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逢中元之期”，父亲写下的小楷
比他写的大字好多了，一看
就是读了几句老书的人


紧接着，父亲写下“顕考陈公xx大人”几个字
父亲三岁丧母，七岁丧父
他今年八十四岁了，手有点颤抖
但这几个字却写得格外清秀


父亲继续写，写得不慌不忙
当他写到“顕妣陈母xx孺人”的时候
眼神呆滞，停顿了好一会
我看到他本来就细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父亲开始写“岳父曾公xx大人”了
之后，又开始写“岳母曾母xx孺人”了
父亲的手微微颤抖着，慢条斯理地写着
一边写，一边搜索记忆
将许多封好的纸包，当成一个个已故的亲人


每年七月半，父亲将这么多亲人
整整齐齐地聚拢在一起
仿佛这些堆成小山的亲人
从山中归来，一年一度的团圆
父亲在用文字诠释无常，以证阴阳一理


一个以人伦为本的绵延古国
千百年来，都是对古圣先贤
对祖德宗功，生生不息的传承和延续
这是一种肯定之肯定的缅怀传统


父在观其志，父没观其行
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
这应该是父亲在私塾几年里
被祖父用戒尺打手板打出来的
至今惟一记住的，为数不多的其中两句话


天有些阴沉，零零星星的
下午四点左右的几滴雨，配合了水边的气氛
一棵棵柳树披头散发，站成一排
我将点燃的香烛，插在稀疏的草地上
母亲供上三牲和酒品，将一个铝盆搁上火钳和线


鞭炮一响，稻草和纸包一同燃烧
这时的天空，居然有了返晴的光亮
旋转的火焰，升腾的烟雾
有如一张张变幻的脸和一条条弯曲的手臂
一个个名字，连同鲜艳的纸币
渐成漫漶之势，直至灰飞烟灭


几分钟后，我们刚回家
外面就狂风大作，暴雨倾盆
父母都感叹祖宗显灵了，祖宗显灵了
也真是，时间怎么会如此恰到好处呢
该如何去理解人生的这种细节
看着父母脸上洋溢的喜悦
我有一种感觉，觉得那些铺天盖地的云团
宽广的文明，就像所有代代相传的祖宗
刚从人间经过，此刻正回到了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