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静的太平洋
轻轻摇曳着密苏里号战舰
唤醒日出之时的摇篮
风停了,一面军旗降落下来
他依旧穿着整洁的军服
肃然放下手中的战刀
然后拿起了一枝笔
签下自己的名字
战栗的字体写得有些潦草
至今保存在幽暗的保险柜中
千万朵樱花簌簌飘飞
山岗上陈列着腐朽的尸体
那年的春色化作胭脂红
只待花落之后
嫩绿的叶芽才会萌发
那个春天失去了花裙子
谁也不会在意
人们沉醉于胜利的狂欢
庆功宴上的红酒
烈士纪念碑上的血渍
无数次重演的悲剧
或者说是一幕人间喜剧
必然有人为此失去手臂或者腿
军功章抚慰他们心灵的伤痛
唯有黑白色的纪录片
冷静地还原历史的底色
他们悄然拾起战刀
从战场沮丧撤退
在深夜里拿出来
刮掉战败带给他们的懊恼
在悄无声息的季节里
开辟一个新的战场
汽车,手表,家用电器
照相机,录像机,电子游戏机
就连阴暗角落里的一只马桶盖
也被他们赋予了人工智能
让胜利者的子孙们羡慕不已
放下战刀,投入佛祖的怀抱
从花道茶道进入禅的境地
也有人独辟蹊径
从武士道返回暗夜的荒野
太平洋彼岸的一位女学者
忽然想起了珍珠港偷袭
她便从菊花与刀的逻辑关系中
寻绎一个民族的基因密码
半个世纪过去了
似乎什么也没有改变
而她得出的研究结论
仅仅是为军方提供了决策依据
麦克阿瑟企图回避政治
但他喜欢美女与权利
春天凋谢的樱花
变作盛夏嗜血的蚊子
成群结队发起围攻
拍死的尸体溅起血花
吸引更多的蚊子扑来复仇
他们天生带着兽性
只有蟋蟀才喝清凉的露水
他们天性迷恋血腥的气味
单向飞行的战斗机
决绝地飞向太平洋的茫茫
一个士兵的心愿仅仅是
为了增添国旗上的一个小红点
枯死的樱花没有诗意
中村修二的格言
川端康成在诺贝尔奖颁奖台上的演讲
广岛长崎市中心广场上的鸽子
地震,海啸,海滩上的汽车坟场
冲绳岛上的军事基地
遭遇强奸的东京少女
从摩天大楼纵身跃下的女明星
稻田朋美的精致妆容
那里是北海道的冬天
寂寞的雪花漫天飞舞
葛饰北斋的神奈川冲浪里
东山魁夷的心灵风景
小泽征尔的交响乐队
两只狐狸的纯真爱情
死神抓不住的精灵
樱花在他们心中绽放
月夜露出了笑脸
年年春来樱花如期绽放
他们高举着降幡招魂
在上野公园
在靖国神社
在中学生的历史教科书中
在慰安妇空洞失神的眼神里
他们弯腰九十度向你鞠躬
表演彬彬有礼的商业文明
而且只有三秒钟的笑容
矜持的笑声仅仅发出一二声
他们从战场转入商场
再次成为胜利者
电影,电视剧,和歌,俳句
樱花在孤岛开放
却在大陆上弥漫芬芳
高仓健与栗原小卷
俘获的是粉丝而不是俘虏
红男绿女真心膜拜他们
而不再是那群死去的英雄
他们重返大陆已不是
战犯,而是异国来的游客
长枪大炮换成了长焦镜头
打鸟,捕捉醉人心魂的风景
他们只佩服美食
以及面带笑容的女导游
在餐厅里听不到牛的嚎叫
新切的生牛肉片浸着血丝
蘸着空运来的酱油慢慢咀嚼
生活就如刺身一般鲜美
而且他们只喝一种酒
令人沉醉而又保持着清醒
樱花的诱惑让鉴真和尚
六次东渡突破大海的封锁
樱花的召唤让阿部仲麻吕
告别诗人李白重返东瀛
遣唐使与东洋留学生
尽管相隔了一千多年
不妨碍他们交换知识与友谊
樱花的凄美
梅花的高洁
最终谁是胜利者
是谁发出的追问
惊散楼头的一树繁花
让身穿艳丽和服的南京女孩
露出绯红的笑脸
牙齿洁白而整齐
芳唇是一抹血红
战争与她无关
胜败与她无关
一双明眸只关注着时尚
放学的孩子们自觉排队
购买关东煮,他们还以为
它来自山海关以外的那片黑土地
那里是高粱与大豆的故乡
曾经,他们的祖辈把灵魂
献给了松花江的波浪
当人们遗忘了战争的时候
再也找不到那首哀伤的歌
坚固的城门还在张着嘴
保留着惊恐的表情
一座城市连同一个时代
再次从历史的沼泽地带复活
街头的法国梧桐树是否还保留着
许多年前的残酷记忆
她发掘出一座地狱
她最终坠落于深渊
她嗫嚅呼唤着母亲的名字
南京——南京
而一只手枪毕竟不能拯救
异域暗夜里的精神危机
精准射击,无声飘落
暮秋微凉气息中的美利坚
一棵子弹交换一朵花
凋零,只是命运的另一种结局
张纯如是一朵心神抑郁的腊梅花
我四处寻找胜利者
却在路上遇到许多失败者
通向远方的道路还很漫长
黄昏依旧有浓雾从地平线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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