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条诗人
李海洲,70后诗人、资深媒体人、电影人。16岁开始写作。著有诗集《竖琴上的舞蹈》《一个孤独的国王》,长篇小说《一脸坏笑》等多部。作品获多种文学奖,被翻译为多国文字。现居重庆。
红桔遗枝记(外六首)
红桔遗枝记
一
音乐和飞鸟也撵不上。如果你愿意
只有丘陵和山峦才能目睹埋葬。
你臀瓣形的肝肺何日开始衰老?
绷紧灯笼状的房间,你的处子之身丰盈
这沧浪剩水,足够用来头疼
足够溺亡数场秋风。
但你是怎样逃离魔咒的呢?
怎样在枝柯间避开坠落,以及燕雀的追捕。
这劫数更改,难道仅仅只是机缘?
如果是,为何我访遍密林高山
却无法寻回同好,共去舟中修仙。
或者避开人流,一个人披发执剑
在茫茫大雪里锁泪独行。
我见证你青涩肥硕的过程
从窃窃私语到鼓起胸脯,直至消瘦
我探出的是疑问的目光而非冰糖的舌头。
是物理学击败了星相学?
还是世事如腐竹,终究抵不过一场炉火。
你见我借一壶青梅酒
从城廓的薄雾里纵马如约而至。
却不知我只想紧守心牢
握住杯子,和所有爱情隔江而治。
二
深渊密集的日子,同伴纷纷逃离枝头
有的进入泥土遇见蛾蛹、蛇、蚯蚓
这潮湿的比邻,腐亡是大多数的命运。
有的登上画堂私舫,进入呵气成愁的唇
抵达我羡慕的美女肝肠。
只有你依旧孤悬枝头,大地茫茫
你困守的唯一亮色难道是饮鸩止渴?
这样寂寥的抵抗意义何在?
这最大的坚持依旧只是坚持着抵达灭亡。
即使色相如空,你如此耀目
甚至作为最后的种子硬挺过寒冬。
但我们多么相似,我老了,比你更感枯萎
我走过或抱歉过的理想
既无法实现,也无可挽回。这愁绪万古灭
这远足或回归只足够放任一次。
都不如你两季高悬,任天空结束愁肠
在暴雪和大雨围剿中鲜嫩如斯。
后来的某个夜晚,我独自饮完小酒
捉月色匆匆而过
你突然坠落,只有三钱的体重
声音却闷雷般结实。
那时候,我身披松茸,无力独行
仿佛听见天空有召唤我回去的声音。
告别早已开始
没有哪壶酒可断愁肠
他先于灯火点亮前熄灭。
没有任何女人因为爱过他而后悔
没有任何朋友不在夜雨对床时灰心。
他遗骨之地,三尺薄土,半小杯故国
满天下无可奈何的悲愤。
当落日合上巨棺,他说出再见
最后的眼神充满轻蔑。
这俗世,诗篇藏不下一切
汉语像丛生的草,弯曲万物和常识。
只能像异端者在黄泉下私语
只能抽身远走,腐烂为异国之泥。
他葬骨何处?尽管暂时还活着
尽管爱过和饮过的世界如此需要救赎
但钟声敲响,他要先于荒唐而逝
他煮一壶酒,闭门敬过苍天三次。
湖边的圆木房子
你怀疑自己要在这里重新开始生活。
当鸥群引领风声把你唤醒
阳光舔过树和窗棂,解封了早晨。
你发现久违的灵感从天而降
一梦之后,很多诗句突然活过来
他们在房间里穿来插去
偶尔有一两句涌出纱窗
盘旋向高树。
很快,你被寂静从床上提到岸边
湖水沿途抽穗
那声音消磨掉不该有的前程。
你沿着木栈道走了很远
心里沉积多年的薄雾正在散去。
你计划过的逃逸仿佛就要实现
流水当断则断,蜿蜒到从前。
有多少俗世应该舍弃,任其烟灭?
有多少归隐之心状如沙漏。
阳光追捕浪花,潮湿着早起的过客
你低头想问题,然后放弃。
你知道所有的暂停都会被迫重启。
想象过日出
凌晨我们在网上饮酒直到沉默
用口语诗的手段遮掩、交谈。
二十分钟的酒
十八到二十五克的冬天。
话锋之外,很多冰片偶遇
我们打哑谜
像蜜蜂撞进车间
像等待日出的旅者忧心忡忡。
下一个凌晨你关闭镜头
我能嗅到酒意凋敝的理由吗?
怯懦,勇敢,蚁群的底线
你说:另一国度的躲避或迁徙。
你说:人类的车灯还将暗淡多久?
而捕猎者落入自己布下的陷阱
夜晚有多深远
道路就会有多无辜。
凌晨我们没有醉
骨头也没有。
想象的日出终将到来,恢宏万物
尽管等待如同海岸线漫长。
下蛊人不在
你多年前种下的蛊还在
夜深的时候会被春风引渡。
雨声埋在离心脏两厘米远的地方
潮湿从未停止,偶尔的疼痛
让滴答声更显空寂
无论一万年还是一天
任何时候闭眼就能听见。
那身影清凉薄欢
仿佛苹果低垂黑发前。
你下蛊时送来的向日葵
余温尚存,后来种在绿孔雀枕边
天上有多少星宿
心间就有多少碎羽。
你送来的命运只和我有关
粉黛草开在樱花树下
四周响起猫群唤你回来的声音。
即使肉身化为灰烬
你种下的蛊还在,依旧萌芽、抽穗
甚至根植到来生。
下一世你会在哪个路口等我
或者在哪条街道和我走散。
雨声和风声埋进梦的阳台
命运牢不可破,却又跫然远走
我们难道不是两个相互迷路的人?
洛克的西昌泸沽湖
你和你们的部落从哪里来?
骑着裂湖鱼和羽毛
骑着一群雨点般奇妙的野花
贯穿森林、秋水,往事的偏旁
你在岛上,你的朋友在余恨的河床。
回忆就是悬崖断头。
那支时空的桨,探过咒语的背包
你用皮靴拼图二十七年
拼出遗株、山峦,巫师的符号。
你用中文,狩猎半生眷恋。
该以什么方式变为湖泊?
你这条奥地利淌出的金发支流
被植物学的细浪席卷到密林。
你编辑阳光,叩响祖母屋
身后,春色摆渡,芦苇摇落星辰。
当牦牛吐诗,眼帘升起积雪
相约终老的帐篷换了主人。
很多景物,像小雀花挽手开得遥远
临危你躺进夏威夷白墙壁的病房
含泪想起异国的猪膘和果浆。
杀青
他孤悬在看日出的山顶
然后回头说:我想讲一个故事。
三米外,群演像安静的鸦队
聚集在波浪形起伏的风里
他缓伸双臂,向天空作最后的报备
他纵身,跳出苔藓密集的悬崖。
电影杀青,导演下落不明。
有人说:他的故事只讲给寡欢的流云。
“头条诗人”总第843期,《山花》2023年第8期
编辑:王傲霏
二审:牛莉
终审:金石开、蓝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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