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举我滴水的衬衫，姥姥目光向上
肩膀向上，膝盖向上，脚跟向上
腰，微微直了半秒
仅差五公分，她无法企及的高度

又一次被放回竹椅的靠背
衣服上的水失去高度和外力
滴答滴答，淌成五岁孩子面前的溪流
流过姥姥的布鞋底
流过无奈的叹息和眼眶的泪花

外号叫铁姑娘，老了，从一声“姥姥”开始
孙子追赶蝴蝶的时候，又矮下去
皱纹成为秋天河水的一部分
手臂成为冬季树枝的一部分
一天比一天醒得更早

姥姥老去，满街的白花
让想念有了落泪的节日
直到十年后，街上贴出迁坟的告示

从土里把姥姥抱出来，那么小
躯体那么轻
肉体已还原成黑色的沃土
姥姥上下牙床微张，带着重逢的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