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灰菜，毛有有，野菊花，
除不掉的野芦草，根连着根的青芥苗
还有叫不出名字的串串蔓
它们都是大地的孩子

矮矮的豆苗单薄娇嫩
我亲手把它的种子埋进土里
我的老牛拖着沉沉的犁，犁出一道道平行的田垄
而大地的孩子也在那里生长
它们同我的豆苗一起吸收养分，吸收阳光和雨露
它们比我的豆苗长得更高更壮

我的锄头是无情的铁
斩草除根挥向这些大地的孩子
然而，任凭黑暗的力量再强大也无法抹杀那顽强的生命
夏天，我把一块块梯田种成蓝色的胡麻，黄色的菜籽，白色的荞麦，开满粉花的豌豆
还有，还有绿成一色连连的大麦和玉米，阳光照进我的田垄
大地的孩子一次一次又一次在我锄过的垄背上探头生长
秋天，我把我的豆子收回粮仓，野草也把种子落入土壤
等到春天，我继续耕种我的豆子，大地也让他的孩子生长发芽
我也是大地的儿子，我为了人类的幸福一次一次做着无谓的斗争

你知道吗，我这田垄里的斗争一做就是八千年
然而，如今我却走了
我走到儿时梦想中大山的那边
走进喧嚣与繁华，走到文明的陌路

我和一众青年一样
扛起水泥，拿起大铲，拎起砖头
照着图纸一页一页把想象中的文明砌成高楼
用钢筋和混凝土，玻璃和涂料
把满是庄稼的土地建设成绚丽多姿的城市
再装上霓虹灯和文字
我们在铜墙隔成的小方格里陌生而孤独的生活
我们忙着工作，忙到忘了自己是谁，也忘了时间

突然有一天，我老了
我想要扔下烂尾的大楼，还没有贴完的牌匾，还没有写完的文字
我想念我的老牛和豆苗，和已经破旧的老平房
屋后的小柳树摇曳着树枝长成大树，残败的砖院墙也塌了几个豁口
而我田垄也荒芜的只剩下大地的孩子

我在田垄之外寻寻觅觅却终归无处安身
我在田垄之中日复一日的劳作，又找回自己
纵然我满脸沧桑，黄土染旧了我的衣衫
我还是爱着这山里的春夏秋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