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前
我曾向神明虔诚发问
前方究竟是怎样的天地
神明却总是缄默
只是深沉地凝望我的眼睛
透过一丝转瞬即逝的光芒
于是我一次次踏上旅途
我将那视作中世纪骑士的征程
                                                                           

我期许着
能在宽广无垠的大海中找到前方
于是我聆听海水与沙滩的缠绵
波涛像是杯中的啤酒沫
与礁石同频共振多少日夜
看着暮光在天际荡漾开来
微咸的海风拂过几艘小舟
孤零零地飘荡在清晨的青山
海鸥盘旋在上空
居高临下地遥望遥远的人群
我向海中投掷石子与贝壳
渴望呼唤些什么
可海并未理会我的问询
只是不断地将浪花送到我身边


我期许着
能在巍峨雄奇的高山之巅找到前方
于是我踏着浓重的朝雾
沿着无人的山路一直向前
走进了那坐落于山中央的道观
香火青烟顺着清风飘扬直上九万里
几位道家人仙风道骨正传经诵道
倾听山泉潺潺
蜿蜒曲折流向无人的谷底
可它与壮观的瀑布来源于同一处
也将走向同一处
去向湖底
去向海边
去向天地的更远方
可同样的
脚步声在半山腰响起
除了飘落的树叶与受惊的鸟
就连来往的缆车也没有串联起我想要的答案
山顶竟然只是一座小小的茶园
像是身处童话中的人突然跌进了现实的千层塔


我亦然期许隐居的生活
虽然那是消极避世的
夹杂着理想主义与悲观
可人间烟火在城市的大街小巷演绎
总伴随着光鲜亮丽的霓虹灯
和形形色色的招牌
车水马龙间流动着逐梦者的身影
最起码他们不甘于做一个无名小卒
深夜的路灯照亮了迟到的栖息
我在猜这一座座城市中
谁的闹钟响的最早
至于追名逐利
那不早已是路边的野花草了吗
可我还是觉得
嘈杂庸碌而紧紧张张
也不应该是市井给我的答案

停下来
在过程中停下来
原来如此


在往返的火车上
没有睡着
在不安静也不吵闹的时光里
总会静静地看向窗外
或许是一片湛蓝的海
或许是连绵不断的青翠的山
无边无际的麦田有农人的劳作
不为人知的高原一角
是小小的村落
有孩子
在隆起的小山包上瞪大了眼睛看
同样的列车开向不同的方向
我只是好奇地揣测它的终点又是哪里
终点的生活又是如何的呢


碰上一个下雨天
火车的车窗才是最好的取景器
而快门就在心间
乌云压山头
却不急不躁
蒸腾的水汽弥漫在平原上空
再出隧道
便有倾盆大雨泼过车窗
击打着车顶
不是交响乐
而是自然的轻语

后来发现
绿皮火车的喧闹
于是在同一时间
我能闻着泡面的气味
听着老人沙哑而温和的絮絮叨叨
小孩子在走廊上跑来跑去
挥舞着炫耀着他的新玩具
成年人们嗑着瓜子吃着水果
望着窗外转瞬即逝的景色  
唠着家长里短
本是不认识的两路人
在今后也不会再有任何交集
此刻却亲如一家人
列车的广播声音很轻很缓
肯定是抵不上五分钟一趟来往的叫卖声
花生瓜子矿泉水
是多少行路人的记忆


如果是晚上
卧铺总是热闹一些
无座的人靠在窗边怔怔地看着黑暗
买了硬卧票的则看管好了自己的小孩
有时候的大叫一声
不知是谁踩着了下一铺的人
还是谁的鞋穿错了
断断续续的交谈一直持续到深夜
那时候早已经熄灯
只有窗外的残留的一抹亮光
那或许是城镇间发出的
颠颠簸簸
悠长而尖锐的鸣笛
夜不能寐的原因
恐怕不止于此


可硬座的人们也要睡觉
于是妻子靠着丈夫
孩子靠着父母
一方安然地睡去了
而另一方忍受着肩膀的酸麻却一动不动
隧道中的灯光打来
人家的脸却是来不及疲惫的幸福
这里站着的人
大多都买了坐票
只是为了让同行的人有蜷缩的一方天地
你问他们累吗
行李箱上的大包小包五颜六色满满当当
早就做了小声的回答

我想着
其余的列车也是如此吧
窗外的景色飞驰
变化得越来越快
即使是同一趟车
我也看不到从前母亲指给我的地方了
我害怕车票上写的终到站不再是我的故乡
几千人的列车承载了些什么
我想
是久居外地返回家乡的喜悦
是外出旅游即将见到新风景的激动
是前往新的工作地点完成任务的新鲜
是习惯了这样的生活的列车员的波澜不惊
孩子终于见到了他们阔别已久的亲人
至于友人和恋人更是不计其数
一段全新的时光
将会在车门打开之后

火车长长一列
永远是向着前的
而通往何处并不由它本身决定
可唯独人类不同
正如耳熟能详的一句话
人生是旷野
不是轨道
我们注定要承受比火车更为复杂的事物
也注定要走出自己的一条荒谬的道路


这条隧道
很黑
也很长
但进去了
就不得不往前走
可以永远不知道前面究竟是什么
但一定要走出去
你才能看到天光
可天光
无非是泥泞的人间与荒芜的青山
沟壑不平的山丘下便是贫瘠的土地


人生最大的悲哀也如此
很多路一开始便已注定了结局
可唯一与此消磨的
便是执着地一厢情愿地走
大不了
撞了南墙我再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