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多年没吃过烧包谷了,我又想起童年的味道。
那滋味,清香,粘糯,甜美,趁热啃,咯嘣,酥脆,惬意。这是农村孩子的零食,与烤红苕、洋芋、芋头和炒黄豆、豌豆、胡豆等一样,给我留下难忘的记忆。
每年端午节后,就结出嫩包谷。漫山遍野,比红高粱种植多,葱绿辽阔。我们钻进密林深处,掰回不少,剥叶去须,插一根细长签子,煮饭时伸向灶膛,不一会儿便熟透,晶亮焦黄。小伙伴围拢,你一口,我一口,嚼得津津有味。
一次放学路上,遇见一位种包谷的老人,讨要几个棒子,又从树底捡拾枯枝落叶,在溪沟旁架火猛烧,刚熟如饿狗抢食,不料被火星和包谷烫伤弄脏,吃成大花脸,同学们相视傻笑。老翁孤苦伶仃,常年住在山间茅屋,特别喜欢孩子,也难得逗乐一阵子。
不仅如此,大人也爱吃。烈日炎炎,包谷叶由青转黄,父母汗流浃背,还在寻找嫩包谷。这时的癞子包谷多,缺粒,不饱满,个头小,丑陋,可烧熟后更好吃。然而,母亲认为嫩包谷要磨成面,熬糊糊,作正餐,吃烧包谷浪费粮食,她是舍不得的。
对我来说,无论何时,只要手头挥舞一串烧包谷,玩伴跟随,满院疯跑,我就是天下最幸福的人了。彼时,少有糖果糕点,能吃上烧包谷,自然不错。许多家庭把嫩包谷当顿吃,抱有同母亲相似的想法,谁也难敞开肚皮吃烧包谷。
诚然,烧包谷也是一门绝活。包谷应新鲜,老嫩适中,剥得下颗粒。品种以糯米包谷为宜。柴禾也要好,如松柏木炭,掌握火候,慢慢烤熟,切忌烧焦黑。为了练好手艺,我没少下苦功,终于越烧越好,不断受人追捧。
半个世纪过去,种包谷的老人和父母都上山了,守望故土家园,还有一些乡亲和童伴相继离世,埋葬包谷林中。每逢我走过他们的坟墓,仿佛听见熟悉的话语,往事历历在目,不禁流泪感叹,人的生命脆弱。
现已夏至,包谷棒子上市了,妻隔三差五买点,蒸煮炖炒。未用柴火炙烤,不糯不甜不香,且非饥肠辘辘,一闻索然无味,我常停箸不前。挑剔厌食之下,愈加怀念故乡,儿时的烧包谷,多么吊人胃口。
可今非昔比,烧包谷少有人吃,我所住街区,没有一处摊点卖。据说,品质不佳,耕种的和贩运的锐减,家中也缺乏烤制条件,手艺失传。
唉,烧包谷,你何以销声匿迹,真的不受待见了?我不怪人们,或许物质丰富了,大家告别了贫穷。只是委屈你,存在感削弱,却无奈之极。
不过,请你相信,吸吮大地营养,依旧吐露芬芳。不管改良成什么,你的土名仍叫包谷,生生不息。我会珍惜,直到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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