸽，和她打开书页里的风不止
月光是银色的笔尖刺痛我骨骼里的血
流水流向秋天的书笺，我正在给你写信
你也不必在秋天里舟车劳顿，老屋前的酒馆已经打烊
你要以雨水的名义折回梦里，让水湿了你的鞋子
月光湿了你的红帽子
你不必翻山越岭，顺着月尾上的风梢
你的鞋子沾满泥土，发簪上挂起露珠
你把风藏在衣袖中带走和合起来的书
你也不必不辞劳苦的赶来，顺着牵牛花就能找到她
等她合上书页里的风，要等她点燃渔船上的火给你取暖
让月光也爱着你细小的心思，露水里吻着你的抒情

13
等我晾干秋裤，把稻田里的水引向江河
云朵和风过了头顶沉甸甸的柿子树
等我打扫完木屋前的黄叶，你坐在花下要多等我一会儿
等我从山顶回来，手捧着红山楂站在风里
你为我擦干裙摆上的露水和泥土，鸽子和银杏落在院子里
等马车缓慢穿过，有人乘坐高大的马车，赶着秋风

这是一匹走向月光深处的马
等我把星辰里所有的风都点亮，读完诗集里的旧信
坐在书桌前想起你，落花，流水，河面上停靠的舟


14
黄昏里桐树下住着一只蝉鸣，玫瑰上坐着的女人
露水挂在她的额头，玫瑰生的女人，她怀抱玫瑰，阳台上种满了玫瑰
玫瑰的花园里也种满了玫瑰

黄昏，她递过一把油纸伞走出雨巷
石桥上的女人开着玫瑰，秋水里，玫瑰鲜艳

15
一条小路上，忍冬花开在我们的面前
这是我们即将去往山顶的小路上
野鸽子停留在树梢，像秋风里的一枚坚果，也是一个刺客
它瘦的比马匹还快

在脚下的河水里饮马，马匹回到马厩
我们去山顶摘一些向日葵的种子

风从山下吹到山顶，你可以和云朵亲近，和山下麦田里的空旷亲近
和湖泊里的风亲近
山下的炊烟，云朵般金黄

16
秋天，你身体里的黄昏藏着我和一只蝉鸣，秋水里的瘦马
盛开的花伞下，风在蒲公英中褪色
屋檐下避雨的人是渔船上刚醒来的人
榕树下继续来了很多避雨的人

在咖啡馆等我的人使我脸上结满石榴
榕树下避雨的人又相继离开
如果我告诉你雨停了，你会在咖啡喝完了再多等一个时辰吗？

雨停了，你收起花伞，路过榕树下开满的桂花下
落了一地的露水和萤火

17
在雨水充沛的江南，歇马
卸下一身的枯木，水乡里梦几回虫鸣
清晨，我要去摘一颗红柿子给你
我要从风里摘下它，像山岗那样安静
月光那样整洁

19
秋天会因何美好？你的烛火微弱
清晨你赶丢的羊群，月亮上睡几只
竹林里走丢几只
我胯下瘦马迟来

今夜，你想开出什么花？

影子斜靠在你书架旁的玫瑰花瓶里
你盛开之后玫瑰就谢了
风熄灭了你窗口的灯
风是从我体内飞出的翅膀
你摸着我的衣襟，是不是雨里的故乡人？

19
秋天了，有谁在灯下读着旧信
和写在日记里的爱情
诗的另一行，是秋天的第一句

秋水高过枯木
月亮和露珠爬满花树

                                      2023.9.25写于苏州花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