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真正的死亡
是从被人遗忘开始的

父亲一定是怕被我遗忘
才会在许多不经意的时刻
突然跃入我的脑海
带着孩童般的天真和狡黠
对着我笑
——这是患了阿尔兹海默症后的父亲
在我们兄妹逗他开心时露出的笑

而在我儿时的印象中
父亲是高大英俊又无所不能的

他会在夏日的清晨大声歌唱
会在月光皎洁的夜晚拉起动听的二胡
会在冬夜的火炉旁给我们讲水浒的故事
会用木工制作各种稀奇的小玩具
还会用棕叶编织出可爱的小动物
也编织出我们兄妹快乐的五彩童年

父亲是一名基层干部
从事过行政、水务、交通等工作
一生勤勉的父亲始终践行他的人生准则
认认真真做事 老老实实做人
他主持兴修的水库、测绘的公路
至今仍在造福家乡的人们

一生奔波操劳的父亲
却在年老时患上了阿尔兹海默症

生病后的父亲会生气、会发呆
还会像孩子一样捣乱搞破坏
他会不停的按电灯开关直到弄坏
会在深夜突然拉二胡把我们惊醒

病魔夺走了父亲大部分的记忆
却保留了他对音乐的热爱和天赋
当我们唱起他年轻时熟悉的歌曲
父亲的眼睛便会放出光来
他的笑容像手指一样在琴弦上荡漾

我常常孩童般的作弄父亲
撒娇似的蹲在他面前要他给我梳头
父亲轻轻的用手指捋着我耳边的发
缓缓的梳着，生怕弄疼了我
仿佛我还是他记忆中娇弱的小女娃

我们陪伴父亲度过了他孩童般的晚年时光
听他重复的讲着“虎死英雄在”的故事，
直到世界与他紧闭的嘴唇一同缄默

而在许多沉思默想的时刻
父亲的音容又再次浮现
——他对我笑着
仿佛从未离去

因为其实，父亲一直 都 还 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