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敢提笔
我生怕，笨拙的言语
黯淡了你的光辉

我又如何能不提笔
你的明亮像高天里的一颗星星
照耀着这块土地一一

四十多年前
你放弃了外出发展的机会
裹挟着渊博的知识
回到生你养你的地方
一一大岺村
你说这里需要你
这里的孩子需要你
于是，你成为了一名代课老师
一代便是三十年
一代就没日没夜
如痴似醉，无怨无悔

恶劣的环境，你一笑了之
微薄的薪水，你从不较计
大山是你给孩子们树立的榜样
白云是你给孩子们放飞的梦想
清晨，是你
是你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以师者的身份走进学堂
黄昏，是你
也是你，最后一个带走星辉
夜里，是你，还是你
坐在昏暗的煤油灯前
批改孩子们走失的文字
为了让孩子们吮吸
更多知识的浮汁
你拿出本已微薄的薪酬中
更微薄的一部分
给孩子们买削笔刀，粉笔和纸
可我，怎么就觉得
这微薄中的微薄之力
比千斤还重，比洪流还急

我怎样才能不赞美你
怎样才能不让赞美惊天动地一一
当我得知
有一次你得了重感冒
依然冒雨前行及时赶到学校
为了不把感冒传给孩子
你站在窗外＂隔窗授课＂
这一事迹，与＂凿壁偷光＂异曲同工
这一行为，与＂画荻教字＂又有何异
怪不得那天的雨那么大，那么急
原来是天，在落泪

当有一次，仅此一次
你的妻子埋怨你不会攒钱，家中一贫如洗
你背着行囊差点出走
你一度负气险些迷离
半路，你被一个放牛娃叫住
从放牛娃的身上
你再次悟出大山离不开你，孩子们需要你
你折回脚步向村庄走去
是啊
埋怨怎能会
消亡你甘于奉献的品德
贫困又如何可以
磨灭你坚守清贫的意志
既然选择做一位人民教师
即使是＂代＂课
也＂带＂他个桃李满天下，举子千万家

可当有一天
你在代课老师的那场清理中被清退
你才真正第一次感到无助和迷离
这饱学诗书的你啊
要拿起锄头放下粉笔
这白发丛生的你啊
要走下讲台牵起牛绳
我如何不惊讶
惊讶你怎么有这么强的韧性
面对职业的落差
我如何不叹服
叹服你能拥有这般广阔胸怀
处理人生的迷途
你应该是新时代的苏子吧
——人生如逆旅
我亦是行人

现如今，你已六十三岁
却依然每天坚持
走四十多里五万多步山路
跋山越岭去照看你三十多头黄牛
早上四点多起床，晚上九点多回家
你说你怕牛走丢
又怕牛渴了找不到水面
你说牛的食量大
能吃到天边
其实啊
你说出的每一句话
哪一句不是课堂上的淳淳教诲
你交出的每一个身影
哪一个又不是教师生涯的完美剪辑

不是吗
孩子渴望汲取知识，遨游天地
牛渴望丰美的草和水
可敬可爱的你啊
又何曾下过岗，真正离开过教书育人的行业
你从走下讲台的那天起
就走上了人生的讲坛
只是，你把黄牛当成了孩子
把牛绳当成了教鞭
只是，你的讲坛更宽广，听众更众多
你的讲义已被翻译成多种语言
苍穹之下
山川，树木，河流，飞鸟，牛蝇
村庄，以及牛与我
皆在张耳倾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